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時候, 西暖的目光總是追逐在景惜河身後。這已經成了她的一種習慣,哪怕是兩人正在冷戰,她的目光也還是不自覺的就會留意景惜河在哪裡, 在做什麼。
可是今天, 西暖在學校裡找了好半天才發現, 景惜河根本沒有來上學!
廣播操的時候, 遇到他們班的人, 西暖逮着人家問了半天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她想打電話給他,可李念晴卻笑說她太大驚小怪,誰偶爾沒點事情不來上學的啊?怎麼到了西暖眼睛裡, 景惜河不來上學就變得多麼嚴重似的。弄得比他的班主任還操心他的考勤。
慕蓉轟開李念晴就在一邊鼓勵西暖給景惜河打電話,西暖稍微被說動了, 驀地看到前方的路小眉, 又臉色一沉, 不知道鬧的什麼彆扭,堅決不肯給景惜河打了。
就這樣惴惴不安, 自我折磨了一整天,直到下午放學突然接到了趙靜給她打來的電話。
趙靜顯然在路上,大風灌進聽筒裡,把她的聲音分裂成無數的波段,聽得並不清楚。最後她一着
急, 把電話一掛, 發條短信給西暖:在學校等我, 馬上就來。
趙靜一出現就直奔主題:“昨晚顧經年和景惜河打架了!”
西暖身子一震, 目瞪口呆的看着趙靜, 半晌才提高音量又問了一次,“你說什麼?”
“我說, 昨晚顧經年和景惜河打架了。”
“爲什麼啊?”
趙靜搖頭,“不知道。”
“他們在哪兒打的?”
“不知道。”
“那現在他們怎麼樣,有受傷沒?”
這回趙靜總算知道了,“兩個大男生打架當然得受傷了啊。據說昨晚打的挺兇的。兩人都被抓去
拘留所問話了。走走走,我來就是要接你去看看顧大爺的。林嘉木已經先走了。你在這裡瞎着急
也沒用,他現在在醫院呢。咱去慰問他一下。”
都到住院的地步了!要不要這麼嚴重!
西暖理了理思緒忙問:“那景惜河呢?景惜河怎麼樣?”
趙靜回憶了一下,“聽說不嚴重。”
雖然景惜河以前也偶爾有不良的時候,可是,好端端的他怎麼會和顧經年槓上了呢?兩人平時根
本沒有任何交集的啊!
西暖也來不及多想,跳上了趙靜的自行車後座就跟着她走了。
冬天的街道因爲下雪的緣故,總是溼漉漉的,趙靜帶着人也不敢騎的太快,遇到紅燈的時候,她單腳撐住地面問身後的西暖,“你知道路小眉麼?”
聽到趙靜的詢問,西暖眼前閃過一張瓷娃娃一般的臉,“她是我們學校的。”
“喲,蹦躂到你們那兒去了啊。”
“你也認識她?”
“當然認識。”趙靜點點頭,開始抖八卦,“你知不知道顧經年有過一段辛酸史?別看顧經年現在這副吊二郎當的樣子,顧經年以前其實很癡情,也很傻,純得跟那礦泉水似的。那時我和他還
有林嘉木在一個初中,全校的人都知道他喜歡路小眉。把她寵得都快上天了。我們所有人都以爲
路小眉會和他在一起的,後來,忽然有一天路小眉不聲不響的就失蹤了。顧經年一直都找不到
她。顧經年的家底算是比較‘雄厚’的了,連他都找不到人……”
趙靜說到這裡頓了頓,像是回憶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隨即跳了過去,“從那之後顧大爺就變
了。你還記得當時你來我們班的時候,我說你和一個人很像的吧。其實我說的那個人就是路小
眉。真沒想到她居然去你們學校了。這世界真小。”
西暖恍然大悟,怪不得顧經年總來纏着她,做什麼都喜歡叫上她了,原來是因爲她和路小眉很
像!或許看着西暖的時候,會在某一瞬間給他錯覺吧。西暖這樣想着,看不出來總是招蜂引蝶的
顧經年居然還有過這樣一段歷史。
西暖扯了扯趙靜的衣服,“顧經年從來沒對我提起過這事兒,你把他的秘密都抖給我了,不怕顧
經年滅了你啊。”
“其實我比較看好你和顧大爺在一起。我覺得他對你挺不一樣的。”綠燈亮了,趙靜猛地一踩踏
板放大聲音朝西暖喊道。
西暖一個重心不穩,晃了晃就從後座摔了下去。好在她反應夠快,纔不致於跌倒。踉蹌着往前跑
了幾步。趙靜停下車來看着西暖的狼狽模樣哈哈大笑,“哎呀哎呀,開個玩笑而已啦,看把你嚇
的。”
西暖尷尬的瞪她一眼,重新跳回車後座,轉移話題問她,“可是,路小眉不是都失蹤了麼?怎麼
忽然又轉來我們學校了?”
