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湍流(3)
在卡特雷亞仰望天空中的那顆明星的時候,一輛馬車正行進在風向雞之城卡德拉遠郊的林間大道上。百度:看在馬車的後方,卡德拉那高聳的城牆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下那碩大的港口巨塔還依稀可見。
馬車在林間大道上徐徐前行,規律的馬蹄聲和車廂箱體出的不規律的“哐啷”聲混雜在一起,將林間的風聲鳥鳴什麼的通通蓋得嚴嚴實實的。
由於最近一年來的動亂,加上時間尚早,原本被設計成兩輛四輪馬車交錯都不會生任何問題的寬闊林間大道此時空空蕩蕩的,就連原本會騎着馬兒沿着大路巡視的守林人都不見蹤影,路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出現的守林人小屋也是空蕩蕩的,一片蕭條的模樣。
巧的是,這段幾乎影響了貝爾德大公國所有人的生活的大蕭條的開端,也和這條寬闊的林間大道關係匪淺。
生在那個夜晚的大**,在毀掉了卡德拉監獄的外牆,外加點燃了好幾片街區之後,蔓延到這條橫貫森林的大道上,鋼鐵的怪獸在道路上留下的“腳印”此時早已無法尋覓,不過道路兩旁那被燒焦的樹木的殘骸依然在向所有經過的人們無言的訴說着那時那場激烈的戰鬥的種種。
此時此刻馬車裡的人也在靜靜的看着窗外那一塊塊“瘡疤”,那是一名早已到了遲暮之年,咋看去和普通的貴族老爺爺沒什麼差別的,特別是那和藹又安詳的面容。
這樣一名老人在這個時候坐在離開城市的馬車裡,多半是準備自此淡出世俗,在幽靜的鄉間別墅安享晚年吧!他身上之所以會穿着和他周身散出的那種彬彬有禮的老貴族的氣息不相符的吊帶西裝褲加襯衫套裝,一定是因爲他準備在鄉下地別墅裡專心務農安享天年吧!
可就在這樣一名本應與世無爭的老人的手指上,佩戴着一枚絕對不平常的戒指,那戒指上銘刻着的標誌,代表着在剛剛過去的那動亂的一年中藉機打壓對手,拉攏爭奪大公之位的各派貴族。並且通過提供軍火而大賺特賺,轉眼間就控制了貝爾德大半商業運作地朗.貝爾商行。
這枚戒指上的紋章本身,說明這名老人正是那個在一年時間內擴張到讓人忌憚的地步,以至於坊間到處都流傳完成洗牌的貝爾德貴族正和其他跨國商行秘密協商準備聯合打壓的商行的一員,而那枚戒指那黃金一般的色澤則說明,這名老人在商行內部身居高位。
其實戒指什麼的已經無關緊要了,因爲朗.貝爾地總行長此時正坐在老人身邊,操縱着一個明顯是通訊設備的小箱子。那隻小箱子上面一樣紋着朗貝爾的標誌。像是透氣孔的小洞裡面隱約透出箱子內部懸浮着的水晶的光芒。
“方纔的第八粒子波動數據已經收集完成,從這些數據看……”總行長布萊德一邊說一邊擡起頭,卻看見老人爲了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而豎起的手掌。
“有人進行了長距離空間傳送,對吧?”在布萊德知趣的閉嘴的同時,老人接着他地話頭說道,“波動的中心大致是在阿瓦隆設立在這裡的監視分部附近,這種事情只要稍微動腦子就能知道。”
“您說地沒錯,不過。”朗貝爾的總行長稍微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測量站方面認爲,如果是空間傳送的話,這次的通道非常的不穩定,和之前的監測數據對比之後偏差值已經出了正常狀態,他們認爲這次傳送和往常的不大一樣,建議我們提高警戒等級……”
老人沒有立刻答話,他沉默着望着車窗外不斷掠過的森林還有一次又一次重複着出現又消失的無聊步驟的、似曾相識地焦黑傷痕,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迴應布萊德的話語:“不必擔心。我猜會出現這些異常,應該是因爲那邊的主傳送站終於停止工作的緣故。”說到這裡,老人長長的嘆了口氣。他稍微擡起頭,透過車窗向聳立在道路兩側的樹木地頂端望去,夾在樹冠和窗框之間地那一小片藍天是如此的狹窄,讓老人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索拉萊恩的射讓整個平衡最終崩潰,阿瓦隆那些神奇的機能受到影響也是理所當然的。公爵府方面的狀況呢?”
