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歸歡喜，正事還是要做的。
莫問急着要走，手上的這些事情就必須交待給嶽寧。雖然已經開了方子，可卻並不保險。這火雲蠱若是能輕易吊住性命，也不會是苗疆奇蠱了。
莫問所謂的吊命，不過是之前拿東西給裴皓壓住了蠱蟲發作的日子。他之前就一直在研究火雲蠱，這麼些年，雖然沒有能夠斷了根，但壓制已然不成問題。
雖然母親爲他取名“莫問”，但他並不能做到。
正如他永遠姓裴，再改名，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一般。
不到片刻，莫問便將煎爐上的藥罐取下，又從袖袋裡取了一枚青色的藥丸投入其中。滾沸的湯劑將藥丸在一瞬間化開，黑色的藥汁與藥丸融合的一瞬間，散出一股奇異的香味兒。淡淡的並不濃，卻直沁人心肺。
嶽寧仔細嗅了嗅，卻總也分辯不出那裡面的成份。
見她努力分辨的樣子，莫問不由眉頭舒展，伸手取過一隻粉青的瓷盅。嶽寧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極爲修長，此刻端了粉青的汝窯瓷盅，卻是說不出的優雅。
莫問並沒在意她，另一隻手端起藥罐，小心地將藥湯緩緩注入其中。那藥湯融了藥丸之後，就不再是之前的墨色，此刻正泛出一陣陣的幽藍。映着粉青的瓷盅，顯出一分詭異的美來。
“那藥是青凝丸，”莫問頓了頓，“昨夜你的房裡，有人下毒。”
青凝丸！
嶽寧聽到這藥的名字先是一驚，下意識地看向莫問。這藥極爲珍貴，可解天下百毒……他給自己吃這個？
卻又突然反應過來，有人下毒？她完全睡死過去了，一點也不知道。
“你進屋的時候，沒有聞到雪梅花的味道？”莫問見她一臉茫然，劍眉微擰，顯然有些不悅，“那麼濃重的味道，你沒聞到？”
當然有聞到。
她住的房間窗戶前，就有一株雪梅。
雪梅遇雪盛開，昨夜那麼大的雪，梅花開的自是極好。大朵大朵地綴在枝頭，花朵上掛上雪花，相襯極美。
只是，明明是雪梅，又如何談得上下毒？
“早上的時候，那雪梅就已經枯了。若要雪梅怒放，並非只有遇雪一途，用‘風淺’燻蒸之後，也可使其怒放。只是花香中便會帶了‘風淺’的毒性，若是再同時服了血珀，數藥對衝，便已中毒。”
莫問說到雪梅怒放那裡的時候，嶽寧便已經想起後面的事情。“風淺”是陳國人常用的一劑薰香，衣服寢具都常用此物來薰，倒屬常見。
只是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有服過血珀，甚至她連觸都沒有觸到過……她的房間裡，也不見此物。她鎖了眉頭，仔細回憶，卻始終想不起來。
莫問冷哼一聲，將一支蠟燭遞到她的面前。
那蠟燭已經燃盡，燭淚滴光，此刻只是一攤燭餅。
那燭餅呈淺黃色，看着與尋常燭餅一般無二，只是仔細看去， 裡面卻有極淡的一絲一絲的淺紅細線，如同血絲。
嶽寧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她昨睡時並未燃蠟，這一支她也有印象，燃盡的燭餅像只倒臥的貓咪：卻正是莫問房中那支。
她眉心緊鎖，卻有些不明白，這順王府的人對自己下毒的原因。
若是她死了，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當真以爲莫問看不出緣由麼？
“他們不會要你的命，”莫問看她一眼，似乎知道她的想法，“這血珀的劑量不夠，最多是讓你得了失心瘋，卻還是保持在我能解開的範圍內。”
“這王府之中，看來有個用毒高手啊。”莫問又將手中的瓷盅遞了過來，“涼了就不好喝了。”
嶽寧接過藥，一口喝了下去。
藥湯一入喉嚨，便覺得身上一陣陣泛冷，像是有無數的寒氣侵來一般，她不由得拉緊了自己的衣服。
看來，這府中，的確有個用毒高手。
也只有這樣的高手，才能下了那“願落”之毒吧。
嶽寧的雙眸暗了暗，輕輕將藥盅放了回去。
“你學藝這些年，還着了別人的道……”莫問還想再說什麼，卻只是嘆了口氣，“在府中莫要輕動，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倒真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嶽寧也不知道爲什麼，在谷中的時候，她能輕易分辯出數百種毒藥，這些年爲莫問當藥人也不是白當的。
可進了這順郡王府，她居然這麼輕易地就着了道。
就像是平日讀書讀得極好，卻在縣試上一敗塗地。
心底真不是滋味。
莫問拍了拍她的手，剛想說什麼，卻聽一陣“咕咕”的聲音響起。他微微一愣，擡頭卻見嶽寧飛紅了臉。
那聲音正是她的肚子發出來的。
這會兒已近午時，她腹中卻仍舊空空。本來餓過了時辰，便已經沒有感覺了，但是那一碗藥汁下去，卻讓她的身體回過神來。
便是瘋狂的抗議。
莫問聽得這聲音，便連眼底都是笑意，卻仍舊強忍了笑，開口道：“走罷，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話音尚未落地，便聽東霞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奴婢給王妃請安。”
又是池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