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少女、兔子與鳶尾花(21)——痛覺殘留
麗絲趴在牀上,水漬浸溼了她的枕頭。門外養母的聲去,一切復歸寂靜。
過了不知道多久,愛麗絲像往常一樣呼喚着自己的寵物:“吶,拉普拉斯,我該怎麼做纔好?未來,到底會變成怎麼樣?”
可是少女的話語沒有得到迴應,這時愛麗絲才察覺,自己的房間靜得太過異常了,往常她因爲心情不好而趴牀的時候,拉普拉斯總是會跑過來,用前腳輕輕的敲打牀的支柱,可是現在,整個房間裡連一丁點活物的動靜都沒有。
“拉普拉斯?”少女支起自己的上半身,環視整個房間,一邊尋找那白色的身影,一邊嘗試再次呼喚自己的動物朋友,“拉普拉斯?你在哪裡?”
沒有迴應,少女坐在牀上,兩手交握在胸前,嘟嚷着“會不會是跑出去找吃的了呢?畢竟我早上沒給它準備蘿蔔”,忽然另一種可能性闖入愛麗絲的腦海,這種可能讓愛麗絲的胸口產生了一陣強烈的窒息感,她在腦海裡拼命的否定着這種想法:不會的,不會的,拉普拉斯不會離開我的,絕對不會的!
可是侵入腦海的那種可能性卻越的頑固起來,它就像個不詳的陰影一般,在愛麗絲的意識裡肆意的擴張着,逐漸佔據了一切,絕望的陰靈幾乎將少女的心吞噬殆盡。身體完全被恐懼所支配的愛麗絲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拼命的驅逐着胸口地窒息感——她從牀上跳起來。呼喊着拉普拉斯的名字衝向房門——
——拉普拉斯,不要丟下我,絕對不要……
“嗚哇!”在愛麗絲拉開房門衝出去的瞬間,她撞上了迎面走來的女僕裝少女,少女的驚叫伴隨着物品跌落在地出的破碎聲,兩名少女一起向後滾倒,摔在愛麗絲門前的走廊上。
碰撞的眩暈之後愛麗絲睜開眼睛,她驚訝的現自己地臉埋在兩團柔軟而又溫暖的物體之間。接着她意識到這一定是某個人的胸膛,因爲她的一隻耳朵恰好貼在了兩個隆起之間地溝壑的底部。透過那堅硬的觸感,輕盈而又充滿活力的心跳清晰地傳到她的耳廓當中。
“那個,愛麗絲,你一直不起來的話我會很爲難的。”墊在愛麗絲身下地人開口說話了。愛麗絲根據口氣判斷出和自己親密接觸的人是誰,夏亞先生的女僕隊裡,會不使用敬稱直接叫自己愛麗絲地,也就只有雙子女僕中戴兔耳地那位莉莉亞了(愛麗絲以爲她們兩姐妹戴不同地耳朵是爲了方便區分)。
愛麗絲慌忙從女僕少女身上退開。連聲說着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莉莉亞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她從地上坐起來,有些可惜地看着灑了一地的牛奶。“可惜專門端過來的牛奶就浪費了呢……不過,算了,我待會再端一杯過來吧!”
面對着少女的笑容。愛麗絲愣住了。她小聲的重複了一句:“牛奶?端給我的?”
“恩。沒錯。”女僕裝少女搗蒜似的點頭,雙手在胸前握成拳頭。以鏗鏘有力的聲音大聲說道,“想要趕走壞心情的時候,喝熱乎乎的蜂蜜牛奶最有效了!”(那是感冒的時候喝纔有效吧By作者)
愛麗絲眨巴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女僕裝少女的話語——爲什麼她會突然間變得如此鬥志昂揚啊……
也許是因爲愛麗絲總是不回話,莉莉亞長嘆一口氣,雙手無力的耷拉下來,繃緊的肩膀也隨之鬆弛;她有些擔心的窺視着愛麗絲的臉蛋,目光剛剛和愛麗絲接觸,亞麻色頭的小女僕就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咿嘿嘿”的笑起來,同時輕聲說道:“果然是因爲我把牛奶弄灑了的緣故麼,真對不起,我一直都有些笨手笨腳呢……”
看起來莉莉亞是把愛麗絲愁眉不展的原因歸結爲自己的過失了。
愛麗絲慌忙搖頭,她伸手想要幫莉莉亞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茶杯碎片,卻在匆忙間割破了右手食指的指尖,晶瑩的紅色血珠從傷口中泌出,順着愛麗絲那微微有些粗糙的皮膚滑落……
莉莉亞趕忙將身子前傾,關切的問道:“不要緊吧?”