布萊德立刻低頭看向自己剛剛在通話中記下的記條目,隨即又擡起頭向老人報告道:“是,目前公爵府似乎陷入了混亂,具體的原因卻不清楚,目前的報告是清晨時分有人入侵公爵府邸……”
“被擄走了麼。還真是瘋狂而有效率的做法啊!”雖然用的感嘆句,但是老人此時的面容和方纔一樣安穩祥和,看不出半點驚歎的意思。能以如此平靜的面容做出一國的新晉大公被人擄走的驚人判斷,這位老人又怎麼可能是等閒之輩。做出此等推測之後,老人再次陷入沉默,絲毫不理會布萊德那顯然在請求自己對猜測做出解釋的目光,繼續用像是告老還鄉的老臣看着久違的故地的眼神望着窗外走馬燈一般流過的景色。
忽然。老人舉起右手。用稍顯急促的口吻下令道:“停車!”
布萊德趕忙拉動他身邊的繩子,通知車廂前方的駕駛座上的車伕停車。
車子還沒停穩。老人就用和他那白蒼茫的鬢角完全不相符的靈巧動作打開車門,跳下車去,方纔一直安靜的趴在老人腳邊上打盹的那隻大狗也一下子來了精神,猛力一躍跳下車去,精神百倍的繞着老人轉了好幾圈。
老人彎下腰,向誤以爲自己要和它玩耍的大狗伸出手掌,輕輕撫摸大狗的腦袋,讓它的舌頭舔自己的掌心。最後一個從馬車上下來的布萊德看着眼前老人與狗那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愉快的嬉戲場景,他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疑問咽回了肚子裡——爲什麼要在這裡停下?這位老人又想到了什麼?
布萊德轉動脖子環視四周,想從周圍的景色中找到老人停下地原因,這時候,他現現在馬車停着的位置往後一點,馬車剛剛經過一個分叉路口,馬車下方那鋪着石子和瀝青的林間大道筆直的向前延伸。而一條不起眼的土路則拐向密林深處。
這裡是……
布萊德想起來了,這裡是那個動亂之夜的罪魁禍們拐下林蔭大道,向着那條船藏匿的地方奔去的岔路口。
因爲鮮少有人踏足,那條土路上,還隱約留着已經固化得像石頭一樣堅硬地車轍。
“這是夢的車轍呢!”布萊德沉默的當兒,老人已經結束了和自己的愛犬的嬉戲,他似乎猜到了布萊德的想法,一邊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着。一邊邁開大步走向那條小路,然後在那隱約可見的車轍旁停住了腳步蹲了下來,就像個在觀察螞蟻搬家地小孩子一樣專注的凝視着那已經非常模糊的痕跡,“你知道麼,布萊德?這一年的時間裡,我花了無數的精力想要仿製出和那輛車子差不多的東西,卻完全失敗了。”
在那件事情生的第二天,朗貝爾的工匠們就到這裡進行了詳盡的取樣。竭盡全力的想要獲得關於那臺鋼鐵怪獸地一切信息,而這些信息理所當然的全部送到了身爲朗貝爾最偉大的工匠地老人手中——連同卡德拉公爵屬下工匠團對莉諾卡的工坊的調查報告一起。
而在那之後,老人私下裡親自訪問了那間造出了那臺不使用馬匹的車輛的工坊。儘管如此,老人的設計方案還是一個接一個的失敗了。
不是做不出來同樣的效果,光魔技術既然能夠讓那麼大的船飛起來,當然也能讓車子跑起來。問題是,那輛鋼鐵巨獸雖然有着強勁的力量,奔馳地時候還會出響亮的充滿了金屬感的咆哮聲,在空識中造成的第八粒子波動卻非常的小,那車的製作者一定是採用了某種別出心裁的設計。才使得它能夠在只搭載瞭如此小功率地光魔核心地情況下揮出如此強勁的動力。
回想着自己仿製那輛車時地種種,老人不由得輕輕的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既失落。又帶着些微的自豪。
