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不斷晃動的車壁,斷水迷茫地看了半晌,再一扭頭,就看見了自己被五花大綁的師父李二狗,以及同樣待遇正在熟睡的抽刀。
這是什麼情況?斷水睜大了眼睛,“唔唔”叫了兩聲,奈何車輪顛簸的聲音太大,外頭人一點也聽不見。
這是一輛馬車,一輛通往遙遠邊疆的馬車。車上貨物滿載,夾雜着三個穿着寢衣被五花大綁的人。
馬車不知道會在何處停下,也不知道這師徒三人將會遭遇什麼樣的事情。
“咦,奇怪了。”葉千問一大早就拿着重要文件來了六扇門大堂,掃了一眼衆人之後,問:“李捕頭呢?”
衆人相互看了看,都搖頭:“沒瞧見,估計是出去了吧。”
“他又沒案子,亂跑什麼?”葉千問搖搖頭,坐下來看着一邊的段小草道:“上頭的獎賞下來了,關於此次眠花樓的命案,段捕頭破案有功,特意賞金百兩。小草,你師父呢?”
小草活動着手腳,撇嘴道:“誰知道哪裡去了?昨天晚上就沒看見人。”
估計又是去顧盼盼的溫柔鄉了吧。
葉千問點點頭,將封好的黃金放在她面前:“那你替你師父收着吧,順便,找找李捕頭,我還有事要問他呢。”
“是。”
黃金百兩啊,沉甸甸的!小草接過來,用手掂了掂,一百兩,可以買下一整條街的小吃,估計還能買兩個暖牀丫頭回來給段十一。
這廝真有錢,破案就拿賞金,以他這麼多年破的有名的案子,那起碼也該比陳員外有錢了。
說起陳員外,小草皺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啊。陳白玦自首了,上頭的判決也下來了,可是陳家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止陳夫人沒有在六扇門露過面,連陳員外也是一直未曾出現。陳白玦好歹是陳家的獨生子,怎麼可能這麼不受重視?
不對勁,不對勁。
抱着金子跑回院子裡,藏在段十一的牀底下,小草換了身官服就往陳府跑。
陳白玦殺人一事已經傳遍長安,陳府的門口自然是人少,大門也緊閉,一片蕭條。
小草上去想敲門,可是想了想,還是改成了翻牆。
憑藉她敏銳的直覺,這陳府裡,應該還有問題。段狗蛋縱情聲色,她可不能掉以輕心。畢竟是要成爲正式捕快的人!
陳府大院她算是熟悉,翻牆到沒狗的地方,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
庭院安靜,迴廊無人,整個陳府突然像一座空宅。
“奇了怪了。”小草嘀咕一聲,往陳夫人的院子躥去。
空院,無人,連臥房都是空的。
小草皺眉,跟着就又去了幾個姨娘的院子裡,也沒人。
難不成這一家上下,全部跑了?離開長安了?
小草望着陳白玦院子裡的石桌石椅,小聲道:“不至於吧,兒子要秋後處斬,一家人什麼都不說就走了?”
“不是走了。”背後冷不防響起段十一的聲音。
小草嚇得往旁邊一跳,回頭瞪着他:“你怎麼在這裡?”
“我在找東西。”段十一拿紙扇撐着下巴,頗爲苦惱地道:“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剛好你鼻子靈敏,來幫我找找吧。”
找東西?小草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咱們這好歹是私闖民宅,您能不能低調點啊?大白天的,就直接在人家宅子裡找東西?”
段十一抿脣看着她:“你從進來到現在,有看見這宅子裡有人麼?”
小草搖頭。
“宅子裡的奴僕在昨天就被全部遣走了。”段十一道:“之後我一直在陳府對面的茶樓上等着,未曾見其他人離開院子。今日進來,看見的就和你一樣,這院子裡空無一人。”
“那就是離開長安了唄。”小草放鬆了一些,坐在石凳子上道:“家奴都遣散了,人應該是趁着天黑偷偷走了。”
段十一眯了眯眼:“要離開一個地方的話,需要偷偷摸摸半夜三更走麼?陳府好歹也算大戶人家,難不成離開長安,連馬車都不要?他家後院裡三輛馬車,一輛都沒少。”
小草一愣,擡頭看着段十一深沉的眼神,順着他的說法想了想,突然覺得背後有點發涼。
宅子裡的人要是沒有離開,那這宅子,爲什麼會空無一人?
陳府裡除了陳員外和陳夫人,還有三房姨娘。據說個個都是好姿色,分住在各自的庭院裡,互不干擾。
要是下人被遣送走了,那倒是好說,可這三個姨娘呢?
