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葉琛深深地盯了顧之澤一眼說:“小顧,有些事情你要想清楚再做決定,如果將來會後悔就不要開始,否則太殘忍。”

“我不會……”

葉琛豎起食指放在脣邊做個噤聲的手勢:“你先聽我說,我瞭解潤野,他就是塊‘茅房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的,他如果對你承諾了什麼就不會改變,所以無論你將來選擇走哪條路他都不會離開你,你大可以放心。可是如果你承諾爲他留下可將來又後悔,他會自責的,到那個時候你對他的傷害就無法挽回了。”

顧之澤點點頭說:“我知道,所以我不會後悔。葉大哥,無論我當社會新聞記者也好,戰地記者也好,其實終極目標都是同一個。”

顧之澤深深吸口氣,從心底把那個從來都不曾動搖過的答案拿出來:“我其實只是爲了能夠平等地站在師父身邊,希望有一天我的能力強大到足以保護他而已。現在,我覺得我至少做到了第一點,至於第二點……我認爲留在他身邊就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葉琛終於笑了,他說:“潤野這個人驕傲了一輩子,唯獨在感情上被傷透了,我老說他‘輸不起’,他也的確很怕失去你。所以顧之澤,我希望他這次沒挑錯人。”

“師父從來都不會挑錯人!”

“你別忘了李舸的教訓!”

“錯的是李舸,不是師父。”顧之澤斬釘截鐵地說,全然不顧葉琛瞬間精彩紛呈的臉色。

顧之澤沒有立即回川江,他一個人去了趟朱強的老家。時值二月,春寒料峭,山裡還積着白雪,刮骨的寒風吹得人骨頭縫裡都在疼。顧之澤在縣城租了一輛車,艱難地開進了山,山路崎嶇,路面上結着薄冰。顧之澤每踩一次剎車都會想起當初學車時,也是這樣的一個寒冬,雪後路滑,一腳剎車跺下去全車的abs全打開了,嚇得自己渾身都被冷汗浸溼了。李潤野抱着自己,慢慢教自己如何控制車速。

李潤野說:“之澤你看,左邊剎車右邊油門,給油不能過快剎車不能過急。開車跟做事是一樣的,我們不能慌,要分清左右進退,慢慢來不要操之過急。”

顧之澤穩穩地換了一個檔位,車子平穩地拐過一個彎道。他想,師父,我們沒有急於求成,我們到底還是一步步穩穩地走到了現在。

車子剛進村口,顧之澤就看到朱曉蘭穿一件黃色的舊羽絨服站在村口,小臉蛋被凍得通紅。他輕輕踩下剎車停穩車子開門下來。

“蘭蘭,爲什麼在這裡?多冷啊。”顧之澤把朱曉蘭抱進車裡,心疼地握着小姑娘冰冷的手。

“我來接你,”蘭蘭認真地說,“我怕你走丟了。”

顧之澤笑着捏了捏朱曉蘭的鼻尖,從後座拿過來一個大包:“給你買的好吃的,快看看。”

朱曉蘭擺擺手認真地說:“我不要,叔叔你不要老給我花錢,爺爺說上次寄來的錢都花不完。”

顧之澤在去卡納亞里斯之前給朱家匯了五千元錢,冬天了,孩子要添冬裝,房子需要修一下,還需要準備煤火、糧食……區區五千塊怎麼可能到現在都沒花完?

顧之澤把車子停在朱家門口,看着跟幾年前一模一樣的院牆和破房子不由得嘆口氣,他就知道那些錢老人捨不得花。

朱家老兩口已經把爐火燒得熱熱的了,還包好了白白胖胖的餃子,顧之澤掀開厚厚的棉布簾走進屋子裡的時候一股熱浪撲來。他仔細看看門窗,舒了口氣,還好他們總算是把門窗修好了。

顧之澤跟那祖孫三人一邊吃餃子一邊慢慢地把來意說了:蘭蘭已經5歲了,再過一年就該上小學了。她一直在山溝裡,連個幼兒園也沒上過,將來上小學還得去二十多裡外的鄰村。山高路險,老人年紀又大了,所以顧之澤想把蘭蘭接到川江去讀一年幼兒園,然後直接在城裡上小學。

朱家老兩口正爲孩子上學的事兒發愁,聽顧之澤這麼一說高興得老淚縱橫。老爺子枯樹皮一樣粗糙的大手握着顧之澤的手,哽咽着說:“我們這是祖上積德了,積德了啊。顧記者,我謝謝你,我……我給你跪下了……”

