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塵封起來的家，那個我已經兩年都沒有再回去過的家，那個，甚至不算家的家。
我知道趙苗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她永遠都是這個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我陪你。”
就如我說的，她最懂我。
她或許不知道我想做什麼，可是她卻永遠都支持我去做自己想要做的。
無論是當初走進韓默這個深淵，還是如今，回去那個偏遠又偏僻的小鎮。
我鬆開了手，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我現在就要回去。”
趙苗看着我，臉上有些猶豫和糾結，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答應我，可是最後，她還是開了口：“好。”
“我們先回去拿衣服。”
我曾經以爲自己再也不會回去的地方，如今卻不得不再次回去。
我並不是不願意面對那裡的貧窮和落後，我只是不想再讓外婆去面對那些不必要的指點和謾罵。
但是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
“你幹什麼？！”
我剛下牀的時候韓默剛好走進來，他看着我有些錯愕，有些壓抑着的怒氣。
我繼續穿着拖鞋，抱着趙苗帶過來的衣服進去了衛生間把衣服換了。
出來的時候韓默還站在那兒，只是趙苗也回來了，我沒有看韓默，視線直接就落在了趙苗的身上：“我們走吧。”
聲音還是喑啞不輕的，只是比剛纔好多了。
趙苗看了韓默一眼才把視線落在我的身上，擡腿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我明白她在擔心什麼，只是她再也不用擔心了，因爲外婆已經不在了，誰也沒有辦法讓我低頭了。
“鑰匙你帶了嗎？”
我點了點頭，鑰匙一直都在錢包裡面，趙苗幫我把衣服拿過來的時候順帶也幫我把錢包也帶過來了，證件也都在了。
剛纔趙苗就是去幫我辦出院手術的手續，我已經不想再拖了，過幾天外婆就要火化了。
“那我們走吧。”
我抿了抿脣，擡腿跟她走出去。
“傅瑤！”
韓默伸手攔着我，額頭上的青筋四起。
我擡手將他的手推開：“別攔着我。”
他抿着脣，卻沒有再伸手將我攔下來了。
趙苗不敢說話，七個多小時的長途汽車，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紛紛擾擾的夢，就好像外婆沒有離開我一樣。
把那束花帶回來之後我就開始安排外婆火化的事宜了，下葬那一天來了很多人，真的是很多人，蔣飛逸、蔣晶瑩、林照峰、韓默、徐冉。
我捧着外婆的骨灰，看着突然之間出現的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可是今天是外婆下葬的日子，入土爲安，入土爲安。
我只能一一點着頭打了個招呼，什麼都沒有說，捧着外婆的骨灰繼續往前面走。
墓碑的錢我都不夠，還是趙苗幫我湊的，我第一次自己活得這麼的糟糕。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這已經是最後一次了，外婆已經離開我了，我就算再狼狽，也沒有任何的關係了。
“節哀。”
“節哀。”
他們都叫我節哀，可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去節哀。
“趙苗。”
開口叫着我的人是蔣晶瑩，我真的沒想到他和蔣飛逸會過來，也沒想到她竟然會哭了。
她開口叫着我，聲音哽咽得好像比我還要難受。
外婆六十五年，因爲我媽早就和以前的親戚斷了聯繫了，如今人老燈滅，也只有我一個外孫女這麼陪在身邊。
看到蔣晶瑩，我心裡面真的很感動。
一向嘰嘰喳喳的林照峰跟在蔣晶瑩的身後一句話都不說，我回頭看着她們的時候他看着我的視線都是低迷的。
我努力笑了一下：“小瑩姐。”
“瑤瑤，有什麼困難找我。”
她一把將我抱着，我愣了一下，只覺得眼眶好像被火燒了一樣。
我完全沒有想到她會抱我，真的，在這樣的時候，她的一個擁抱，真的比任何的話都要來的實際和溫暖一點兒。
我不能哭，真的，有人說，老人離開的最後，不應該哭，因爲那樣會讓她走得不安心。
我不迷信，但是這是我能夠爲外婆能夠做到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其實來的人也不多，徐冉和韓默他們也就是獻了花圈就走了。
蔣晶瑩是和林照峰一起走的，我以爲蔣飛逸也走了，卻沒想到他還在站在那兒。
他正看着我，一回頭我就對上了他的視線了。
今天蔣飛逸和蔣晶瑩他們能夠過來，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傅瑤。”
他看着我，深黑色的眼眸緊緊地盯着我。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點着頭：“蔣先生？”
