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意氣風發的站在典禮臺上,心情跌宕起伏。
這個由實木拼接而成的檯面是家族長老會的主席臺,在他成爲族長的這段日子裡,他每天都要站在上面很長時間,主持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會議。
可是今天卻與以往不同,他不再是會議的掌控者,而是一場盛大慶典的主角,這種轉變讓他有些緊張,同時又無比的激動。
腳下嶄新的絨毯踩上去很舒服,散落在臺上的花瓣散發出淡淡的清香,這讓普林斯心裡稍安,可以用更加淡定從容的眼神迎向賓客們聚攏過來的目光。
他從如潮的人羣中找到了李彥哲,地內人的婚禮上沒有伴郎伴娘的說法,不過作爲自己最好的朋友,這傢伙竟然一直沒有跑過來和自己聊天,更沒有幫忙消除自己心中的緊張感,這讓普林斯有些惱火。
於是他瞪了李彥哲一眼,心想等李彥哲結婚的時候,他一定要給對方出個大大的難題。
迎着普林斯的目光,李彥哲苦笑一聲。
他雖然沒有參加過婚禮,卻也知道婚禮中的男女是多麼緊張和無助,可他說服不了自己去安慰普林斯,因爲普林斯即將面對的是更大的無助與悲傷,李彥哲不知道自己在單獨面對普林斯的時候,能否隱藏起心中複雜的情緒。
迎賓曲緩緩落下,莊重典雅的婚禮協奏曲響起。
伴隨着低沉的鼓點聲,議事廳的側門被打開,一襲白色婚紗的艾達手捧紫葉荷與藍金草紮成的花束,踩着樂曲的節奏從門外走進來。
在她身後,十二名絕色少女左右相伴,單手高擎着婚紗的後襬,讓裙襬如同波浪般向後拖曳,一邊邁動整齊的腳步,一邊從腰間香囊中取出花瓣灑向空中。
和人類一樣,地內人在舉行婚禮的時候,新娘身後也會跟隨拖曳婚紗的人,而且一般也都會選擇歲數很小的童男童女。
掌控整個婚禮工作的黛娜夫人原本也是這樣安排的,畢竟賈斯特家族人口超過二十萬,想要從中找出足夠數量的適齡兒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是身爲新娘的艾達卻拒絕了這種安排,她親自從族人中挑選出了十二名身材姿色俱佳的少女,取代了幼 童們的位置。
艾達並不擔心這些少女們會搶走自己的光芒,因爲和她們相比,艾達更加漂亮、更加奪目。
她這麼做就是要讓所有人,尤其是自己的未婚夫普林斯知道,她的美麗與優雅是無人可比的,普林斯在森林中挑中她這一枝獨秀,是最明智的選擇!
“這小女人,可真夠有心計的。”
剛纔不知跑去哪裡的凱莉悄悄回到李彥哲身邊,從侍者手中拿過一杯果酒,踮起腳尖湊到李彥哲耳邊輕聲嘀咕道:“還好她活不過今天,要不然還不知道以後會給咱們製造多少麻煩呢!”
李彥哲也承認這一點,他一直覺得艾達有很大的成長潛力,如果等到艾達完全成長起來,其心智和計謀必將會對李彥哲構成嚴重威脅。
wWW¤ t tkan¤ co
可惜艾達選錯了對手,或者說她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這個人並不是李彥哲,而是何秋雪與凱莉。
在她們心中,李彥哲就是天,有人敢打他的主意,必然會招致她們毫不留情的反擊。
如果不是艾達針對李彥哲,何秋雪與凱莉就不會針對她;如果不是想要對付她,何秋雪與凱莉就不會蒐集艾達的各種消息;如果不蒐集艾達的消息,何秋雪與凱莉就不會在李彥哲的參與下窺探到艾伯特的野心;如果不是發現了艾伯特的陰謀,何秋雪與凱莉也不會下定置艾達於死地的決心。
這些情況環環相扣,可以說當何秋雪發現艾達對李彥哲充滿敵意的時候,就已經註定艾達要香消玉損了。
李彥哲有些感嘆,他轉頭對凱莉笑了笑,卻發現美女騎士的俏臉上沾着些許灰塵。
他伸手抹去灰塵,寵溺的揉着凱莉的小腦袋道:“剛纔你不老老實實的跟着我和秋雪,跑去哪裡瘋了?”
