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逐漸發黑的屍體,也沒有了那種可以刺傷腦神經的惡臭。雲玥覺得這樣的日子便是天堂,殺才們已然喝酒打架賭博。營妓的院落裡永遠都是鬧哄哄的,就連半夜也不例外。
生死邊緣走過來的人需要發泄,或者通過賭桌上腎上腺素的刺激。或者通過女人,釋放雄性荷爾蒙。
十幾天過去了,前方偶爾傳來消息。無非是燕軍逃到了哪裡,而趙軍又追到哪裡。寧辛帶着燕軍辛苦奔逃,廉頗帶着趙軍中幾乎所有的騎兵在後面苦苦追趕,誓將戰果擴展到極致。
雲玥可以想象,燕軍敗得很慘!真的很慘,被騎兵追擊的軍隊一定會很慘。只不過……騎兵的速度似乎太快了些,力量也過於單薄了些!
距離敖滄海被徵調走整整二十天頭上,雲玥又看見了這個傢伙。渾身纏滿了繃帶,好像一具木乃伊。繃帶之間,還有黃水滲出來。跟隨他出徵的一百多名騎卒,回來的不足三成。且個個帶傷,一個孩子對着雲玥傻笑施禮。
雲玥記得這是一個傢伙鐵蛋的孩子,今天只有十七歲。稚嫩的臉上帶着憨厚的笑,似乎十分慶幸自己活着回來。只是給自己施禮的手上,只剩了三根手指。
“校尉大人,屬下無能中了燕狗子的埋伏。沒能……沒能給您弄兩個水靈靈的燕國娘們兒回來。”敖滄海被包得只剩下兩隻眼睛露在外面。嘴裡卻還在沒有爲雲玥搶兩個女人回來道歉。
多好的馬仔啊!雲玥感動得幾乎想抽他,但看到這貨的傷勢又不知從何下手。老子就他媽這麼像色鬼?
裹屍布一樣的麻布從敖滄海的身上一條條拆下來,鐵一樣的漢子叼着樹棍直吭唧。發黃的牙齒深深咬進了木頭裡,四名膀大腰圓的漢子按住了他的四肢。指甲深深的扣穿了地席,扎進土裡鮮血將泥土和成了血泥。
燒傷!居然是他孃的燒傷,這些傢伙一定是遭遇了伏擊。敖滄海的半個身子已然潰爛成了一片,許多地方皮膚爛得好像放了一個月的西紅柿。幾處傷口上都流着膿水,這年月感染了他媽的會死人的。何況這小子創面這麼大。
溫熱的水調上細鹽,雲玥努力控制着鹽水的用量。蘸着細鹽水一點兒一點兒的擦拭創面,敖滄海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手腕子粗的木棍幾乎被他咬斷,眼睛向外凸出着。白眼仁那麼大,黑眼仁那麼小鼓得像個金魚似的。
腦門上淌出來的汗幾乎淌成了溜,大腦袋不停的搖晃着。直到鐵塔走過來,將他的頭按住!