說着,老爺子就從椅子上滑了下來。顧之澤嚇得撲通一聲也跟着跪了下去,他慌亂地說:“

別別別,老爺子不能這樣,我這……我這是……其實是我對不起您,我對不起朱大哥,我……”

朱老太太伸手去拉顧之澤,一邊拉一邊哭着說:“哪兒能這樣,是我們強子命不好,不賴你,你是……好人,大媽知道你是好人。強子在那邊知道你對蘭蘭那麼好,他死了都高興。”

蘭蘭在一邊愣了一會兒,哇地大哭起來,她抱着朱老爺子喊:“媽媽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現在,爺爺奶奶你們也不要我了……”

老爺子的心都絞成一團了,他轉身把蘭蘭摟進懷裡:“爺爺沒用,爺爺……爺爺對不起蘭蘭,蘭蘭跟叔叔去城裡唸書,以後……活得比爺爺奶奶強。”

祖孫三個哭成一團,蘭蘭哭着喊着不要離開爺爺奶奶,顧之澤跟在一邊吧嗒吧嗒掉眼淚,有點兒後悔自己這個決定。可再看看這個貧瘠的小山村,看看那些十七八歲就嫁人,二十歲出頭就是兩個孩子的媽的姑娘,她們成天就圍着爐竈打轉,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一輩子沒有自己的生活,一輩子掙扎在生存線上……顧之澤又覺得自己沒做錯。

這一夜,大人勸孩子,孩子求大人,許了無數的保證,天快亮時,蘭蘭終於點頭同意去城裡讀書,條件是每年寒暑假都要回來陪爺爺奶奶,還要爺爺也去川江玩……

顧之澤對朱家夫婦說:“這孩子很孝順,是您二老的福氣。”

朱老爺子紅腫着眼睛說:“顧記者,我把孩子……交給你了,我……謝謝你。”

顧之澤帶着孩子離開小山村時,蘭蘭哭成了淚人。等車子拐過山坳,她抽噎着對顧之澤說:“叔叔,如果……將來你不喜歡蘭蘭了,你也不要蘭蘭了,你能不能再把蘭蘭送回來?”

顧之澤眼眶一陣刺痛,他伸手過去胡嚕胡嚕蘭蘭的頭髮說:“叔叔不會不要蘭蘭,叔叔想讓蘭蘭當女兒呢。”

“可是我有爸爸。”蘭蘭認真地說。

顧之澤笑一笑沒說話,事實上他認爲朱強真的是一個好爸爸。

顧雲森第一眼看到蘭蘭就喜歡得不得了,這個孩子乖巧又懂事,在顧雲森做飯時她就固執地站在廚房裡幫着剝蔥剝蒜;吃完飯又利落把桌子收拾乾淨了。顧雲森心疼得把孩子抱出廚房,勒令兒子帶着“孫女”去買兩件新衣服。

顧之澤帶着蘭蘭去了安寧最大的商業區,把兒童品牌掃了一個遍,蘭蘭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被滿目的高樓大廈、華麗櫃檯嚇壞了,她站在一排排衣架前不敢動,無論遞給她什麼她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顧之澤笑着把小姑娘推進更衣室,幫她挑了好幾身冬裝。蘭蘭穿上新衣服,薄呢小短裙,羊毛打底褲,小小的羊皮靴子,再配上一件白色大衣,小公主一樣站在穿衣鏡前。

顧之澤覺得這姑娘要是站在李易冰夫婦跟前,估計李潤野和李潤秋就徹底失寵了。

第四天,顧之澤帶着朱曉蘭飛回了川江,臨走前顧雲森給了蘭蘭一個大紅包,裡面是一萬元的壓歲錢。蘭蘭幾番推辭不得只能接了過來,可是在臨出門時又悄悄地把紅包塞進了顧雲森的枕頭底下。

李潤野在機場接機,看到“蘭公主”的時候眼睛都亮了。他蹲子,小心翼翼地把蘭蘭小小的身子圈進懷裡抱起來,聽蘭蘭怯聲怯氣地說:“李叔叔好。”

顧之澤衝李潤野擠擠眼睛:“被迷住了吧?”

“簡直神魂顛倒!”李潤野笑着說,“一年多沒見,完全變樣了。”

兩人先把蘭蘭抱回去李易冰家,本意其實是想顯擺一下,結果高歌一點兒商量餘地都沒有地就把孩子扣下了。

“你倆可以滾了,孩子放我這裡,你們兩個大男人能把自己收拾利落了我就謝天謝地了,哪兒還敢把孩子給你們?”

