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直升飛機的逐漸拉昇爬高,一望無垠的冰原慢慢展現在葉風眼前。
陡峭的山峰在閃爍着晶瑩雪光的冰原上投下長長的暗藍色陰影,厚厚的積雪在斷崖處形成優美的曲線紋理。不遠處,是一座遙指湛藍天空的高峰,這便是阿爾卑斯山脈的最高峰——勃朗峰。
就像它名字的含義“銀白色山峰”一樣,勃朗峰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白色,白茫茫的一片。
一路飛來,皚皚冰雪之下,周圍的山峰隱約露出黑色的、尖銳的、甚至有些“猙獰”的面目。但到了勃朗峰這裡,陡峭的山勢卻變得柔和起來,甚至有些平坦。周圍的山峰看起來都要比勃朗峰更加險峻,而海拔4810.90米的勃朗峰,卻非常低調地佔據了最高的位置。它悠然斜臥在意法兩國的邊境線上,靜靜地注視着周圍的重重山巒,好一派傲視羣雄的王者風範。
飛行在山巒之間,直升飛機裡的空氣有些冰冷,但卻異常清新。葉風透過窗戶,俯瞰着勃朗峰上的幾個小黑點,那是一羣正在順利返程的攀登者。
人類之於自然,確實是渺小,那些攀登者的身影,在冰雪覆蓋下的陡峭羣山中顯得有些孤單和無助,但葉風知道,他們依舊執着,因爲回家的路就在眼前。
茫茫白雪之中,那些攀登者步伐穩健而從容,迎着溫暖的夕陽,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
回家,這個充滿溫馨的詞語,現在卻讓葉風覺得有些茫然。二十五萬名聖十字會成員,怎麼帶領他們返回聖光明大教堂,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堅持,再堅持一下,就像那些執着的攀登者一樣,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一抹淡淡的微笑,悄然躍上葉風的臉龐。
直升飛機徐徐下降,停在了勃朗峰山腳下的庫馬約爾小鎮上。
鐺,鐺,鐺,一陣悠揚的鐘聲響起。
自從得知葉風忽然變成聖十字會的新任會長之後,帕特里克主教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去如何去面對這個“不共戴天”的頭號敵人。
沉默了一路,直到直升飛機停在了庫馬約爾小鎮上,帕特里克這纔想起自己還是一位“主人”,應該熱情招呼葉風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帕特里克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葉先生,下午的彌撒已經結束了,我們趕快去教堂吧。”
山上白雪皚皚,而山腳下的庫馬約爾小鎮,則是另外一番景象。青山秀水,芳草茵茵,沿着青石鋪就的小巷一路走去,就像是走進了鮮花的海洋,街道兩側、花壇裡、乃至每個窗臺上,都栽植着五顏六色的鮮花。
小鎮上的教堂很簡陋,但卻是當地居民生活的核心。尤其是在今天,紅衣主教突然到來,一下子在周圍引起了轟動,附近鄉鎮的居民,還有在山中滑雪遊玩的遊客,全部都集中在了教堂外面。
屋頂上聳立着十字架的教堂,在晚霞中顯得莊嚴肅穆。洞開的教堂大門裡,傳出一陣陣頌唱之聲,悠揚而婉轉。
頭戴紅帽、身穿紅袍的紅衣主教安東尼奧,微笑地佇立在教堂門前,望着匯聚在教堂外面的虔誠信衆,逐一爲他們摸頂賜福。
身爲聖十字會會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爲信衆摸頂賜福。望着那些得到紅衣主教賜福之後,興奮的難以形容的虔誠信衆,葉風不由得浮想聯翩起來。
發現帕特里克帶來了一位年輕英俊的華夏男子,安東尼奧立即轉過身,向葉風揮手示意。