雲玥知道這有多疼,可是沒招兒。馬菲這東西自己沒有,罌漱花這玩意遠在遙遠的地中海,發明麻沸散的華佗還是液體狀態,儲存在不知道哪一代先祖的體內。讓他自己配伍又沒那個本事,只能讓這傢伙幹挺。
終於敖滄海雙腿一蹬,眼睛差一點鼓脹出來。接着脖子一梗,便不動彈了。
“校尉大人,哨長……!”按住敖滄海的老兵驚叫道。
摸了摸頸動脈,還好有跳動。這禍害且有的活,不會這麼容易死掉。
“吵吵什麼,他只不過昏過去。以後每日都要這樣給他擦拭上兩遍,能不能活就看老天爺賞不賞他這條命。”雲玥無奈的嘆息一聲,他只經受過一百小時的急救訓練,讓他治療燒燙傷實在有些難爲。
一板頭孢被雲玥貢獻了出來,穿越過來時帶的藥品不多。對於一個臨死還在爲沒能給自己搶女人回來的傢伙,雲玥認爲他有資格吃一板頭孢。至於能不能活,真的只能聽天由命。
或許疼得昏過去是一件好事,這些天被傷痛折磨的敖滄海已然耗幹了體力。只是吊着一口氣,如今昏過去還可以休息一下回復些體力。
指導醫館用鹽水給傷兵擦拭傷口,前鋒左營用頓時哀嚎聲一片。慘叫的聲音傳出十里,不知道的還以爲這裡改成殺豬場。
“說說吧!怎麼回事,你們究竟是怎樣遭到了敵軍的伏擊。敖哨長是多年的老軍伍,不會如此輕易中了對手的埋伏。”忙活了整整一天,雲玥終於有機會坐下來。面前站着尚屬完整的幾名老卒,都是血火裡滾過來的漢子,此刻見慣了生死的臉上卻帶着悲泣之色。
“校尉大人明鑑!我等奉命調離左營重新統治,歸屬丘福將軍麾下。丘福將軍急於立功。每日催促大軍不停追擊。在追擊的路上我們的隊伍跑的最快,也追遠斬獲也最爲豐厚。
敖哨長稟報說我軍過於突出,易遭燕軍埋伏。丘將軍卻說敖哨長畏敵怯戰,還要對敖哨長杖責。幸虧往日相熟的軍中袍澤保了下來,但丘將軍令我等在最前面追擊燕軍。
七日前,我等追到落日峽。忽然遭到燕軍的伏擊,他們以大火封鎖我軍退路。峽谷兩側箭矢如雨,頃刻間我軍傷亡慘重。
敖哨長無奈,只能帶着我們往火裡衝。沿途好多弟兄都中箭落馬,也有馬驚了被顛下馬背活活燒死的。總之……總之是悽慘無比!敖哨長傷得只剩下半條命,卻被丘將軍說成輕敵冒進。也沒有安排人護送,便令我等回營地裡安置。
小人們深知敖將軍若是耽誤下去必然會沒命,是以帶着敖哨長連夜回來。求校尉大人醫治,校尉大人您可要給死去的弟兄們做主啊!”
幾名老卒越說越悲泣,說道最後殺人不眨眼的漢子居然淚雨磅礴,哭得好像月子裡的娃娃。
雲玥恨得牙根直咬,丘福那老b養。整不了自己,便下手整自己的部下。一百二十多人,完整回來的只有二十幾個。剩下的不是缺胳膊短腿,便是燙傷嚴重只剩下半條命。敖滄海更是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來,這些都是剛剛信任自己的手下。遭到如此毒手,雲玥立刻便怒了。
可怒歸怒,雲玥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拿丘福怎樣。這老王八蛋是廉頗手下紅人,去廉頗那裡打官司。老廉頗肯定會和稀泥,此事最終只會不了了之。身爲天朝子民,雲玥太知道官官相護的個怎麼回事兒。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一條完全不適合雲玥。別說十年,十分鐘雲玥都嫌長。
“校尉大人,您要去燕軍哪裡?”老薑聽了雲玥的主意。幾乎將眼睛瞪出來,他很想知道這位校尉大人膽子是什麼做的,爲何會有這麼大的容量。如此膽大包天的想法,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敖滄海他們跟着我才吃了這麼大的虧,近百名兄弟的性命就毀在那個老王八蛋手裡。這口氣我怎麼也咽不下去,他孃的老子這次就是要做了個b養。”
面對咬牙切齒的雲玥,老薑一陣的迷糊。什麼做了,什麼b養。雖然沒聽明白,但也知道不是好話。看起來這位丘福將軍是得罪校尉大人得罪苦了,老薑絲毫不懷疑雲玥要是想琢磨一個人。準能將那人琢磨進閻王殿裡面去,而且保證死的悽慘無比。
“校尉大人打算如何去做,只要您吩咐小人這把老骨頭便豁出去了。”老薑早已經將自己的餘生和雲玥聯繫在一起,若是雲玥出事再找這樣的老闆也不好找。