凱莉調皮的吐了吐舌頭,轉頭望向臺上的艾達,用極低的聲音道:“去爲這頭瀕死的駱駝壓上最後一根稻草。”
這是她前幾天剛從何秋雪那裡學來的人類諺語,用在此時恰到好處。
想要計劃得以成功的實施,艾達的婚紗必須破裂,而破裂的方法又不能引人懷疑,越顯得不經意,越顯得微不足道越好,就像那根輕飄飄落下來,卻最終壓垮駱駝的那根稻草。
李彥哲揚了揚眉毛,順着凱莉的目光望過去,發現在普林斯和艾達之間的紅地毯上,隱隱有金屬的光澤閃耀。
那是一枚用來加固檯面的鋼釘,它之所以沒有被完全釘進木頭裡,可能是因爲拼裝工人的粗心大意,也可能是因爲某個高級騎士從下面反震了一下。
李彥哲有些好奇,轉頭問凱莉:“普林斯一直站在上面,不可能沒注意到檯面的振動。”
凱莉再次吐了吐她的小舌頭,對李彥哲解釋道:“普林斯很緊張,在婚禮開始前至少去了三趟廁所。”
對於她這
種高級騎士來說,只要有一次機會就已經足夠了,如果不是爲了刻意營造一種意外的假象,利用這三次機會,凱莉完全可以把整個檯面的鋼釘全部反震出來。
這時,站在李彥哲另一邊的何秋雪輕嘆一聲,望着隨音樂緩慢邁動腳步的艾達道:“今天她真漂亮!”
這並不是讚美,而是一種感嘆,就像一朵璀璨的花朵,剛剛綻放就瞬間凋零,艾達已經展現出了自己最美的一面,接下來她就要走向死亡了。
凱莉自然明白何秋雪的意思,也許是爲了轉變大家心中消沉的情緒,也許是爲了減輕大家內心的自責,她故意打岔的對李彥哲道:“人們都說婚禮是女人一生中最漂亮的時刻,我也想要一場和艾達同樣盛大的婚禮。”
她的做法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何秋雪立即被這個話題所吸引,感同身受的摟住李彥哲的胳膊,撒嬌的道:“我也要!”
這三個字很容易讓人引起其他的聯想,尤其像何秋雪這樣的美女,感受到她胸前被擠壓變形的柔軟酥胸,李彥哲的身體陡然變得火熱起來。
只是這股熱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因爲在何秋雪摟住他的同時,小手已經用力的在他胳膊上掐了起來。
身有鋼筋鐵骨,李彥哲的胳膊自然不痛,可他的心卻很疼。
他完全能夠理解何秋雪此時的心緒,爲了他們共同的事業,何秋雪付出了很多的代價,甚至還把自己最珍愛的男人讓出了一半。
雖然這裡面還有一些讓何秋雪羞於啓齒的隱秘,她對凱莉的加入也持贊成的態度,可是婚禮這個詞卻是她的禁忌,因爲李彥哲曾經承諾過,會舉辦最隆重的儀式單獨迎娶她。
最難消受美人恩,何秋雪對李彥哲的愛意是如此之重,李彥哲在感激的同時,也萬分的憐惜於她。
聰慧的凱莉察覺到了什麼,她迎上何秋雪有些幽怨的眼神,張開小嘴輕笑道:“雪姐姐是大婦,理應先與彥哲舉辦婚禮,然後再輪到我。”
李彥哲長出一口氣,還好凱莉思維敏捷,也懂得順勢而爲,要不然李彥哲還真不好意思對她直接講出要與何秋雪先舉行婚禮這件事來。
此時的何秋雪也表現得極爲的大度,她偷偷鬆開掐着李彥哲的纖指,對着凱莉展顏輕笑道:“妹妹說哪裡話,既然你我二人共侍一夫,當然要一起舉辦婚禮。”
凱莉連連擺手,“這可不行,不能亂了規矩。”
兩女的話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很多驚豔於何秋雪與凱莉容顏的貴族青年,都向李彥哲投來了羨慕而又嫉妒的眼神。
這讓李彥哲有些汗顏,還好這是普林斯的婚禮,否則這些雙眼冒着藍光的傢伙就不僅僅只是羨慕和嫉妒了,而是直接會把恨也加註在目光裡。
他伸手摟住何秋雪與凱莉,示意這個話題暫時到此爲止,這種私密的事情還是回家去慢慢商量爲好。
