【43】一把好槍
窗簾是拉開的，陽光徑直潑在臉上，酒後的蒼白麪頰已經被曬得發燙發紅，小強一睜開眼就被明亮的光線刺得把頭扭轉過去。他眯縫着眼看了看這個房間，簡單的木地板，牆上刷着白色塗料，屋裡一個窗一個寫字檯一個衣櫃，這佈置有些像酒店，卻沒有酒店的電視、牀頭電話和燈光中控開關。小強有些警惕，顧不得宿醉後隱隱脹痛的腦袋，直直挺起身穿上衣服鞋襪，推門而出。這簡單而乾淨的臥室外面是條走廊，走廊兩邊有幾扇門開着，可以感到穿堂風微微的刮過，帶着這大晴天陽光的味道和冬日特有的清醒，讓人心境平和。
出了走廊進到客廳，客廳裡卻一個人也沒有，客廳通往院子的門開着，小強繼續信步往外走，這院子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草坪修剪的整齊而乾淨，一位銀髮老者正坐在草坪上的椅子裡端詳着他手裡的物件，陽光灑在他的銀髮上，發出耀眼的白光。小強走上前去，他想問問這裡是哪兒，他怎麼會來到這裡的。
昨晚的事在那瓶路易十三喝完之後，小強就記不大得了，只隱隱約約的記得自己一直撐到刷卡買單，之後似乎沒出酒吧大門自己就吐了，彷彿是李慕白把自己從地上架了起來，然後呢？然後小強完全不記得了。事實上昨晚小強是喝開了，十八萬一瓶的洋酒，確實透着甜香，或許是心理作用，反正小強覺得很好喝，比自己以前在公司陪客戶應酬時喝過得那種甜甜的蜂蜜一樣的XO都要好喝，喝酒往往就是這樣，一開始要是覺得好喝好下，那你今天一定會超量發揮，反之，如果上來就覺得難以下嚥，那基本上是不在狀態。昨晚小強就是屬於超量發揮了，第一瓶酒下肚透開人的酒量之後，接下來的每人一瓶牛二，喝的像喝水。
但是一個人能喝不能喝，老手一看就知道，李慕白一看他的臉色、語速和動作，就知道他喝高了，便叫服務生結賬。李慕雲見自己目的達到，頗爲解恨，心說你這小樣怎麼是本姑娘對手，這下殺的你直接趴下了吧？真痛快！結果小強沒出門就開始現場直播，抱着大松樹，把雍和酒吧的院子草坪吐得稀里嘩啦。實在是把李慕雲樂的不行，在一邊笑的咯咯直喘。
小強吐完了就哭，嘴裡含糊的說着什麼割脈自殺之類的話，李慕白有點害怕了，這可是國防*部的大客戶，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怕是要被袁司長給活活罵死不可，再一看小強衣袖後捋時顯露出的右手手腕上，當真是有幾道像是割腕自殺留下的刀疤，更是恐慌，生怕小強喝多了發酒瘋拿自殺當遊戲。這年頭不是經常有吸毒的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割腕自殺的嗎？李慕白越想越怕，於是不敢把他一個人扔到賓館裡。沒人看着，萬一出事就是國際糾紛，這個大帽子壓下來，李慕白家世再牛，怕是也要被扒了軍裝不可。
李慕白家裡兩室一廳，地方不大，也就八十多平方，閨女都小學五年級了，帶回去一個醉鬼過夜着實不方便，和家裡人怎麼解釋呢？說是朋友喝多了怕他尋死嗎？然後一晚上看着他?不合適啊。
李慕白是個有主意的，這喝酒的事既然是李慕雲這鬼丫頭惹出來的，那就活該她擦屁股，於是把自己的觀察和判斷對李慕雲一說。
李慕雲今年才二十三，解放軍藝術學院剛畢業就進了總政歌舞團，可謂不諳世事，一聽哥哥這樣說就有些慌了神，心裡有些小小後悔把曹小強灌吐。這傢伙真要尋了短見，自己那就是罪魁禍首了，良心上會一輩子受到譴責。何況哥哥指給她看了小強那手腕，除了割腕，她想不出有啥傷口會這樣一道道的出現在這個部位。這小子是個有前科的自殺犯哦！
李慕雲的母性一下子在酒精催化下氾濫起來，她覺着小強真是個可憐人兒，舉杯把盞間她覺乎此人沒啥脾氣，溫和的像是一瓶白開水，眉宇間卻似乎隱藏着秘密，時而會突然蹙起，像一隻警覺的貓。今晚他酒到杯乾，下的豪爽，很對李慕雲胃口。以前聽說有些人會借酒消愁，但求一醉，酒後憋不住了哭出淚來。她從小到大身邊接觸的都是形形色色的軍人，軍人流血不流淚，以前她根本沒見過大男人哭，這下見了，卻不覺得鄙夷，反而覺得自己對小強這樣的狀態有責任，興許人家以前自殺後被救了回來，想開了後就不尋死了，自己這次把他的淚點又勾了起來。李慕雲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陌生的詞彙“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忘了在哪部話劇裡聽到過這個句子，但是這句話讓她打定了主意。