“陳府名下的布莊和糧行,已經全部易主。”段十一將小草提拎起來往外走:“交易完成得很快,我去問的時候,東家都已經換了人。從金樹死亡到現在,陳元徽一直沒有露面,現在連其他人也都不見了。”
人消失得最徹底的方法只有一種。
死。
小草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抱着段十一大腿,皺眉道:“你在找她們的屍體?”
“嗯。”段十一道:“這院子裡的暗門地道,我都找過了,還是沒有發現。空氣裡連血腥味都沒有,你來幫我找找。”
您老人家都找不着,那誰能找着啊?小草撇撇嘴,從他的大腿上下來,悶悶地道:“不然直接回去報案,讓多的人來找不就好了。”
段十一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輕笑一聲:“六扇門裡閒着的也就李捕頭那一系了,其餘人手裡都有案子。李捕頭大概是來不了,所以你我二人來找就夠了。”
“爲什麼來不了?”小草疑惑地看着他。
“爲師說他來不了,他便就是來不了。”段十一嫌棄地看着她:“少說話,多做事,快去找。”
“哦…”小草撓撓頭,往二姨娘的院子裡走。
這幾個姨娘得寵的時候都得到了許多的好處,院落一個比一個漂亮。小草踏進這院子的時候就看見主屋的牆上掛着一幅畫。
遠看以爲是彩畫,近瞧才發現是刺繡而成的“青梅竹馬”圖,面幅很大蓋住了整個牆壁,顯得十分華貴。
畫上的女孩子一臉嬌羞,眉間有一顆紅痣,顯得嬌俏可愛。男孩子則是騎着竹馬,威風凜凜。
小草看了半天,只覺得這畫可能不便宜,然後就繼續進屋子找了。
屋裡的擺設,包括首飾都還放在原處,看得小草一陣恍惚,隱約覺得還會有人回來坐在臺子前梳妝。
可是找遍整個屋子,包括牀下,都沒有。
去三姨娘的院子裡,牆上也掛着刺繡的畫,不同的是畫面上的男孩女孩都長大了,女孩兒長髮及腰,戴一支梅花簪,眼梢微撩,嫵媚撩人。
小草多看了兩眼,心裡隱隱有點奇怪,沒多找一會兒,就去了下一個院子。
段十一正在四姨娘主屋門口的畫面前站着,摸着下巴看着那幅畫。
“師父。”小草跑過來站在他身邊:“你也覺得這畫奇怪麼?”
“嗯。”段十一嚴肅地點頭,指着畫上的女子道:“這女人的眉毛繡得太粗了。”
小草:“……”
那是重點嗎!重點難道不該是,這畫上的男人好像都是同一個,女人卻是不同的麼?
“小草啊,爲師給你個任務。”段十一笑眯眯地側過頭來:“很簡單的任務。”
“什麼?”小草興致勃勃地看着他。
段十一伸手指了指面前這牆:“把這個,給我打碎。”
“……”
段狗蛋今天肯定沒吃藥!那是牆啊!石頭的!他以爲是紙糊的麼!小草鼓嘴,扭身就走!走了兩步有點心虛,又停下來道:“辦不到!”
“這有什麼辦不到的?”段十一靠近牆壁,將那一大幅刺繡的畫往下一扯。
牆上還糊着一層白紙,紙上隱隱透着點黑。
小草轉頭看了看,奇怪,誰家用紙糊牆啊?
湊過去瞧了瞧,小草伸手,往紙上黑的地方一捅!
紙破了,裡面有黏糊糊的東西,散發出一股子惡臭,臭得她當下就扭頭吐了。
“找到了啊。”段十一將她拉遠一些,看着那牆道:“這可真是獨具匠心了,竟然能把屍體藏在牆壁裡。只是可能走得匆忙,只拿紙糊了。”
小草嘔了好一會兒轉頭,段十一已經將那層紙板給撕了下來。
頭髮凌亂的女屍掛在被挖空的牆壁裡,衣裳整齊,沒有血跡,手指卻是慘白腐爛,臉已經看不清楚,大概是捂着久了,氣味令人作嘔。
小草覺得,晚上定然是又要做噩夢的了。
“回去稟告總捕頭吧。”段十一笑道:“命案終於要破了。”
“啥?”小草掏掏耳朵:“這才發現屍體,怎麼就要破案了?”
段十一嘆了口氣:“你笨,就別多問。爲師說的是眠花樓的命案,你只管去通知總捕頭。”
她笨怪她咯?當師父的難道沒責任嘛?小草嘟嘴,麻利地去跑腿。
陳府命案,三位姨娘的屍體都在各自主屋的刺繡畫後面被發現,陳府空無一人,陳員外和陳夫人不知所蹤。長安在眠花樓命案之後,又死亡三人。
朝野震動,聖上下旨,務必徹查此案。葉千問親自出馬,帶着段十一開始調查。
本來也該帶上李二狗的,但是李捕頭師徒三人下落不明,只能委任小草當個助手,算她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