“公然帶着人殺丘福,我們沒那麼多兵力也承擔不起那樣的後果。丘福那老王八蛋是廉頗心腹,聽說還幾次救過廉頗的性命。若是被他知道咱們幹掉了丘福,這老傢伙必然不會與我們善罷甘休。我一大家子人可都在邯鄲,冒不起這個險。爲今之計只有去找閹人幫忙。”
“燕人?”老薑不但眼睛瞪得要掉出來,嘴巴也是驚得合不攏。
“對,燕人。只有藉助燕人的力量,才能夠幹掉丘福那王八蛋。現在燕人便是我們手中的刀,咱們就用這柄刀宰了丘福那老王八蛋。
我剛剛詢問過那些回來的老卒,燕人雖敗但卻逐次抵抗。我軍雖然都是騎兵,行進速度並不快捷。加上燕人每日襲擾,大概只能行進六十餘里便得安營紮寨。
他們是七日前遇伏,聽說他們回來時丘福那老傢伙還被阻在落日嶺。只要你我騎乘雙馬,晝夜不停的趕路。應該在六七日後見到燕軍,到時候嘿嘿!”雲玥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那猙獰的模樣讓丘福打了一個寒顫。
“燕人怎麼會聽咱們的。”這一直是丘福疑惑的問題,寧辛乃是燕國大將,會聽信一名來路不明的趙軍校尉說話?怕是一見面,便推出去斬了。而且能不能見到寧辛,還是個難題。
“難道你忘記了咱們抓回來的那位王子殿下?這便是我們手中唯一的,也是最爲有力的一張牌。只要拿着他的王子玉璧,加上王子丹手書一封。我們便可以輕易的讓寧辛低頭,至於這條件嘛!便是放王子丹迴歸燕國。”
“校尉大人,這王子丹由安平君看守。窮奇那傢伙非常難對付,老夫是殺慣了人的。可自信在他的手下也走不過三招,若是……”
“你不用擔心,拿安平君手令見王子丹一面不難。難就難在讓王子丹寫這封信,況且咱們答應救出王子丹絕對不能在安平君手上救人。無他,實力不夠。
安平君在趙國統兵多年,他的手下技藝高絕之士繁多。想從他手裡弄走人,比登天都難。只有王子丹回到邯鄲,進入質子府咱們纔有機會把人弄出來。”雲玥的信心其實來源於真實的歷史,據他所知太子丹小時候是住過邯鄲質子府的。那時候他還交了一位小朋友,名字叫做嬴政。不過他的另外一個名字更加爲人熟知——秦始皇!
雲玥不記得太子丹是怎麼從趙國回到燕國的,想必由自己弄出來也符合歷史史實吧。
“嗯……!邯鄲的質子府倒是沒有安平君大營防守嚴密。”一聽說不用去與那窮奇拼命,老薑也是鬆了一口氣。無論是誰,面對那樣一個嗜好吃人的傢伙,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心理壓力。
“再說了,那寧辛現在兵敗如山倒。咱們去幫他幹掉一支燕軍,寧辛那老傢伙也是樂不得的。或許這樣會挽回些他的過失,燕王喜不會處罰得過重。”對於幹掉丘福,雲玥十分自信。老子多你兩千多年的見識,再說了燕國最後是滅在秦國王翦的手裡。廉頗算什麼東西,最後還不是落個四海爲家老死異鄉的下場。
“既然校尉大人心意已決,老朽願與校尉大人通往。”老薑一臉的凝重,叉手施禮一副決絕的神色。頗有一番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味道。
“不成,你這些天天天聚賭。軍營裡沒有了你說不定會被發覺,你留在軍營之中。我看鐵塔的傷好得差不多,今次就讓鐵塔隨我去燕人那裡走一遭。你留在這裡,通常沒人找我。若是君上找我,你就說……就說我溜回邯鄲會相好的去了。”
“呃……!諾!”老薑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鐵塔,明明有三個人。現在只有兩個人說話,老薑差一點忽略了這個抑鬱症患者。
“諾!”鐵塔說話十分簡練,能說一個字絕對不說兩個。
催吧是無處不在的,鄭彬非常狗腿的湊了上來。“校尉大人,還是帶我去吧。鐵塔這傢伙脾氣不好,萬一惹惱了燕人會壞了校尉大人的事。再說這傢伙好像悶葫蘆一樣,能做什麼事。您看我能說會……道的……”鄭彬話沒說完,便被鐵塔薅着脖領子拎起來。一腳踹在屁股上,便飛出了帳篷。
“滾!”
還他孃的是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