只是他再也沒有開口了，就這麼看着我，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他才微微偏開了視線，聲音淡漠清冷：“節哀。”
我抿着脣點了點頭：“謝謝。”
他又看了我幾秒鐘，然後才擡腿離開的。
墓碑前面就只剩下我跟趙苗了，這八月多的陽光猛烈得很。
外婆生前並沒有留下什麼照片，我手機裡面存着的都是兩年前和她的合照。
最後放在墓碑上面的照片還是我放出來從前的照片，將外婆以前年輕的照片拿出來。
“傅瑤。”
趙苗開口叫了我一聲，我側頭看向她，哽咽了一下：“怎麼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擡手牽上了我的手。
她的手心很熱，還出了汗，汗水沾在我的手指上，溼溼黏黏的。
我忍不住收緊，在這個時候，趙苗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正午的太陽很大，趙苗撐着傘沾在我的身側，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扭頭看着她，她脣瓣已經被太陽灼燒得有些發紫了。
生死見知己。
我擡手接過了傘：“我們走吧。”
生前我陪不了外婆，身後也沒有必要執着這麼多了。
車窗外面的景緻一點點地換過去，視線被凌亂得我有些困。
最後我終究是沒忍住，閉着眼睛陷進了一場睡眠。
“囡囡，你要開心啊，囡囡。”
好像做了一個夢，又好像不是，耳邊是外婆的聲音，一字一句的，不斷地重複。
“瑤瑤。”
被趙苗叫醒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睡着了，車子已經停了下來了，我們已經到了樓下了。
她已經下了車，站在我那一側的車門拉着我。
我擡腿跟她下了車，一步步地上了樓。
人的一生總要經歷很多生離死別，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熬過這麼痛苦的一段時間的。
我只知道我自己到底還是熬過去了，就好像這高溫的八月一樣，我到底還是熬過去了。
新學期到來的時候也意味着一件事情，我和趙苗已經是正兒八經的大四了，很快就要畢業了。
班上已經有不少的同學開始找工作了，我不知道她們急什麼。
我還在培訓班裡面上班，只是從前每天都去變成了一個星期去四天，週一週五和週六週日，酒吧的工作我也辭了一份。
現在，我除了欠下趙苗十多萬之外，我什麼都不用再想了。
好像突然之間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樣走下去了，看着自己身邊的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空閒得就好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閒人一樣。
蘇哲遠主演的電影已經準備上映了，姜麗麗聽說也在籌備第一張專輯了。
趙苗以前寫的一個劇本被一個導演看上了，儘管只給出了六萬的價格，但是卻也是一件有着希望和熱切的事情。
不像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些什麼。
曾經一天到晚都逃課的我開始成了那課堂上爲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一，所有的科任老師對我的態度夜一點點地開始轉變了，我甚至還跟一些老師出去一起去吃飯。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我只知道應該要把畢業證拿到手。
趙苗說今天晚上請我吃飯，去新開的米其林餐廳，因爲她的劇本終於賣出去了，十二萬字，賣了十五萬。
她想要的終於一點點地實現了，我看了看自己的賬戶，之前在培訓班裡面幹了一個月的工資五千多，我直接就從支付寶轉了過去了。
a市的九月底有些幹，配着陽光，讓我特別的討厭。
六點多下課，路上還是明亮得很，周圍都是行色匆匆的人，誰也不知道誰從哪裡來，要去哪裡。
沒有手機到底是不方便，我最後還是買了一個手機，一千多的，就拿着用。
剛走到圖書館就接到趙苗的電話了，問我到哪兒了，她已經在排隊了。
新開的餐廳總是人多，偏偏今天還是週五。
我只能小跑起來，告訴她我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到，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所謂的意外當然就是塞車了，畢竟a市的交通確實是很讓人擔憂。
意外到底還是發生了，只是不是塞車。
我剛到學校門口，就發現有兩個男人正看着我，他們手裡面拿着煙，穿着棒球服，年紀也就是二十七八，看到我的時候直接就把菸頭給扔了，沒有像我過來，可是視線卻是一直都落在我的身上的。
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可是我又說不出來，直到我走到離他們大概三四米的距離的時候，他們突然之間上前看着我開口：“小姐你好，我想問問你認不認識趙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