“這樣吧，大哥你把他送到我那去，爺爺那房子大，兩間客房都空着呢。家裡有我和保姆在，今晚看着點，不出事就行了。”李慕雲一抿嘴巴，決定的道。
李慕白要的就是這句話，他覺乎沒有比這麼做更合適的了，此人身份特殊，送去哪都不合適，又不能讓他出意外，送去爺爺那裡是穩妥的辦法。
於是次日，小強就醒在了那間乾淨簡單的客房裡。
話說小強走向銀髮老者，還沒等他靠近，老人就站了起來，轉身對着小強，一個標準的韋式持槍法瞄準了小強，他手裡握着的，正是小強最近寸步不離身上的盧格P08九毫米手槍。一轉眼風雲突變，一個背影看來與世無爭的老者此刻殺氣騰騰，一股逼人的氣勢直撲小強。
小強傻了，呆呆的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他自從回到2010後，除了去國防*部談判不帶槍，其餘時候槍不離身，這把李部長送給他的手槍給了他一定的安全感，也滿足了他的虛榮心，使他感覺更有自信了。他手裡一共有兩把李部長給的手槍，一把隨身攜帶，一把放在家中的保險箱裡。自從華將軍同意給他辦持槍證之後，雖說槍證還沒到手，他也是走到哪都帶着這把盧格P08。
老人突然解除瞄準姿勢，哈哈大笑起來，“小夥子，你有一把好槍啊！”
小強驚出的兩魂五魄總算是回到了體內，只餘下冷汗在身上，他附和的跟着笑笑，想要岔開話題：
“老爺爺，您這是哪裡啊？我昨晚和朋友喝多了，之後全都不記得了。”
老人似乎沒聽到小強說話，低頭看槍自言自語道：“盧格P08，好槍，保養得也好，成色比連長當年繳獲的那把還新，嘖，嘖，真是好槍，當初想問連長借來瞅瞅都不肯……”
小強被老人當空氣晾在了一邊，感覺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不一會兒，老人從自己的世界裡出來，回過神，有點歉疚的對小強說：“抱歉，抱歉，人一上了年紀，就老記起過去的事兒，小夥子，你這把槍保養得真好，盧格P08可是把名槍，這玩意的加工精細程度，連我們國家也是建國後花了好幾十年才才達到的。”
說罷他熱切的上前一步，滿眼小星星的柔聲問小強：“小夥子，你這槍賣不賣，你開個價，我絕不還價。”
小強傻了眼，心裡琢磨着，敢買槍的是什麼主？在北都住這樣的古老小別墅是什麼主？李慕白是軍人，這麼年輕就是大校……小強不算傻，這麼一推理，大致就知道，眼前這位老人起碼是個將軍。
小強遲疑了一下說：“請問您是李慕白的……？”
“我是他爺爺，這小子昨晚把你扔我這裡就跑了，太不夠義氣了。昨晚我乖孫女起來看過你兩次，我家保姆看着你直到天亮才睡。你看這槍……”老爺子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
小強一腦門子黑線，天底下有爺爺這麼說孫子的嗎？不過既然是李慕白爺爺，那就是自己人了。小強昨晚和李慕白喝的開心，感覺此人不錯，又是管軍購的，以後免不得還要打交道，更主要的是李慕雲，小強對她有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感。
於是道：“我和慕白大哥雖然認識的晚，但很談得來，這槍不要錢，我送給您，算是晚輩給長輩的見面禮吧。”
銀髮老者聽小強這麼說，反倒收起了之前的那副見獵心喜的老小孩表情，仔細打量起小強來，彷彿剛纔根本沒注意小強長啥模樣似的。小強也趁機觀察起老者來。
老人的額角很高，濃黑的眉毛粗的像兩把刷子，和他滿頭銀髮對比起來，顯得異常精神，眉毛下面一雙黑炭般的眼睛，似乎有着洞察一切的深度和力度。他穿着一件深藍色舊羊毛衫，外面套着件半新黑色拉鍊夾克，和其他老人不同，他拉鍊只拉了一半，顯得有活力的緊。
老人緩緩說道：“我不能白拿你的寶貝，你這把盧格有來頭了，裡面上滿膛，子彈還是老式的，我只見過一把盧格，品相和你這把比起來差的遠了。”
老人頓了頓，繼續說道：“小夥子，你知不知道這種老式手槍平時都要槍彈分離的，要用的時候再裝上，不然也許不小心會走火。雖說盧格是二戰時期老手槍裡的寶貝，可老東西畢竟是老東西，和現在的新式自動手槍的保險機構可靠性不能比。
你隨身帶槍，我也不想問你原因，既然慕白信得過你，讓你住在我這，那我當然也信得過你，這樣，我不佔你便宜，你跟我來。”
說罷，老人一轉身，看也不看小強，揣着那把盧格，疾步向敞開着的客廳通院子的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