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調養了些時日, 宋思凡又一次離家出走住到了御風堂;一是方便繼續調養身體,二是不堪家中爭吵。
消沉了一段時間,她漸漸走出陰霾, 大抵是認命了, 她和楊問柳終是有緣無分, 也許一切結局從一開始都是註定的。
又是一個炎熱的夏天, 範曉思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年有餘。一年多的時間裡, 故去了兩個朋友,自己亦是怪事纏身,毫無消停之時。稍有些空閒, 還要擔心宋思凡,擔心卜一丁。
自從聽說了楊問柳的死訊, 範曉思變得更加精神恍惚, 眼前的景物時而佈滿血染般的紅色, 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她也是十分難過且充滿不解的,楊問柳怎麼說沒就沒了?
這天, 見宋思凡情緒穩定,範曉思試探着與她攀談起來。
“今天的天真藍,空氣真好,能聞到花香。”範曉思微笑着看着宋思凡,宋思凡側目瞥了她一眼, “嗯”了一聲。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範曉思弱弱地問。
“不知道。”宋思凡起身往屋外走去。
“你去哪兒?”
“天氣那麼好, 到院子裡待會兒。”
範曉思跟着宋思凡一起到了院子的樹下乘涼。
又是一陣隱隱的頭痛, 範曉思的眼前泛起了紅色, 恍惚間她抓住宋思凡的胳膊, 旋即又恢復正常。
“你怎麼了?”宋思凡關切地問。
“沒事,身體比較弱, 一直都不好。”
“卜一丁好像挺關心你的。”宋思凡略帶玩味地說。
“沒有了”,範曉思瞬間臉紅了,道:“我覺得他挺關心你的。”
宋思凡淺笑,說:“他——多數時候挺好的,對誰都不錯;有的時候嘛,脾氣挺差的,還有總是自以爲是,自作主張。”
“你好像挺了解他的。”範曉思道。
“畢竟認識幾年了。如果不是早早認識楊問柳,也許我會考慮他的;也不對,如果不是因爲楊問柳,也許我都不會認識他。”宋思凡的臉上閃過短暫的悲傷,繼而很是淡然地說。
“現在不考慮嗎?你們現在也可以在一起啊。”範曉思微笑着說,表面說得輕鬆,內心波瀾四起。
宋思凡笑笑,說:“我覺得你們倆挺合適的。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喜歡他的。”
“開什麼玩笑,我——我跟他無緣的。”範曉思如是說,心裡想着自己本就是個過客,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又怎能奢望和誰在一起;自從她來到這裡,看到太多不幸,她甚至懷疑這一切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
“那你是承認喜歡他了?”宋思凡試探道。
“他喜歡你。”範曉思說。
“不可能的,雖然他對我挺好的,但是——不會的。”宋思凡心想:他若喜歡我,爲何這幾年從來沒有對我說過?
“真的,我親耳聽他說的。”範曉思一臉認真。
“真的?”宋思凡暗想:他爲什麼對你說,而不是對我說?
“嗯。”範曉思篤定地點點頭。
宋思凡輕哼了一聲,略帶不屑地說:“他可能是想讓你吃醋吧。”
“吃醋?”範曉思笑着道:“怎麼可能,我相信他一定是喜歡你的。”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氣氛突然尷尬起來。
“哈哈”,範曉思笑着道:“我們倆這是做什麼,推來推去的,說不定他喜歡田絮姐,哈哈。”
宋思凡笑而不語。
範曉思接着說:“其實,從一開始認識卜一丁,我就發現他是真的特別在乎你,爲了你,甚至——甚至傷害如卿。”
宋思凡心頭驟緊,雖然一切皆已過去,但是她依舊討厭聽到唐如卿的名字,她甚至一度覺得楊問柳的故去是爲了與唐如卿團圓。
範曉思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道歉說:“對不起啊,思凡,我不是故意的,我……”宋思凡攥着拳頭,沉默不語,臉色難看,半天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了聲“沒事”。
二人不歡而散。
太陽收起最後一縷光芒,人們漸漸融入黑夜。
月掛中天,宋思凡的房間裡傳出一聲尖叫,卜一丁、田絮、範曉思都趕了過去。
宋思凡坐在牀上蜷縮成一團,額頭上冒着密集的汗珠,她在發抖,似乎是做了一場可怕的夢。
“思凡,你沒事吧?”卜一丁用袖子拭去她額頭的汗珠,看着她,等着她給一個安心的回答。
宋思凡擡起頭看向卜一丁,然後一把推開他,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怎麼了思凡?”田絮拉開卜一丁,坐到宋思凡的牀邊,輕聲問她。
“我做了一個惡夢,夢到他給唐如卿下毒……”宋思凡不安地說。
“思凡,唐如卿是自殺的。”田絮道。
“我知道,我看到了,我在夢裡看到她死了;然後,是他”,宋思凡突然指着卜一丁,道:“是他殺了楊問柳。”
“思凡,夢裡不是真的,楊問柳是失足落水死的。”田絮撫摸着她的頭,安慰她夢裡都是假的。
“不,我夢到是他把楊問柳推到湖裡的,是問柳哥哥給我託夢……”宋思凡推開田絮,旋即下牀拔出掛在牀邊的劍指向了卜一丁,她顫抖着,說:“我要給問柳哥哥報仇。”
“思凡,你冷靜一下”,範曉思擋在卜一丁前面試圖安撫宋思凡,道:“你只是做了個惡夢,楊問柳的死跟卜一丁沒有關係!”
