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深秋,萬物蕭瑟,寒風凜冽,往日熱鬧嘈雜的隆江碼頭,人卻也少了許多。
今天僅有兩艘客運船到壩,那些苦力、車販等都窩在草棚裡喝着小酒偷閒,諾大的隆江碼頭上,只剩下幾百個衣衫襤褸,凍得臉色發青,猶自在扯着嗓子吆喝的“船僮”。
所謂的船僮,其實就是那些無家可歸,幫客人拎包袱,抗行李,打雜跑腿的流浪兒。
時逢亂世,大陸風起雲涌,暗流激盪。大商國各州、郡也征伐不斷,流離失所的孤兒稚童自然成倍增加,如此境況下,想乞討求生已經是一種奢望,這纔有了船僮的出現。
李楚微眯着眼,抱着手站在一大片船僮的後面,既沒去吆喝拉生意,也沒往前擠一步。
一年多前,他流浪到這大莽山腳下的隆江城,和以往一樣,經過幾場對他而言並不算多激烈的鬥毆後,便憑藉兇悍作風和強硬手段,成爲了隆江碼頭幾百號船僮的“頭”。
不知道這兩船的客人油水足不足,這月“紅錢”還差不少,看來得另想法子了……
望着遠處江面上漸行漸近的兩艘船影,李楚皺了皺眉,暗自在心裡盤算着。
三教九流中,孤苦無依的船僮無疑處在最低層,儘管賺的少得可憐,三餐難續,但每月仍然必須給官方和地痞團伙繳納一定數目的“紅錢”,否則便不能在碼頭上混飯吃。
不過,對這種赤裸裸的剝削,這些受盡欺凌的流浪兒早已習慣,甚至是坦然,在他們而言,有個地方謀生,不用再去扒竊乞討,時常遭人辱罵和毒打已經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了。
李楚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今年雖然還沒滿十四歲,但從小寄人籬下,多次被人無情賤賣,再加上六年多艱苦求存的流浪生涯,早已將他的心性磨鍊得異常麻木、冷漠……
思忖間,號鳴響起,兩艘客運船先後靠壩,各形各色的旅客陸續下船,數量居然不少。
大商三大“術煉宗”之一的“萬兵朝”的山門便設在大莽山,因此大莽山方圓百里內車馬禁行,即使官
方軍馬、皇家車隊也不例外,足見其萬年傳承大派的懾人威勢。
車馬禁行,人成了唯一的運輸工具,客人沒有選擇,大多數的船僮很快便接到了生意。
忽然間,岸邊人潮出現了一陣涌動,吵鬧聲和斥罵聲也相繼傳來。
“楚子哥,楚子哥,小泥鰍他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一名小童飛快跑了過來。
“嗯。”李楚一皺眉,邁步向碼頭走去。
此時,剩下的流浪兒都涌到岸邊,看到李楚過來,連忙讓開一條路,再緊跟在他身後。
一年多以來,他們都已經習慣在李楚的指揮和帶領下面對各種困境。
岸邊,一名只有八九歲,面色焦黃,瘦得皮包骨頭的船僮滿臉痛苦的倒在了地上,嘴角鮮血長流,枯柴般的右臂軟軟地垂在地上,顯然已經摺斷了,幾名船僮憤怒的圍在他身邊。
不遠處,兩名滿臉獰惡,都壯得跟熊一樣的錦袍大漢正旁若無人地談笑着,不時輕蔑地瞟一眼四周捏緊小拳頭,神色憤慨無比的船僮們,肆無忌憚,囂張之極。
李楚眼光一凝,注意到兩名大漢腳下都放着零散的包裹和行李,服裝也統一,倒像是那些大家族的僕人,於是眼光遊動,望向了兩艘客運船停靠的地方。
果然,船頭下方,站着一名精悍的中年人和一名大約十六七歲,神色倨傲的少年,他倆衣着華貴,長得極爲相似,應該是父子,此時二人正冷眼望着岸邊的人羣,顯得很是不耐。
“怎麼回事,小泥鰍爲何會這樣?”李楚收回眼光,若有所思,低聲問周圍的船僮。
隆江城幾百號船僮之中,小泥鰍年紀最小,個子也最小,平時大夥兒都護着他。
“楚子哥。”一名船僮紅着眼,咬牙說:“這些客人是最後一批下船的,小泥鰍上去攬活,那兩個惡人說他們不請人,小泥鰍只是多求肯了兩句,想伸手幫他們拿包袱,其中一個惡人竟突然掰斷了他的胳膊,緊接着另一個惡人又踹了他一腳,小泥鰍就成現在這樣了。”
“嗯。”李楚點點
頭,走到兩名錦袍大漢身前,冷冷問,“打傷了人,你們準備怎麼陪?”
“什麼,陪?”其中一名絡腮滿臉的大漢縱聲狂笑,“小兔崽子,你以爲你是誰啊,居然敢讓大爺我陪,我陪……陪你媽還差不多,哈哈!”
說完兩名大漢齊齊大笑,神態說不出的猥褻齷齪,狂傲囂張之態盡顯無疑。
“你們……不陪?”李楚心中寒意陡然升騰,表面卻依然不動聲色,淡淡地問。
“滾,一羣沒娘養、沒爹教的小叫花子也敢跳騰,信不信大爺今天滅了你們,哼!”
這話一出,碼頭上幾十名船僮齊齊變色,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不過仍是沒一人動彈。
“好……很好。”李楚也沒興趣再說,臉色驟寒的同時,突然揚手舉起右臂。
霎時間,哐啷一陣急響,所有船僮都飛快掏出了傢伙。
年紀大點兒的,拿的是鐵鏈,鐵棒、鋼棍;小個子的船僮手裡則是鋒利的薄刀片和尖銳的鐵刺等;迅速並肩站到李楚身前的四個船僮,手中卻是各自握着一個黑漆漆的竹筒。
整個過程迅速而又整齊,頗有幾分正規軍的架勢,明顯是訓練過無數次的成果。
從李楚當上頭的第一天起,他就不停給所有的船僮灌輸一個信念。
咱們都是孤兒,沒人可以依傍,要想不被欺負,要想在這亂世中求存,就只有靠自己。
八歲那年,李楚曾跟着一個極其猥瑣的臨摹師四處行騙撈錢,歷時三年多,儘管在他心目中,那臨摹師絕對是史上最無恥、最卑鄙、最齷齪,最讓人無語抓狂的大騙子。
但李楚也不得不承認,那猥瑣臨摹師各種仿照、臨摹、鑄造的手藝,雖然不一定像他自己吹噓的一樣天下獨一無二,但肯定達到了妙手點金,化腐朽爲神奇的駭人地步。
跟在臨摹師身邊三年餘,李楚學到不少巧妙而又古怪的技藝,鑄造兵器自然輕而易舉。
船僮們手中的鐵鏈、小刀、竹筒等,便是李楚讓船僮撿來廢鐵生銅,自行鑄造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