愛麗絲搖搖頭,將手指放進自己的嘴裡,輕輕吮吸着,於是淡淡的鐵鏽味在口腔裡擴散開來。於此同時,愛麗絲忽然現,胸口的沉悶不知何時已經減輕了許多,是因爲從指尖傳來的疼痛感麼?
“疼痛可以讓人暫時忘卻悲傷。”莉莉亞忽然說道,嗓音裡帶着理解的味道,接着她在愛麗絲那訝異的目光中捲起女僕裝的袖子,亮出自己手腕上那密密麻麻堆疊在一起的傷痕,“很可怕吧,可是因爲我不是人類,所以就算將手腕割成破布一樣,流了許許多多的血,傷口卻依然會癒合,只有痛覺還殘留在記憶裡……在被主人救下來之前的日子裡,我就是靠着這個來忘記現實中的痛苦的。”
“被主人……救下來?”愛麗絲驚異的重複着莉莉亞的話語,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莉莉亞笑着點了點頭,肯定道:“恩,沒錯。準確的說是從奴隸販子手中買下來,卻沒有像奴隸販子說的那樣虐待我們,而是一直都對我和姐姐好得不得了。所以,我也不再需要這傷痕了。”
愛麗絲盯着莉莉亞那傷痕累累的手腕,說實話,這位總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的少女會有這樣的過去,實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可知道了這一點之後,她覺得眼前少女的笑容比起之前顯得更加耀眼了。那笑容就像溫暖的陽光,一點一點的驅散愛麗絲心中的陰霾。
“爲什麼,要和我說這些……”愛麗絲輕聲嘟囓。明明自己和這名少女纔剛剛相識不是麼,爲什麼她會這
自己呢?
“因爲,我是姐姐啊。”說着莉莉亞將手交疊,輕輕按在身前地地板上,眯着眼睛看着愛麗絲,穿過走廊的風帶起少女亞麻色的頭,“愛麗絲你還不到十四歲吧,所以我就是你的姐姐哦。就在我們落入奴隸販子手中的那段時間,每當我被他們折磨過後。我姐姐總會想方設法弄蜂蜜牛奶給我喝,然後溫柔的安慰着我……真是的,明明她受的虐待比我還多……”
似乎是回憶起那時的情景,莉莉亞將目光暫時從愛麗絲身上移開。低垂着望向流淌着粘稠地蜂蜜牛奶的地板,臉上的表情顯得既懷念又悲傷,末了少女唸叨了一句:“真是的。就是因爲這樣,我到現在都很崇拜姐姐。所以,今天你回來地時候,我偶然間看到你的表情,我就想。如果我也能想姐姐那樣溫柔的安慰你就好了……我這樣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愛麗絲拼命的搖頭,同時憋着嘴巴,拼命地忍着已經擠滿眼眶的水珠。
“太好了。”莉莉亞稍稍舒了一口氣。接着她一把拉過愛麗絲。將少女擁入自己的懷中。“每當姐姐無法弄到蜂蜜牛奶的時候,就會這樣抱着我。然後對我說‘哭出來就好了’,所以……”
愛麗絲終於忍不住了,她在莉莉亞地懷中失聲痛哭,而莉莉亞則像個真正的姐姐那樣,一臉溫柔的撫摸着愛麗絲地背脊。
漸漸西沉地太陽將殷紅地光輝透過走廊的窗戶投在相擁在一起地兩名少女周圍,留下了淡淡的暖意。
而在距離她們倆不遠的轉角,揹着武士刀,身穿華麗女僕裝,頭戴兔耳的金少女斜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一邊聆聽着兩位少女的對話,一邊用右手輕輕撫摸着自己的右肩——在那裡有一道可怖的傷痕隱藏在女僕裝那鑲滿蕾絲的衣襟之下。
“怎麼,看着她們,又想起我們剛剛相遇時的事情了?”多嘴的千鳥注意到搭檔的動作,小有興趣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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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斯輕輕點了點頭,嘴裡說的確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語:“傷口會癒合,可是痛覺卻會一直殘留。”
千鳥的刀身因爲震動而出一陣蜂鳴,聽起來就像是那刀在笑。
金少女皺起眉頭,嘟囓了一句:“千鳥,你一定不懂吧?”