“媽,你講講理好不好。”李潤野無可奈何地說,“這是我們的孩子啊。”

“你有多大臉,敢把剛剛那話再說一次嗎?”李易冰一邊忙着給孩子削蘋果一邊冷冷地甩過去一句。

李潤野舉雙手投降,這種敏感話題能躲多遠躲多遠。

兩個人牽着手回了自己的小家,這是顧之澤離開後將近五個月後第一次回來。他站在房門口,覺得心跳得有點兒快,看着李潤野慢條斯理地掏鑰匙,顧之澤攥緊了師父的手。

“怎麼?”李潤野扭過頭問。

“師父,”顧之澤傻乎乎地擡起頭,喃喃地說:“我回家了。”

李潤野鬆開八戒的手,轉而去摟他的腰,一邊去擰門鎖一邊把嘴脣湊近顧之澤的耳廓:“要我抱你進去嗎?”

顧之澤看一眼李潤野,在昏暗的樓道里,李潤野的眼睛裡幽深似歲月流過,嘴角的弧線牽着自己的心。顧之澤笑一笑,伸出手說:“要!”

在這一刻,只要你想,只要我有,什麼都給你,什麼都依你。如果你害怕我離開,那麼我就整天整天黏着你,我要讓你知道其實我什麼都不想要,只想順着你、依着你,讓你高興,讓你能安穩地睡過每一個夜晚。

李潤野把門推開,彎腰去抄顧之澤的膝蓋,微微用力一抱……他的動作僵了一下。

“師父?”顧之澤騰的紅了臉,有點兒結舌地說“我是不是胖了?”

李潤野直起腰,看着懷裡的人淡定地說:“瘦成這樣了還說胖?”

他抱着顧之澤一步步跨進大門,穩穩走向客廳的沙發,但是顧之澤能清晰地感到師父的手臂在微微顫動——他抱不動自己了。以前,每次做完後師父都會抱着自己去浴室清洗,從未見他如此辛苦。可現在,自己在戰場上滾了一圈,瘦了足足有十斤,可師父竟然抱不動了。

顧之澤坐在沙發上,圈住李潤野的脖子不肯放手,心裡滿是悔恨和自責。

“八戒,”李潤野拍拍顧之澤的肩背,“我得關門啊。”

顧之澤不好意思地鬆開手,李潤野走去玄關換鞋關門,顧之澤脫了鞋子光着腳在久違的家裡轉圈。房間裡乾淨整齊,到處都一塵不染,好像售樓處的精品樣板間一樣。

顧之澤不喜歡這樣的房間,冷冰冰的,所有的東西都有刻板地放在固定的位置,甚至能按照高低排出順序來——這裡缺乏生氣。顧之澤拉開臥室的門,牀罩拉得平平整整連個褶皺都沒有,牀頭櫃上只有一個鬧鐘和一個鏡框,裡面是自己和師父的合影。可是顧之澤知道,這房間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李潤野習慣在牀頭櫃上放杯水,隨時可以拿起來喝;李潤野還習慣把手機充電器插在牀前的接線板上不拔下來,晚上睡覺時直接把手機插上去就行;李潤野還習慣在牀上放一條薄毯,因爲自己在週末時習慣躺在牀上看書,看困了倒下就睡個午覺,師父會用薄毯把自己捲起來……

顧之澤轉身去廚房:冰箱裡有整整齊齊的一摞外賣保鮮盒,保鮮格里只有幾個蘋果,而李潤野最討厭吃蘋果;茶葉罐裡的茶已經不多了,櫃子裡放着一包未拆封的袋裝茶,包裝上印着“西湖龍井”,可李潤野從來都只喝鐵觀音……

顧之澤站在廚房門口,看着看着心裡就酸成一片。李潤野從來不會做家務,收拾房間這種事一定是請小時工做的,可是,又有哪個小時工能像自己一樣瞭解李潤野的習慣呢?在自己不在的這五個月裡,李潤野天天都生活在熟悉卻陌生的房間,他懶得去糾正小時工的做法,對冰箱裡放蘋果還是放橙子毫不在意,因爲那個人不在,所以一切也都變得百無聊賴……

“八戒,”李潤野從身後圈住顧之澤的腰,輕輕問,“你檢查什麼呢?”