望着安東尼奧臉上和藹的笑容,葉風也舉起右手,向安東尼奧微笑致敬。可惜,隨着葉風右手的舉起,那枚刻有十字徽章的戒指,在夕陽下閃爍出絢麗光彩,安東尼奧臉上的笑容也隨之凝固了起來。隨後,安東尼奧似乎也發覺自己有些失態,急忙向葉風點頭微笑,然後又緩緩轉過身,繼續爲信衆摸頂賜福。
安東尼奧那略顯尷尬的笑容,讓葉風瞬間明白過來,此時的自己,已經變成了米蘭教廷的敵人,不共戴天的頭號敵人。葉風也頓時尷尬了起來,嘆了口氣,緩緩垂下了手臂。
紅衣主教的賜福,還在繼續進行。那些受到賜福的信衆一個個歡欣雀躍,而那些還沒有受到賜福的信衆,則一個個滿懷期待,他們排着長隊,頷首垂目,內心焦急而又肅穆地向着他們心中神聖的精神領袖走去。
忽然,葉風在這羣等待賜福的信衆當中,發現了一點異常。
長長的隊伍之中,有兩個身穿當地山民傳統褐色棉袍的壯年男子,他們臉上的表情似乎不怎麼興奮,也沒有其他人臉上的殷切期待。兩人只是低垂着頭,默然地隨着隊伍一點點地緩步走動着。
由於位置角度的問題,葉風看不到他們的眼神,但他們兩人臉上的表情,卻讓葉風感到有些古怪。
表情僵硬,而且看起來有點不太自然。葉風心中暗自感到好笑,莫非眼前的這兩個男人,並不是發自內心肺腑的虔誠信徒,而只是看到其他人前來朝覲紅衣主教,便也隨大流地跟着來了。
很快,葉風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快要走到紅衣主教跟前的時候,那兩個山民模樣的壯年男子,忽然抄起手來。雖然現在已至冬季,氣溫有些偏低,但也不至於讓人冷得伸不出手來。而且,在接受紅衣主教賜福的人羣當中,還有許多老人孩子,但他們卻並不像這兩個壯年男子那般畏寒怕冷。
厚厚的褐色袍袖中,兩隻手在輕輕地蠕動着,看起來也並不像是爲了取暖而把手伸進袖子裡,反而更像是在袖子中摸索什麼東西。
葉風心中猛地咯噔一下,瞬間明白過來,這兩個男子,並不是前來朝覲紅衣主教的信衆,也不是那種信仰不太堅定的“隨大流”信衆,而是圖謀不軌的殺手。
危險即將發生,但紅衣主教卻是渾然不知,此時的他,正在爲一個小男孩摸頂賜福。面對一個天真可愛的小信衆,紅衣主教顯得十分開心,親暱地撫摸着小男孩的棕色捲髮,甚至還俯身和小男孩低聲交流了兩句。
而那兩名殺手,距離紅衣主教已經只剩下了一個身位,只等前方的那個小男孩接受完紅衣主教摸頂賜福,便可以面對面地面對紅衣主教了。
待到小男孩蹦蹦跳跳地離開,紅衣主教方纔意猶未盡地回過身。這時,前方的壯年男子已經來到了紅衣主教面前,恭順地垂下了腦袋,而他身後的另一位壯年男子,也緊跟着來到了紅衣主教面前。看到兩名信衆並排站在了自己面前,紅衣主教眼中閃過一絲欣喜,笑容滿面地伸出了手掌。
“哎,葉先生,你要幹什麼,主教大人正在爲信衆賜福呢。”
忽然聽到帕特里克急匆匆的說話聲,紅衣主教不由得扭頭看了過去。
只見一條淡淡的身影,鬼魅般地從幾名正在外圍負責安全警戒的主教衛隊士官之間穿過,無聲無息地來到了紅衣主教面前。
嗖,葉風一拳轟出,正中左側那名殺手的肘部,頓時震得那名殺手渾身一顫,抄在袍袖中的雙手不由自主地向右側一蕩,然後便重重地撞到了右側那名殺手的手臂上。
噗噗,兩顆子彈射穿厚厚的褐色棉袍,從紅衣主教身前穿過,射中了教堂的窗戶。
四兩撥千斤,葉風這一招使得十分巧妙。
兩名殺手袖子中究竟藏了什麼武器,手槍還是匕首,葉風並不清楚。眼前情況萬分火急,葉風只好以巧制勝,先讓紅衣主教躲過危險,然後再出手解決兩名殺手。
隨着一陣清脆的玻璃碎裂聲,葉風再次揮出一拳,猛擊左側那名殺手的脖子。
嘭,那名還沒有回過神兒來的殺手,再次遭到了葉風的重擊,只見他的脖子猛地向右側一顫,隨後頸骨爆裂,腦袋隨即耷拉了下來。