“確實如此呢,搭檔。誰叫我沒有人類的身體呢?不過我有點奇怪,按理說,我們接下了幫那位愛麗絲小姐奪回**權的任務,爲什麼她反而變得那麼難過呢?難不成,她其實是個m?”(千鳥你糟糕了By作者)
莉斯皺起眉頭,簡短的表達自己的看法:“誰知道。”
……
阿麗西雅覺得自己比以前更加討厭走在自家走廊上的感覺了。
那長長的走廊,就彷彿沒有盡頭似的,怎麼走也走不完。阿麗西雅拖着疲憊的腳步,在鋪着大理石的地面上蹣跚着,就連原先總是呆在她肩膀上的大貓比卡此時也知趣的在搭檔身旁走着。(這就是少女第一次之後必然會有的疲憊啊……我真糟糕By作者)
——今天的愛麗絲到底怎麼了?
阿麗西雅回想着摯友的臉龐,思索着到底是什麼讓愛麗絲的情緒生如此大的波動,僅僅是因爲那些鳶尾花枯萎了麼?
總覺得不對,可阿麗西雅又說不出別的緣由,徒勞的推測只是讓她的腦袋一陣陣的麻。
帶着這樣的心情,阿麗西雅走進了那扇給她留下諸多不快的大門,在門的那一邊,看起來心情非常不好的叔叔正等着她。而與叔叔的怒火相應的是,跪在叔叔身邊的苔絲身上新添了許多傷痕,被打爛的皮膚向外翻起,**出皮下鮮紅的肉色,鮮血從細細的傷口裡不斷的向外留出,劃過潔白的肌膚,浸透了苔絲那已經被蹂躪得破爛不堪的衣服。
“姐姐!”阿麗西雅不禁喊了出來,邁上一步想要衝上前去,卻被絲拼命搖頭的動作所制止。
看到阿麗西雅不甘心的停住腳步,代執政露出殘忍的笑容。兩撇難看地八字鬍隨着嘴皮的動作高高的揚起。
阿麗西雅不看自己的叔叔,她盯着姐姐的雙眸,然後要緊牙關,單膝跪地,對自己的叔叔低下了頭顱。
她以顫抖的聲音說道:“叔叔,請問召喚侄女前來,有何吩咐。”
“哼,那幫賤民簡直反了!稍微寬容點對待他們,他們立刻就把尾巴翹得老高!”說着代執政爲了宣泄自己的憤怒。猛地抓起手邊茶几上的杯子,一把摔得粉碎,“所以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今天他們又送來地決鬥請函,時間是今晚。出場的還是昨天那混蛋!這回你出場,好好的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阿麗西雅身體微微一震,一個想法立刻在她腦海裡冒了出來:原來如此,他是看到昨天那翔士戰鬥力卓絕。想借刀殺人除掉自己麼?
阿麗西雅回想起昨天在觀禮艦上看到的戰鬥,那名少女很強,一定很難纏,但是自己絕對不能讓叔叔如願。絕對不能!
她擡起,卻意外地對上了苔絲的目光,姐姐的目光看起來好悲傷。好無奈……那目光點燃了阿麗西雅意識裡的某個部分。一種讓人絕望地推測闖入了她的腦海。難道這次提出決鬥的……
就在這時候,叔叔的話語掐到好處地再次響起。
“哼。商會會長就算了,區區一個魅惑妖精的老闆居然還想反抗我!這要讓他得逞了,那還得了!”
那一刻阿麗西雅耳邊產生了幻聽,似乎是某種東西破碎的聲音,鐵鏽地味道再一次在她嘴裡擴散開來,那腥味如此濃烈,差點讓阿麗西雅暈倒,以至於有那麼一瞬間,阿麗西雅還以爲,是自己地
破了。
原來如此,所以愛麗絲纔會變成這樣,原來如此。
“回答呢?阿麗西雅!”叔叔大喝道,同時收緊了手裡地鐵鏈,於是絲的悲鳴刺破阿麗西雅地耳膜。
——怎麼辦,愛麗絲,我應該怎麼辦?
“回答呢!”隨着叔叔的第二次問話,苔絲的悲鳴變成了噝噝的漏氣聲。
阿麗西雅閉着眼睛,雙手不住的顫抖,她腦海裡已經亂成了一團,姐姐和愛麗絲的笑臉在她的腦海裡糾結,互相交錯,彼此互不相讓。腦袋裡擁擠得快要炸開的感覺,讓阿麗西雅的胸口也一併變得沉悶起來。
忽然,一個聲音壓過了她腦海裡所有的嘈雜。
——夠了,這一切都受夠了,所有的事情,我再也不想管了。愛麗絲也好,姐姐也好,所有這些讓人難過的事情,我都再也不想看到,也不想聽到了!