“檢查家裡有沒有陌生人的痕跡,”顧之澤板着臉在李潤野的懷裡轉過身來,作出嚴肅的樣子,“在我不在家的日子裡,你有沒有帶野男人回來?”

李潤野忍不住笑:“我得跟我爸說說,就說他兒媳婦管他叫‘野男人’。”

顧之澤懊惱地發現自己又被調戲了,跟李潤野鬥嘴皮子是這個世界上最二的事,可自己居然總是不長記性!

“師父,”顧之澤攥着李潤野的衣襟說,“我事先沒跟你商量就把蘭蘭帶回來……”

“這挺好的,”李潤野飛快地打斷顧之澤的話,“你看爸爸媽媽多高興,我姐都37了,他們一直覺得這輩子沒有抱孫子的機會了,你把蘭蘭接過來那是準準地戳中了他們的心窩子。”

“那以後,我們倆要好好養她。”

“哈,”李潤野輕笑一聲,“還是交給媽媽來吧,我可沒把握能養好她。”

“所以我們一起養啊,”顧之澤眨眨眼,再補充一句,“我們一起,送她去幼兒園,送她去念小學,然後輪流去開家長會……”

“你什麼意思?”李潤野皺皺眉,把顧之澤輕輕推開,嚴肅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又不跟我商量就做了什麼決定了?”

“師父,我想申請調組,我不想在國際部了。”

“爲什麼?”李潤野變了臉色,言語裡有幾分嚴厲,“你現在是最佳時期,有稿子有知名度,在國際上都叫得響,最多再過兩年,你就可以穩穩地躋身國際一流記者的行列。再說,你應該很清楚做國際新聞幾乎可以說是最有發展前途的方向了,現在退出之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顧之澤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可是李潤野抓緊了他的肩頭,完全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說: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你明明就很喜歡做國際新聞,尤其喜歡做戰地記者,爲什麼要放棄?”

“師父,你覺得我能不能成爲國際一流的記者真的那麼重要嗎?”

“不!”李潤野斬釘截鐵地說,“一點兒也不重要,但是你快不快樂就很重要,我認爲你做國際新聞就很快樂。”

“哦,那你覺得我最快樂的事兒是什麼呢?”顧之澤貼上李潤野,雙手摟住他的腰,把火熱的氣息噴在對方的脖頸處,他故意在“最”字上放了重音,他知道師父能聽懂。

“之澤。”李潤野想要把人推開,想要把這個小子罵醒,可是顧之澤的手已經靈活地鑽進了他的衣襟,並且毫不猶豫地一路向下。李潤野喘口氣,腦子裡一片混亂,只得緊緊地把人箍進懷裡,脣舌糾纏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倒在臥室的大牀上。此時此刻,無論未來如何,懷裡的人都是最重要的。

那一夜,李潤野又是天快亮時才睡着,只是這一夜,他很快樂;那一夜,顧之澤也快樂,當然,他又在叫喚“腰痠背痛腿抽筋兒”了。

第二中午,當李潤野睜開眼睛時,顧之澤已經做好了飯。清蒸羅非魚、雞蛋絲瓜、素色清炒,外帶一碗海帶排骨湯,一屋子都漫着“家”的味道。

“起來吃飯!”顧之澤在門口笑着說,明亮的笑容讓李潤野一時之間有種時空移位的感覺,拿不住自己是不是醒着。直到坐在餐桌邊,拿着熱乎乎的杯子,李潤野才找回點兒真實感。

但是,李潤野依然沒有忘記昨夜那場沒有完結的對話:“之澤,你真的申請轉組了?”

顧之澤撓撓頭,師父哪兒都好,就是“記性太好”這個壞毛病需要改改,他看着一桌子的飯菜,覺得還是先把“生米做成熟飯”最明智,等把所有手續辦完了再跟師父攤牌。於是他拼命轉移話題說:“我有這個想法,不過還沒下決心……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師父我有三個月的假,你應該趕緊去辦簽證!”

“簽證?”

“你說要帶我去肯尼亞的,怎麼,現在想賴賬?”顧之澤作勢眯起眼睛,磨磨牙,“當心我漲利息啊!”

李潤野慢慢挑起嘴角。

“師父,”顧之澤再接再厲地攛掇,“昨天諾瓦爾打電話給我顯擺,說他已經在辦中國的簽證了,大師兄邀他去鳳凰古鎮玩,你聽了難道不覺得有壓力嗎?”