“誰知道呢。”趙靜滿不在乎地喊了一句,便不再與西暖聊天,稍微提速往醫院趕去。
西暖來到病房裡,一眼就看到了顧經年額頭和下巴上的傷口,撫額搖頭。看他的樣子,傷勢也不
算特別重,頂多是點皮外傷,害她白擔心半天,以爲景惜河真把他打的怎麼樣了,就這麼點傷勢
居然到了住院這一步,西暖瞥了瞥牀邊的林嘉木,估計他是想順道檢查檢查顧經年的腦子吧。
林嘉木起身把座位讓給西暖,西暖搖搖頭在顧經年面前晃了晃手,“顧大爺,本小姐來看你了!
快,給點反應。”
西暖叫了半天,顧經年才略微擡頭,茫然的應了一句,又看着地板繼續發呆。
顧經年的電話在林嘉木手裡,一連好幾個都是他父母打來的,說是要來看看顧經年的情況,但都
被林嘉木給阻止了。病房外,有人因爲病痛□□着,有人推着擔架牀從走廊經過,有人因爲親人
搶救無效發出悲愴的哭喊……蘇打水濃烈的味道混雜着難以預料的未知,讓西暖莫名的有些畏懼
和反感。這世界上有很多的人在遭遇着不幸,除了愛情,顧經年還擁有很多的東西,何必爲了一
個女生這樣不愛惜自己,讓身邊的人擔心。
西暖不喜歡顧經年這副模樣,在房間裡轉了幾圈,驀地閃到他面前,伸出手指用力的按到了他下
巴的淤青上,呆滯的顧經年被這麼一按疼得蹭一下跳了起來,“你想謀殺啊!”
“誰讓你沒反應的。”西暖把牀上的外套丟給他,“顧經年,你也太不頂用了。不就是愛情拜拜
了嘛,多大點兒事情,穿上衣服我們去KTV唱幾場廉價的愛情去。保管你天崩地裂撕心裂肺細水
長流什麼都感受完了,回頭就正常了。”
顧經年眼眸低垂着,像是被烏雲籠罩陰晴不定,過了半晌,他的眼睛裡開始慢慢的恢復焦點,似
是被蠱惑,又似是想明白了什麼,竟真的穿好衣服跟着她走了。
而一直沉默的林嘉木和趙靜在病房裡看着他們離開,依然沒有說話。林嘉木想要跟着去,卻被趙
靜給拉住,“班長,咱們跟着去好像不太妥當啊。我們都勸顧大爺一天了,他都沒點反應,西暖
一來他就跟着她走了。我之前就說顧大爺對西暖不一樣的吧。我們就讓西暖趁機好好開導顧大爺
嘛,就別管了。”
林嘉木欲言又止的模樣落在趙靜眼裡,刺目的讓人一陣酸楚。可她依然佯裝看不懂,笑嘻嘻的勸
住他。林嘉木最後也只得作罷。背上書包和趙靜一起離開了醫院。
西暖愛唱歌,以前常常都是一個人去KTV裡面,自己吼給自己聽。所以,對南城的KTV她算是比較
瞭解的。考慮到她現在資金不多,於是隨便在附近找了一家營業的KTV店,直接就把顧經年給帶
了進去。
顧經年雖然願意跟西暖出來了,可是並不代表他就完全從悲傷的情緒裡走了出來。西暖找了幾首
歌把音量開大,又丟了一個麥克風給顧經年,用話筒衝他吼話:“顧經年!再偉大的愛情也就只
值這麼80塊錢,一個包廂費而已。你那麼瀟灑的人怎麼能爲了80塊錢鬱鬱寡歡呢?所以,今天你
就在這裡盡情唱吧!把這世間所有的愛情都唱遍了,就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了!相信我。”
西暖幾乎是用吼的喊出了這段話,她的話音落下了,那句相信我還在包房裡迴盪,震得他耳膜發
麻。顧經年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她毫無心機的面容宛如大麗花般綻放。包房裡暗淡的燈光在她的