“是的,叔叔。”阿麗西雅以冰冷得毫無生氣的機械般的腔調回答到,“我知道了。”
說完她擡起頭,臉上是一片木然,可是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那木然下面隱藏的,依然是一張等待着什麼人來救贖的臉。
就這樣,僅僅是因爲在那一剎那遇到了不同的人,兩名少女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
走出書房的時候,苔絲一邊撫摸着身上那還滲着血跡的繃帶,臉上不自覺的就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看着阿麗西雅那絕望的表情,還真是令人暢快無比啊,而且最後那壞掉的木然更是令人舒暢!苔絲昂起頭,對着早已不在這個世上的某個人開心的說道:
——看到了麼,你最疼愛的小女兒終於也露出了那樣的表情!和當年我一模一樣的表情!
可是,從旁邊傳來的話語攪亂了苔絲的好心情。
“夫人您真是好興致啊!”本傑明身穿一身男傭的制服,悠哉遊哉的評論着,身穿同樣制服的副官依然佇立在他身後,“傷口這種東西,只要讓化妝師好好努力下就行了嘛,又何必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呢?”
絲鼻子裡哼了一聲,別過臉去的同時以厭惡的語氣回答道:“疼痛能讓我記得自己目的,也能讓我捨去不必要的同情。”
“可是所有這些,只要看看你身上殘留的那些傷痕,不也可以做到麼?所謂傷痕即使癒合,痛覺也會一直殘留,不是麼?”說着本傑明一攤手,隨即換了副口氣,“地下室裡那隻老貓我們已經調整得差不多了,夫人您要不要下去同契一次試試?”
絲終於瞟了本傑明一眼,微微點頭道:“也好,我換身衣服就下去。”
說完她再也不看本傑明,邁開步子順着走廊走遠了。
本傑明佇立在走廊上,維持着手按左胸躬身行禮的姿勢,直到苔絲消失在走廊盡頭。
直起身來的時候,他冷聲問身後的副官:“帝國情報部涉外局米德特魯加支部的支援是今天到嗎?”
“是的,”副官應了一聲,隨即掏出懷錶覈對了下時間,“按照兩天前傳來的通報的信息,她乘坐的定期班船剛剛靠港。”
“哼,希望他們這次真的派了好手過來。”本傑明憤憤的說道,“不要再壞我們的事了!”
本傑明指的是帝國情報部四名情報員擅自行動,想要潛入月光舟的事情。順帶一提,本傑明他們現在的身份也是帝國情報部涉外局特勤人員,塞巴斯基的涉外活動都是通過滲透進帝國情報局來達成的,構建的情報網也是依託帝國情報局原有的網絡——正是因爲這樣,塞巴斯基組織才能展壯大得如此迅。
本傑明的憤怒來得快去得也快,恢復常態之後,他對自己副官連下數道命令。
“派人去迎一下那位小姐,另外轉告控鳥的那些傢伙們,行動開始後不排除那條船跑路的可能,讓他們給我盯緊點!這回我們可沒有近路可以兜了!”
“這就去辦,長官。”
……
就在阿麗西雅面對人生最大的難題同一時間,來自鄰近大6的定期班船正緩緩的靠上索蘭尼亞爲數不多的幾個專門港口之一的橋。
跳板搭好之後,稀少的幾名乘客走下了船隻。
其中一名乘客的腳上套着碩大的高筒皮靴,厚重的靴底敲在地上砰砰作響。靴子的主人穿着一件像極了蓋世太保制服的灰色長大衣,雙手插在大衣的兜裡。從大衣胸前的隆起和她那頭軍艦灰的長直可以清楚的辨別出她的性別,可她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卻充滿了不輸給男人的冷峻。她戴着復古風的金絲邊眼鏡,嘴裡叼着的粗大雪茄閃着點點紅光。
“吶吶,因特古拉,這個大6好奇怪哦,一片一片的,到處都是好位置呢!”一臉雀斑的小女孩跟在冷麪御姐身後走下跳板,一邊晃動着扣着一頂地球上鋼鐵工人經常戴的無氈帽的腦袋好奇的到處看,一邊抓住了被稱爲“因特古拉”的女人的衣袖。
“喀秋莎,我說過的吧,兩人獨處的時候,要叫我中校。”說完因特古拉中校從大衣的口袋裡抽出手,隔着帽子輕輕撫摸着小女孩的頭。
“好~”喀秋莎大聲應道,隨即對中校
因特古拉也彎了彎嘴角,一股帶着菸草味道的霧氣從她嘴角漏出,遮住了她的臉。煙霧中,只有她那副反射着陽光的鏡片分外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