李潤野笑着搖搖頭,他把顧之澤的手握在掌心裡說:“有人說,以後要找個‘能擺平他老子,有房有車有閒錢供他周遊世界吃香喝辣,家務全包無怨言’的帥哥過一輩子……”

顧之澤慢慢瞪大眼睛,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好像還是在自己剛剛踏進《安寧晨報》時,那天自己跟師父去金鼎軒吃飯,吃的什麼忘記了,但兩個人一起慢慢走回報社時的快樂和滿足感卻熟悉得似乎每天都在溫習。

“之澤,”李潤野笑着說,“有些事我做不到,比如‘家務’,但有些事我會一件件完成,比如周遊世界。”

顧之澤拼命眨眼睛,把滿眼的淚眨回去,他板着臉說:“胡說!我當時明明還說了要‘躺平撅好任’!”

“你可以試試,”李潤野的話音消失在顧之澤的嘴角。

在滿室陽光中,在濃郁的飯香中,兩個人坐在桌邊靜靜接吻,他們十指交握,掌心裡攥着對方的一顆心。靜謐又美好,平淡又永恆。

脣分時,李潤野溫柔地用拇指蹭去顧之澤脣角的水漬,他柔聲問:“之澤,咱們來說說你申請轉組是怎麼回事?”

顧之澤……

顧之澤趁李潤野去電視臺上班時溜去了新華社,直接找到了國際部的主任老陳。老陳耐着性子聽顧之澤東拉西扯了四十分鐘後終於忍不住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調職。”

“調什麼職?”老陳說,“你下個任期我們都排好了,先去土耳其呆一個月,然後去敘利亞,最近敘利亞還算平靜,你趁機過去先適應適應。”

“我說的調職不是換個外派地,而是離開國際部。”

“啊?”老陳終於反應過來,這小子是要撂挑子不幹了,他的嗓門一下子就拔高了,“顧之澤,好好的你這是鬧的哪一齣?”

“我不想再上戰場了。”顧之澤說,“也不想外派去任何國家,瑞士、挪威、丹麥都不想去。”

“爲什麼?”老陳震驚得合不上嘴,“瑞士那種養老聖地都不去?”

“不去,因爲我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顧之澤答得行雲流水。

“你屁個d!”老陳啐了他一口,“你看你之前那個亢奮的樣子,你要ptsd我就是did(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即多重人格障礙)了。”

顧之澤梗着脖子犟嘴:“我真的ptsd,我有職業心理醫生的證明您要不要看?”

“我不看,”老陳輕蔑地說,“你小子別跟我這兒玩花活兒,有什麼要求就提,有什麼想法就說,別幹那個欲擒故縱的勾當。”

“主任,”顧之澤站直腰,把嬉笑收斂起來換上嚴肅的表情說,“我不是欲擒故縱,我是真的不想再去一線了。”

“理由?”

“我p……”

“閉嘴!”老陳一拍桌子,“換一個!”

“我是單親家庭,我母親早逝,父親就我一個孩子,我沒有叔叔、姑姑,爺爺奶奶也早就過世了,我要出了什麼事兒你讓我爸爸怎麼辦?”

老陳不說話了,這個理由無論如何拒絕不得。他咂咂嘴嘆息一聲:“唉,那你的‘肩上道義,筆下千秋’呢?”

“我做社會版記者一樣可以做到,道義在心不在物。”顧之澤淡淡地說,話音裡滿是堅定。他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恕我提醒,現任新華社社長慎海雄先生社會新聞出身。”

“你小子野心不小啊。”

“我就那麼一說,陳主任你可別害我,這話傳出去我沒活路了。”顧之澤回覆了之前嬉皮笑臉的模樣說。

老陳嘆口氣:“我還是覺得太可惜了,你現在的勢頭那麼好……你在這個領域有天賦,我們一直覺得你能成爲新華社國際部的一面大旗。”

“我努力成爲新華社社會新聞部的一面大旗!”顧之澤拍拍胸脯,“我保證不給您丟臉!”

從新華社出來,顧之澤轉彎去了菜市場,今天是週末,他要好好做頓飯。師父吃了四個月的外賣,估計那副難伺候的腸胃已經忍耐到極限了,從今天開始他要用三個月的時間把師父喂胖回原來的樣子。

當李潤野下班回來時,滿室飄香,他一邊站在玄關愣了一會兒,屋子裡很暖,有新蒸米飯的清香,還有濃郁的雞湯味,那是大煮乾絲的味道,是自己最喜歡吃的菜。李潤野把手裡的鑰匙放在玄關的小桌上,換了拖鞋走進客廳。

電視開着,是自己喜歡的紀錄片頻道;桌子上有杯茶水,溫度剛剛好可以入口;臥室裡,自己的最喜歡的一身家居服放在牀上,散發着洗衣粉的清香;廚房裡,傳來乒呤乓啷的聲音,顧之澤的聲音伴着香味飄來:

“洗手準備吃飯!”