“不,他一定是嫉妒問柳哥哥,他嫉妒我喜歡問柳哥哥,所以他殺了他,他一直是那麼狹隘、可怕。”宋思凡哭着說。
卜一丁的心被刺痛了,他推開範曉思,道:“曉思你閃開,讓她殺了我吧,所有的壞事都是我乾的,我嫉妒,我狹隘,我可怕!”
“師兄……”
“田絮你別說了,就讓她發泄,把她的痛苦、她的恨都發泄在這一劍上吧。”卜一丁淚眼婆娑地看着宋思凡,早知今日,當初爲何不攔着她而是任她重回楊問柳身邊。
宋思凡被卜一丁的話刺激到了,她二話沒說,一劍刺向了卜一丁,說時遲那時快,範曉思轉身撲進了卜一丁的懷裡,那一劍從背後刺進了她的身體,穿透了她的心臟。
宋思凡拔出劍,血液噴涌,她緩過神來,才意識到刺傷的是範曉思,霎時間心緒又慌亂起來,她扔下劍,走到倒在卜一丁懷裡的範曉思面前,喊着她的名字:“曉思?怎麼會這樣?對不起……”
一剎那,宋思凡從夜半的惡夢中甦醒過來,卻又進入了另一個現實的“惡夢”。她不敢相信,剛剛是自己一劍刺進了一個無辜的人的心臟,她捂着範曉思的傷口,呼喊着她的名字。
範曉思白色的衣裙瞬間猶如綻放了血紅的花朵,她看着卜一丁,視線越來越模糊,她說不出話。她閉上了眼睛,但她的意識卻十分清醒;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好起來;她特別想逃離,她怕被他們發現她的秘密,但是她動不了。
卜一丁緊緊抱着她,宋思凡捂着她涌血的劍口,田絮飛一般地取來了止血的藥,撕開她傷口周圍的衣服,三個人目瞪口呆,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血口正在癒合。
“怎麼回事?”宋思凡驚訝地看向卜一丁和田絮。
田絮看了看卜一丁,他也是一臉震驚,道:“不知道,先敷了藥再說。”田絮顫抖着給範曉思敷了藥,很快她睜開了眼睛,未到天明,她就完全好了。
一陣死寂,田絮最先發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範曉思絞盡腦汁編造謊言,說:“我生在九寒山,山裡的高人給我吃過神藥,身體的癒合能力特別特別特別強,但是副作用是渾身冰冷,猶如——猶如死人。”範曉思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特意放低了聲音。
三人半信半疑。
“我剛剛差點內疚死,我還以爲我殺了你。”宋思凡打量着範曉思,像打量怪物一般。
“你剛剛差點殺死的是卜一丁。”範曉思一臉嚴肅地說,語氣裡甚至帶着責備。
宋思凡不好意思地看向卜一丁,弱弱地說:“對不起。我——我的情緒很不好,我做了個惡夢……”
“你不要說了”,卜一丁打斷她的話,說:“曉思,你以前一直生活在九寒山裡嗎?那裡據說是很冷的地方。山裡的高人又是誰?”卜一丁說着湊近範曉思跟前,仔細盯着她看,看着她的眼睛,等着她“誠實”的回答。
“嗯……”範曉思躲避着卜一丁的目光,她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着初入九寒山溶洞的情形,還有那奇怪的夢、奇怪的人、奇怪的事物:冰姬、玉骨、情詩,全部迅速在眼前過了一遍。
她猛地睜開眼睛,世界又籠罩着一層血色,突然的頭痛讓她顯得十分痛苦,她抱着頭,小聲嘀咕着什麼。
“你怎麼了?”卜一丁上前扶住她。怎料,範曉思突然瘋了一般地咬住卜一丁的胳膊,田絮和宋思凡見狀連忙上前將二人拉開。範曉思暈了過去,卜一丁的手臂流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