兩女倒也乖巧,紛紛閉上了自己的小嘴,這讓周圍正在看熱鬧的貴族們有些惋惜,同時也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回了正在進行的婚禮上。
艾達已經登上了典禮臺,只需要再向前數米,就可以走到守候在臺面正中間的普林斯身旁。
此時的她美得不可方物,白紗下那綢緞般的秀髮,以及秀髮下那吹彈可破的俏臉,還有那俏臉上泛起的粉紅色光潤,無一不把她映襯得高貴典雅。
普林斯微笑着向艾達伸出手臂,儀式的主持也開始再次整理自己的儀容,只等着這對新人將手握在一起,他便會用最標準的貴族步伐登上臺去。
普林斯即將起兵,如果他能成功推翻亞希波恩家族的統治,就會登上皇帝的寶座。能夠給未來的皇帝陛下主持婚禮,這對任何一個司儀來說都是夢寐以求的事情。
可惜,這真的只是一個夢,這位躊躇滿志的司儀終究沒有等來登上典禮臺的那一刻。
就在艾達距離普林斯只有幾步之遙的時候,一道微弱而又清晰的撕裂聲自臺上傳來。
之前說過,艾達的裙襬被少女們故意擺出了波浪造型,浪尖擎在她們手中,谷底垂到地面,從側面望去如同波濤洶涌的海浪,給人以一種強烈的衝擊感,也極富浪漫氣息。
可正是因爲有地方垂到了地面,才讓那枚毫不起眼的鋼釘有了發揮的空間。它勾住了造型複雜的裙襬,並在艾達向前邁步的拉扯力下,將婚紗的側面撕扯開了一個很大的裂縫。
艾達驚呼一聲蹲在地上,饒是她反應夠快,可眼尖的賓客還是通過那撕裂的縫隙,看到了艾達雪白的肌膚和她那充滿魅力的小蠻腰。
事發太過突然,莊重的樂曲聲戛然而止,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不知道該做出何種反應。
艾達再次驚叫一聲,蹲着身將裙襬從少女們的手裡搶過來,一圈圈將自己圍住,然後甩掉水晶鞋,光着白淨的小腳向側門跑去。
迎着門外照射進來的光芒,衆人可以看到在艾達那隨着步伐飄揚的秀髮間,灑下一片晶瑩的淚珠。
普林斯最先回過神兒來,他剛想
邁開腳步去追自己的新娘,卻被站在賓客中的艾伯特高聲制止。
“族長閣下,請您稍安勿躁,我們夫婦過去看看就好。”
艾伯特和瓊斯兩人快步離開了議事廳,一直跟在他們左右的艾倫自然不敢怠慢,也隨着父母轉身離去。
婚禮上突然出現這種事情,需要迅速做出相應的補救,而艾伯特此時的做法顯然最爲恰當。
他和瓊斯是艾達的父母,新娘子當衆出醜,急需有人對她進行安撫和勸慰,艾伯特和瓊斯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普林斯當然也能做到儘快穩定住艾達的情緒,但是成羣結隊的賓客也需要有人來安撫,作爲賈斯特家族的族長,普林斯必須擔負起這個責任。
哪怕他此時無心說話,只要穩穩的站在臺上,就能對所有人起到定心丸的作用。
所以他不能走,必須留在臺上。
在經過短暫的慌亂後,普林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的重要性,於是他默認了艾伯特的建議,努力壓制住心裡對艾達的擔憂,用平靜的目光掃向臺下的賓客。
塞西爾和黛娜夫婦也開始協助自己的兒子,他們高聲安慰衆貴族道:“只是一點小意外,等新娘子換好禮服,慶典就能繼續進行了。”
婚紗太過輕薄,很多貴族在舉辦婚禮時都曾遭遇過婚紗破裂的尷尬情況,所以貴族們都對此表示了最大的理解,並相信事情很快就能回到最初的軌道上來。
其中也有一些貴族幸災樂禍,只是他們如今已經歸附了賈斯特家族,不敢露出任何譏諷的表情,只能把這種心思壓制在心底。
未來的皇后在婚禮上丟了大臉,這是多麼勁爆的一件事情啊!