布萊德不說話,只是在老人身後遠遠的看着他的背影,服侍了這位老人那麼多年,他清楚的知道這個時候老人想要的只是一個聽他大感慨的聽衆罷了。
“那孩子,已經能造出我造不出來的東西了啊!”老人一邊用有些自嘲的口吻感嘆着,一邊從地上站起身來,雙手插進吊帶西裝褲的口袋,仰望着樹枝間隙裡露出的點點湛藍,“你知道麼,布萊德。那孩子七歲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將來一定會成爲金徽的,這可不是一個溺愛孫女的老人的胡言亂語,我可以以我的金徽身份跟任何人打賭,我的孫女總有一天會繼承我衣鉢,成爲艾斯柯佳妮最偉大的工匠之
雖然老人的話語在無意識間也把他自己狠狠的捧了一番,但是布萊德根本就不打算指出這一點,他一臉恭敬的聆聽着老人的感嘆。
“我說過多少次了。別擺出那樣的臉。”老人依然沒有回頭。卻彷彿後腦勺上有眼睛似的徑直指出這一點,語氣也驟然嚴厲起來。可隨即老人又搖了搖頭,微微嘆了口氣,“我自己可是非常的清楚,我已經老了。正因爲已經老了,最近時常會產生放棄的想法,世界什麼的就隨它去吧,第八粒子消失就讓它消失吧——我經常會覺得抱着這樣的想法安享天年似乎也不錯,不用去戰鬥,也不用**陰謀詭計,就這樣置身事外的看着世界走向衰亡,說到底,這纔是最適合老年人的生活狀態啊!”
“弗朗西斯先生……”聽到這布萊德也禁不住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老人再一次打斷。
“之所以在這裡停下,就是因爲這個地方有我不得不繼續奮鬥的理由。是的,我之所以會繼續奮鬥,和那些大道理,和世界,和任何一位已經死去的偉人都沒有關係。”伴隨着老人的話語,有風穿過馬車周圍的森林,搖曳的樹木出沙沙聲,聽起來像是私語又像是時間之河流逝的聲音,老人站在時間之河那搖曳的光影之中,如磐石一般堅硬,“那孩子的人生纔剛剛開始,在她還沒有體會到人生中應該經歷的全部精彩的時候,我不允許這個世界就這樣毀滅!而那孩子,也是真的喜歡光魔技術,喜歡明,比我這個比起做研究更喜歡在天空中到處晃的人還要喜歡得多!所以,我不允許世界的未來沒有第八粒子。不管付出多麼大的代價,不管爲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將揹負多大的罪孽……”
剛剛還給人普通的老爺爺的感覺的身軀此刻散出難以違逆的強大氣息,就連不久之前還在林間穿行的風在這氣息的威壓之下趴到了地上不敢動彈。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萬籟俱寂,彷彿時間也一併停止了。終於,弗朗西斯猛的轉過身,對被自己的氣息鎮在原地動彈不得的布萊德說道:“走吧,去完成我們最後的工作。”
風再次開始流動,布萊德按住自己的胸口,對弗朗西斯畢恭畢敬的行禮。儘管他知道弗朗西斯不會喜歡自己這樣做,但是,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能夠立刻直觀的表達自己內心對老人的憧憬的方法。
不過,這一次老人無視了布萊德的舉動,他邁着穩健的步伐一路向馬車走來,經過布萊德身邊的時候,老人忽然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謝謝你,一直追隨着我。”
而布萊德則用身爲商人的自己最誠懇的聲音回答道:“還請您允許我繼續追隨您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