李潤野在臥室拎着那套睡衣有點兒怔忪,他的心忽然揪了起來。顧之澤從安寧回來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好幾次他想跟之澤談談以後,可是總被他叉過去。李潤野覺得依照顧之澤的性格,他不會願意離開一線,李潤野能看出來八戒有多喜歡戰地記者這個職業,他希望顧之澤能自由地做自己喜歡的事。

於是李潤野坐在桌邊,非常認真地說:“之澤,我們來談談以後。”

顧之澤解下圍裙,擦乾手,一邊盛飯一邊問:“以後怎麼了?以後還不是我做飯,你做的飯連樓下的流浪狗都不吃。”

“你下一個任期在哪裡?”李潤野直截了當地問。

“估計在8樓吧,”顧之澤夾了一筷子乾絲嚐了嚐味道,順手又給李潤野夾了一筷子,“社會版在8樓,時政版在9樓,我覺得就這兩個樓層吧,總不至於跑去7樓內參。”

“你什麼意思?”李潤野有點兒難以置信。

“我的意思是,我以後不是在社會版就是在時政版,任期嘛,估計得呆到我退休!”

“顧之澤!”李潤野放下筷子說,“你爲什麼不在國際版了?”

“你又連名帶姓地叫我!”顧之澤不滿地嘟囔着,“我聽着不習慣。”

“別打岔,說,你爲什麼不在國際部了?”

“因爲我老爹年紀大了,我要陪他,我閨女年紀太小,我要陪他,我老婆長得太美,我不放心,我要陪着他。”顧之澤嬉皮笑臉地說,“師父,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在外面東跑西顛的也不合適啊。”

李潤野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顧之澤打斷他的話:“師父,你什麼都別說,說了也白說,我的人事關係已經在調動了。我不是一時衝動,我想得很清楚,我的確喜歡戰地記者,但那絕不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我今天之所以會走到這裡,是因爲當初你告訴我‘只要足夠強大就能愛得長久’,無論我是在《晨報》還是新華社,我的目標從未變過。我想平等地站在你身邊,強大到足以支持你、保護你,所以……我不會離開你,你也不用再勸了,說了也沒用。”

李潤野一言不發地看着顧之澤,八戒頑強地迎視着師父銳利的目光,絲毫不動搖,直到那目光漸漸軟化,又像一潭深泉一樣幽深溫柔。

“之澤,”李潤野淡淡地說,“其實我想說的是,菜涼了,你再去熱一下吧。”

三月中旬,李潤野帶着顧之澤坐上了卡航的飛機直奔肯尼亞,在內羅畢換乘了小型飛機直飛位於大西洋索馬里海灣附近的穆斯林小鎮拉穆。

下了飛機需要乘坐小艇渡過一個海灣,在碧波翻滾和馬達轟鳴中,顧之澤大聲問:“對岸是威廉王子和凱特王妃度蜜月的地方!”

李潤野按住八戒幾乎要被海風吹飛的棒球帽,笑着點點頭:“我帶你度蜜月”。

顧之澤轉轉眼珠子,忽然湊近李潤野的耳邊說:“還記得我說過我早晚要讓你哭着喊着求我嗎?”

李潤野挑挑眉,墨鏡後面透出算計和曖昧的笑意,他點點頭:“然後?”

“然後,”顧之澤咽口吐沫,“我覺得這裡深宅大院人跡罕至,又沒人聽得懂中文……你大可以放開了嗓門地求我!”

“哦,”李潤野湊過去在顧之澤的耳後飛快地印下一個吻,滾燙的氣息吹進他的耳朵裡,“我拭目以待!”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艾瑪,終於完了,我居然活着寫完它了……

灰常灰常……灰常感激各位朋友的一路陪伴,這五個月沒有你們的鼓勵蝸牛爬不到終點,所以……除了感謝還是感謝。

至於番外,肯定會有的,不過先讓蝸牛歇一個國慶節,我喘口氣,然後好好想想番外的事兒。

哎哎呀?哎哎呀?哎哎呀——我終於寫完了啊,想想就高興!非常值得晚飯大吃一頓以示慶賀,爲此再漲兩斤肉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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