天衣無縫的暗殺計劃,卻突然被人識破,而且來人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格殺了一名殺手。看着同伴七竅流血的慘烈死相,右側的那名殺手頓時驚得魂飛魄散,也來不及再把雙手從袖子中掏出來,就這樣抄着雙手,縱身越過茫然不知所措的人羣,飛快地向小鎮北部的山林沖去。
直到這個時候,那些在外圍負責安全警戒的主教衛隊士官,方纔緩過神兒來。他們立即兵分兩路,一路猛追那名逃跑的殺手,另一路則神情警惕地站在紅衣主教身後,防止再有意外發生。
葉風跨過地上的屍體,站到了紅衣主教面前,望着滿臉錯愕的紅衣主教,笑着說道。“主教大人,請你不要擔心,現在已經沒有危險了。”
“葉風,好,好,真有你的。”久經大風大Lang的紅衣主教安東尼奧,瞬間又恢復了鎮靜,蒼老的臉龐上淡然一笑,隨後緩緩垂下手掌,按在葉風頭頂上,祈禱祝福起來。
等待賜福的信衆還有很多,葉風也知道現在還不是交談的時候,等到安東尼奧賜福完畢,便笑容滿面地走到了一旁。
或許,我可能是第一位親身營救紅衣主教的聖十字會會長。
或許,我還是第一位被紅衣主教摸頂賜福的聖十字會會長。
或許,敵人與敵人之間,也並非都是不共戴天。
驀然間,葉風感覺事情變得愈發有趣起來。
地上的屍體,已經被兩名身穿古典制服的主教衛隊士官拖到了一邊,一名士官十分細心地檢查着屍體,另外一名士官則饒有興致地觀察着屍體脖子上的傷勢。
“好霸道的拳勁,皮膚表面沒有一點痕跡,但裡面的軟組織和骨骼,已經全部被震成了碎末。”
檢查屍體的那名中年士官並沒有同伴的好興致,嘆了口氣,說道。“這個殺手真狡猾,身上除了一把無聲手槍和幾百歐元,再沒有攜帶任何物品,更不要說是相關的身份證據了。”
聽到兩名士官的談話,葉風不由得想起蜜雪兒曾經和他說過的暗黑世界五大殺手組織,再回想起這兩名殺手稍顯僵硬的面部表情,葉風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走了過去。“檢查一下他的臉部,看看有沒有戴面具。”
中年士官俯下身子,仔細地觀察着屍體的面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終於在耳根後面發現了一道幾乎微不可見的淺色痕跡。中年士官用指甲輕輕地摳着那道痕跡,慢慢的,痕跡翻卷了起來,然後,一張製作精美、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被剝了下來。
“果然是死亡墓地的殺手。”葉風說道。
“死亡墓地,暗黑世界第二大殺手組織。”
中年士官頓時緊張了起來,立即通知守衛在周圍的主教衛隊,讓他們加強警戒。
日落黃昏,結束了賜福活動,紅衣主教安東尼奧帶着葉風走進了教堂。
“葉風,感謝你剛纔救了我。”安東尼奧拉着葉風的手,熱情地把葉風請進了辦公室。落座之後,安東尼奧望着葉風,笑着說道。“對了,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是叫你葉風呢,還是叫你葉會長。”
“主教大人,關於我爲什麼會當上聖十字會的新任會長,我現在也是一頭霧水。”葉風笑着攤起雙手,然後把事情的經過簡單地和安東尼奧講述了一邊。
“葉先生,你並不是一名信徒,而且看起來你似乎也不願意去當聖十字會的會長,那你當時爲何不拒絕彼得的要求呢。”帕特里克拎着咖啡壺,爲葉風斟了一杯咖啡,趁機詢問起來。
“當時的場景感動了我,他們堅守自己的信念,只是爲了能夠重返聖光明大教堂。”葉風不禁回想起光明騎士團身綁炸彈、義不畏死的壯烈場面。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家,這個寄託着他們情感的家,或許是一間房子,或許是幾位親人,或許只是一個地方。一個心中有家的人,心中也同樣有愛有溫暖。我想,我並不應該阻止他們回家。”