想來在以後的貴族圈中,它會成爲一個百談不厭的經典話題。甚至會一代又一代的傳下去,只要賈斯特家族不倒,這件事情就會成爲大家永遠感興趣的談資。
塞西爾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自己兒子是要成爲皇帝的,他的妻子卻在婚禮上丟盡了賈斯特家族的顏面,這對以後的皇族威儀,甚至是未來貴族禮儀規範的編著,都會產生極其深遠的惡劣影響。
他感到嗓子十分難受,輕咳一聲,用略微沙啞的聲音對身邊正勸慰着賓客的妻子道:“黛娜,去給我拿杯水來。”
李彥哲轉身從凱莉手中取過仍未動過的果酒,遞給正在四處尋找侍者身影的黛娜夫人。
原本想對她說句彆着急,可是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
黛娜感激的對着李彥哲笑了笑,回身將果酒交給塞西爾,前族長將酒水一飲而盡,想以此來熄滅喉嚨中那又痛又癢的上火感覺。
這時艾伯特突然飛身奔進議事廳,他不顧衆人驚訝的目光,筆直衝向典禮臺,在來到普林斯身邊後對着他低聲耳語了幾句。
普林斯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就連低垂的手指也變得劇烈顫抖起來。
他下意識的邁步要走,卻又停下腳步,在人羣中找到李彥哲,對他使了個眼色,這纔跟着艾伯特跳下典禮臺,風一樣的衝了出去。
“怎麼回事?”
所有人都懵了,他們開始交頭接耳的四處打聽,想要弄明白爲什麼普林斯會突然離開。
“伯父伯母,請穩定住這裡的情況,我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已經猜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在沒有看到艾達屍體前,李彥哲不能輕易下結論。
於是他和塞西爾夫婦打了聲招呼,帶着何秋雪與凱莉悄悄退出了議事廳。
賈斯特家族的議事廳建在山坡之上,在它旁邊有一個同樣風格的小樓。這座小樓是長老會侍衛隊的值更所,出於婚禮的需要,暫時改爲了艾達更換禮服的地方。
穿過侍衛組成的警戒線,李彥哲帶着何秋雪與凱莉走進樓裡,剛一進屋,就看到了艾達。
這位剛纔還魅光四射的新娘,此時正靜靜的躺在地上,潔白的婚紗就像一朵盛開的蓮花,在花蕊的正中間,有一灘刺眼的赤紅色。
這些血跡是一把白銀裁紙刀造成的,它原本是長老會侍衛長用來開啓密信的工具,常年放置在辦公桌上,此時卻深深刺進了艾達那高聳的胸口。
普林斯背對李彥哲站着,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從他那如同篩糠般抖動的身體就能判斷出,他現在的心情有多麼的痛苦和悲傷。
艾伯特夫婦和艾倫也同樣悲痛萬分,尤其是瓊斯夫人,她已經完全癱軟在自己丈夫的懷裡,望着女兒的屍體淚流滿面,微張的嘴中甚至發出了不似人類的低沉哀嚎聲。
李彥哲走到普林斯身邊,用力摟住他的肩膀,同時將目光投向房屋最深處的角落。
在那裡,披頭散髮的薩琳娜跪在地上,臉上有着鮮紅的掌印,嘴角還掛着殷殷的血痕。
李彥哲無聲的輕嘆一聲,轉頭望向面色沉重的何秋雪與凱莉。
她們的計劃成功了,薩琳娜不負衆望,終於在不滿與反抗中刺死了自己的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