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得插一個故事,說說于飛與任曉雯的愛背景,也說一下他們和夏晨三者之間的關係,否則後面有些事就沒法說清楚。
準確地說,夏晨算得上是于飛和任曉雯的中間人、牽線人,也算是他倆愛的見證者和推動者,李一鳴也幸運地參與其中。
都說政法大學無美女,刑偵專業無醜男,學刑偵的連女性都是稀有動物。原來他們專業並不招女生,刑偵嘛,就像戰爭一樣,不是太適合看到鮮血就犯暈的女孩子,更別說各種慘不忍睹的重特大命案現場。
但就在他們入學的前一年,學校剛對女生開了禁,說是體現男女平等,有些現場女生去可能還更合適,或者說更利於開展工作。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報考刑偵專業的女生非常多,招收與報考的比例甚至一度達到一比五十,搞得其他專業的教授很是不平衡。
也難怪,現在的年輕男女都是富於挑戰的一代,既然選擇了幹警察這一行,誰不希望能懲惡揚善除暴安良最好是親手將製造惡性案件的犯罪分子繩之以法呢?
招生前的那一段時間,精力充沛的刑偵專業男生們個個浮想連翩春夢氾濫,想象着從五十個裡面精心挑選出來的那一個該是怎樣的秀姿婆娑國色天香而又野性十足。這樣想着便茶飯不思了,連平時最喜愛的模擬現場案例分析課都老是走神,甚至還暴出某男生在人體解剖時對着實驗器具傻流口水的笑話,老師學生當時全嚇壞了。結果當然是那個男生並無問題,只是突然想到了招生這檔子事犯了癡。
笑話歸笑話,招生的現狀是,每年九月直奔刑偵專業而來的那四五個十來個女生,在相貌上委實都令人難以恭維。野性十足倒是真的,什麼噁心刺激的場面都敢一馬當先如履平地,眉頭都不帶皺的,讓刑偵男們幾乎絕望到崩潰,生活完全暗無天日。
招生第四年的九月初,于飛他們都大三了,擔任系學生會副主席負責新生接待的夏晨突然跑進宿舍,對正在收拾課本準備去自習的于飛等舍友們大聲宣佈:老天開眼啦,今年刑偵專業招二十個女生,中間總算有個撐檯面的。
舍友們反應半天才明白明天就是新生報到的日子,新生資料已經到了系裡,既然能撐檯面怎麼說也算得上是“次美女”級的人物。
大家立時擊掌歡慶舉開水同飲,宿舍內一片歡騰。並且這一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像無線電波一樣迅速在居住着大三大四的四樓五樓上傳播,進而漫延到以下樓層的大二小學弟們。於是舉樓同歡就像春節提前降臨了。
有兩個大四的同志表激昂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四目相對竟現都有些淚光閃動。
第二天,前幾天任憑嘴皮磨破都不肯去協助新生接待工作的舍友們都搶着到夏晨那兒報名,要求去幫新生搬運行李帶新生辦報到手續,聲稱純屬志願者服務爲主席大人排憂解難,絕無半點私心雜念功利目的,隔壁宿舍的李一鳴也聞訊堅決要求加入。
夏晨哭笑不得,只好率領全室人員前往新生報到點。任曉雯的出現讓所有的刑偵男們都有一種驚豔的感覺,報到手續辦得異常的順利。
最後所有手續總算辦好了,任曉雯這時才現交學費的錢還捏在自己的手裡,可手裡卻又實實在在有一張已繳費的**,“各位學長,誰幫我交了學費?錢還在這裡呢。”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沒有人迴應。
接下來的日子就索然無趣了,女生宿舍樓實行的是半封閉式管理:定點開門,定點關門,大媽看守,男生免進。看大門的大媽鐵面無私,威逼利誘軟硬不吃。於是總見到戀愛中的男生女生在女生宿舍樓鐵門前依依不捨欲罷還休,而隔着圍牆大唱夜半歌的場景則屢見不鮮。
因爲大一主要上的是基礎課,而大三開始則以專業課爲主,與任曉雯的見面越來越少。只有夏晨還常常利用職務之便,去大一新生那裡噓寒問暖,新招來的二十個女生對他都頗有好感。
任曉雯幾次向他打聽到底是誰爲她墊付了學費,夏晨也是摸不着頭腦。他也問了好幾遍,都沒有誰承認這事,只是見於飛這些天來聲稱肚子不舒服在食堂打菜常常以蔬菜居多,甚至連吃了幾天的方便麪,猜想很有可能是他。
那時候詩歌散文還比較流行,北島海子汪國真等詩歌寫手在全國的大學校園裡都擁有着衆多的追捧者。于飛和李一鳴他們在大一時就在學校團委的支持下,一起創辦了一個文學社,因爲剛開始時就三個人折騰,就取名叫“你我他文學社”,于飛任社長。同時決定湊錢辦個內部刊物,名字也擬好了,叫《青鳥》,詞出“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爲探看”一詩,取“心靈信使”之意。
社有了,刊有了,剩下的工作就是招人,三人到各專業各年級中四處遊說。看來校園裡真是藏龍臥虎,執著於文學的熱血青年還真是不少,效果明顯,參社學生很快就達到了近百人。有些人還當場拿出了高中時創作的詩歌散文作品,說是“請社長及諸同仁斧正”。于飛他們捧着那些手稿,就像捧着一顆顆火熱的心,周身上下都感覺到燥熱。
他們定期出刊,定期開會交流研討,時不時再組織個野外採風,又與本省其他高校的文學社廣泛聯繫,建立了良好的“戰略合作伙伴關係”。互訪活動頻頻,大家的作品也時常變成鉛字表在了外界一些頗有影響力的詩文刊物。
一時你我他文學社聲名鵲起,讓學校其他的學生社團都感覺到了危機。而在以後每年的新生入社爭奪戰中,文學社都佔據着絕對優勢。
任曉雯本來對文學這一類不是很感冒,認爲詩歌散文這東西就是一幫有點不正常的人聚在一起附庸風雅無病呻吟的產物。但耐不住早先入社的學姐們的反覆拉攏和夏晨的極力推薦,好奇心驅使她也很快加入了你我他的隊伍,並在以後的接觸中開始慢慢喜歡上了這類“無病呻吟的產物”,參與活動十分積極。
不過她自己基本不寫,反正於飛他們是從來沒見過她的作品,但她很喜歡讀別人的作品。她曾經振振有辭地說,“我是不會寫,但懂得欣賞。有人欣賞,你們的作品才能顯現出價值,懂不?”