安東尼奧和帕特里克彼此相望了一眼,隨後便沉默了起來。儘管他們緘默不語,但葉風卻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惋惜與同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聖十字會和米蘭教廷本就係出同門,只是因爲理念不同才分道揚鑣。
“還有,我認爲他們並不算是壞人。”
葉風此言一出,令帕特里克大感意外。“葉先生,你是不是被彼得迷惑了,他們要不是壞人,難道我們是壞人嗎。”
安東尼奧倒是波瀾不驚,蒼老的面龐上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心中細細品味着葉風剛纔的話。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並沒有好壞之分,他們只不過是走在中間路線搖擺不定而已。”葉風淡然一笑,接着說道。“世人通常所認定的壞人,都是一些沒有道德底線的醜惡之徒。而聖十字會卻不是這樣,他們有自己的信念,他們只是爲了信念而戰。”
帕特里克沒有再繼續反駁,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便把目光轉向了安東尼奧。
“葉風,你是一個很好的說客。”安東尼奧望着身旁的帕特里克,笑着說道。“想必你已經被他說服了。”
帕特里克嘆了口氣,端起咖啡杯,默不作聲地喝起了咖啡。
“這樣吧,你先告訴我,你們打算怎麼處置聖盃。”安東尼奧提到了一個關鍵問題。
“聖盃現在由光明騎士團保管,只要聖十字會能夠重返聖光明大教堂,光明騎士團就會遵照彼得的遺命,把聖盃轉交給我,然後由我任意處置。”葉風如是說道。
“彼得這個老傢伙,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安東尼奧一臉苦笑,低頭沉思良久,方纔說道。“前前後後爭鬥了幾百年,始終也沒有分出個結果,而且還圖遭世人恥笑,說我們宣揚愛人如己,結果卻連兄弟手足也不能相親相愛。唉,若是你們想要真心迴歸,我也不會橫加阻攔,免得會被彼得笑話我小肚雞腸。”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算啦,我同意你們重返聖光明大教堂,至於細節方面,我們以後到米蘭再慢慢詳談吧。”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今天真是戲劇性的一天,先是鬼使神差般地當上了聖十字會會長,然後又陰差陽錯地說服了紅衣主教安東尼奧。聖十字會爲之苦苦爭鬥幾百年的事情,竟然奇蹟般地得到了解決。
看來我得要去感謝死亡墓地了,要不是今天恰巧碰到他們行刺紅衣主教,自己也不會救了紅衣主教一命,也就不會這樣輕而易舉地說服紅衣主教。回想起那名倉皇逃走的殺手,葉風心中不禁感到好笑。救一命,饒一命,我現在跟死亡墓地也算是扯平了。
玩笑歸玩笑,但葉風心中懸着的一塊大石頭,卻是終於可以輕鬆地落地了。
對於安東尼奧所要商榷的細節方面,葉風也明白那是指未來米蘭教廷的權力分配問題,對於這件難纏的事情,葉風是有心無力,也不願意去磨嘴皮子。
“主教大人,因爲我對聖十字會的事務並不瞭解,所以關於細節談判的問題,我會讓我的助理去辦。到時候,希望你們能夠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儘量能把幾百年來的恩怨一筆解決,免得以後再鬧出矛盾來。”葉風順水推舟地說道。
“好吧,希望能夠如你所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