身體上投下陰影,時光彷彿越過這片陰影驟然回到了十五歲那年的青蔥歲月,那個深愛的女孩就
像這樣站在他的對面衝着他微笑。然後,又遠遠的離開了他……
西暖在麥克風裡的鬼叫把顧經年從記憶中叫醒,他擡眸看着她抱着麥克風的樣子忽然笑了起來,
握着手裡的話筒衝過去猛戳一陣電腦,然後跳到桌子上放開嗓子就開始嚎。西暖看着他那麼用力
唱歌的模樣,似是要把壓抑在內心的所有不快都給嚎出來,搖搖頭塞了兩團紙在耳朵裡坐到沙發
上靜靜的看着他,有時候陪一個五音不全的人唱歌還真是需要點勇氣……
顧經年在KTV裡一直吼到服務員來催了三次才離開。他們從大廳走出來的時候,遠處天邊星光黯
淡,而大街上依然燈火閃耀。穿着棉大衣的孩子在路邊打起了雪仗。顧經年停下腳步對身後的人
說:“西暖,謝謝你。”
“朋友之間還說什麼謝謝啊。”西暖笑了笑,“這不是你常對我說的麼!”
“我……”顧經年看着西暖,似乎有什麼想說的,可我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西暖好奇,“怎麼了?”
“哈哈,沒什麼。”顧經年把手放到腦袋後面,仰面繼續走,“有時候我會在想,當初我那樣纏
着你,你會不會特別討厭我。”
顧經年的話讓西暖想到了自己,她又何嘗不是像他以前那樣總是纏着景惜河的呢?忽然想到景惜
河,西暖的神色瞬間就黯淡下去。本來還打算問他爲什麼會和景惜河打架的,現在反倒覺得那已
經不重要了。
西暖雖不能完全體會顧經年與路小眉再次重逢時會有着怎樣的心情,但是,她卻能明白,要是一
個自己深愛的人就那樣從自己的世界裡離開了,那不啻於萬箭穿心。是一道需要很久的時間才能
慢慢癒合的傷口。
西暖停下腳步,“你不用送我回家了。”說着指了指前面的車站,“你看,車站就在那裡,你家
和我又不順路,我坐公交車回去,很快的。”
“可是……”
“好了,就這樣了!再見啊!”西暖拉了拉帽子,也不給顧經年機會跟上自己就遠遠的跑開了。
顧經年在原地愣了愣,到底他還是沒能完全的調整回來。看到西暖已經站在了車站裡頭,覺得也
沒什麼,嘆口氣向着相反的方向慢悠悠的轉身走了。
夜晚的公交班次少了很多,好不容易來了一輛西暖擠了半天也沒擠上去,又遲遲不見下一輛車子
前來,西暖看了看錶,反正現在還早,索性不等了,決定走路回家。
偏離了喧鬧閃耀的大街,回家途經的小道上空無一人。不知小道邊又改種了什麼花,西暖的鼻息
間總流動着一股倏倏而過的細微清香。被包着稻草的樹幹上風影綽約,突起的冷風灌進嘴巴里嗆
得西暖不停咳嗽。不禁放慢了行走的步伐。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西暖的身後同時響起一陣凌亂
的腳步聲,她剛要回頭,就被人當頭一棒,還未來得及看清楚一切,眼前驀地一黑,就倒向了地
面。
照耀在地面上的清淡月光忽地被一片雲層遮擋,凜冽的大風更加劇烈的刮過,把誰家的風鈴颳得
噼啪亂響。黑暗之中西暖被人托起,隨即有一羣人很快的就消失在小道盡頭,一切就似什麼都沒
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