有人欣賞當然是好事,于飛他們只好作罷,不再強令定期上交作品。安排給她的任務就是開會交流時,由她朗誦大家公認爲比較好的幾首詩歌或散文詩。
她的聲音清脆動聽,普通話也挺標準,作品經由她的口誦出,常常讓人忘了聽過後還得提出修改意見的要求。經她一讀,原來看着覺得有些彆扭的用詞遣句似乎都變得貼切而恰如其分了,作品的原創者聽過後則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作品竟然這麼的婉轉百回意境深遠,腰板挺得筆直,一種亢奮由然而生。
任曉雯最喜歡朗誦于飛的詩,她覺得他的詩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用詞陽光而向上。可仔細品讀,卻又能從中品出一種獨特的味道,該怎麼去表述這種感覺呢?是憂鬱?傷感?孤傲?是,又不全是。
她有點琢磨不透,這個陽光男孩的背後,隱藏着怎樣一顆高傲而獨放的心。
有時她坐在於飛的側旁,她常常喜歡稍微偏過頭去,偷偷審視他的那張瘦削的臉,他講話的樣子,沉思的樣子,專注傾聽的樣子,輪廓鮮明的線條,濃密的頭……啊?他的耳朵上方,有一絲異樣的閃光,是根白頭嗎?
她調整位置,想認真地再看一看,不料于飛正巧往這邊望過來,目光碰撞了一下,她趕緊躲開,臉頰竟有些熱,心裡撲嗵撲嗵的亂跳。
一個週末的晚上,于飛跟夏晨他們去看電影,正好在路上碰到她,便邀她同去。天氣晴好時,學校放電影都是在露天場,一排一排長長的水泥凳子,沒有座號,先來的坐中間,後來的要麼往邊上坐,要麼到處擠位。所以早早的就有人去佔位置,放上幾張報紙,就表示此座有主了,一個人可以佔好長一排,隨便擠擠一二十人都坐得下。
不知有意無意,任曉雯和于飛緊挨着坐在了一起,先是隨意地聊天、嗑瓜子,于飛手裡還拿了個小塑料袋,專門用來裝瓜子殼的。拿瓜子,放瓜子殼,兩個人的手不免有些磕碰,漸漸地瓜子不嗑了,兩人的手悄悄地捏在了一起。
其他的人熱火朝天地不知道在談論些什麼,誰也沒去注意他們。電影從開始到散場,兩人的手都沒有鬆開。
等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了,大家才驚奇地現他們倆一直手牽着手兩人都是一臉的幸福,免不了又是一陣嬉鬧,幾個人大叫般配般配衰男配醜女豺狼配虎豹真是太般配了。
於是請客請客樓上雅座每人至少一碗蛋炒飯外加啤酒花生米,吃得本來就荷包癟癟的于飛直捂着肚子喊牙疼。
兩人的戀算是正式公開了,這讓始終對任曉雯很有好感、正暗打主意準備出擊的夏晨猝不及防。面對他們倆每天滿面春風的笑臉,素以冷靜理智約束自己的夏晨迅速收起自己心靈的觸角,將曾經的夢幻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再也不去碰它。
畢業後,于飛、夏晨、李一鳴三人一起入伍來到公安邊防部隊,成了一名武警中尉副連職邊防警官,真正變成了戰友兄弟。
兩年後,任曉雯不顧家人的反對,放棄父母千辛萬苦鋪好的法官路,也來到了于飛所在的部隊,並在三個月的集訓後通過疏通關係成功地分到了他所在的邊防支隊。
可誰知會出那麼一檔子事,于飛給作爲戰士退伍了,讓本來心懷美好憧憬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任曉雯一下子如何受得了?
但現實已經如此,多想無益,終歸要坦然面對。車到山前必有路,回到地方上去也並非想像中的那麼天塌地陷,太陽依舊會升起,四季也照樣在按順序輪迴,需要改變的只是心態。
如果總想着到地方後可能遭遇到的種種不堪,擔心這擔心那的,那日子真的就沒法過。而反過來想想他在部隊的優秀表現及自身所具備的良好素質,應該到哪兒都能很快適應並有所建樹,一樣是海闊天空任你騰躍。
這樣想着,任曉雯也就慢慢靜下心來,開朗的笑容一點一點回到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