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立千仞,大河滔滔;愁腸百結,悲聲陣陣。
王賢眼睜睜看着周勇爲保護自己中箭墜崖後,纔剛下來崖底,又目睹了時萬、鄧小賢和顧小憐先後墜崖,落入滔滔的彌水之中……
絕壁之下,彌水岸邊,是失魂落魄的王賢、靈霄、張棟還有三名錦衣衛……他們奮力打撈起周勇、時萬、鄧小賢的遺體,顧小憐卻落在了下游,雖然王賢拼命游過去卻敵不過湍急的水勢,只能看着那一抹白色,被河水越衝越遠……撕心裂肺的王賢,竟兩眼一閉,想陪顧小憐一起被河水沖走……
靈霄將他從彌河中拖了上來,王賢渾身泥水,躺在河邊手指都動不了……張棟抱着時萬的屍體放聲大哭;三個錦衣衛一邊給周勇和鄧小賢整理遺體,一邊淚流滿面。這樣慘痛的絕境壓得每個人都天昏地暗,已經失去思考能力……
“快起來!”靈霄耐心等了王賢好一陣,終於忍不住一把將他從地上拉起,通紅着雙眼道:“咱們得趕緊逃了,不然那些人就追上來了……”
“……”王賢卻像一截木頭一樣,對靈霄的話毫無反應。
“快振作起來吧!”靈霄使勁揪着王賢的領子,淚珠滾滾而下:“那麼多人爲你而死,你不能讓他們白白犧牲啊!”
王賢的眼中,這才匯聚起一點光芒,但旋即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喉頭抖動幾下,又頹然低下了頭。這次的打擊實在太沉重了,幾乎已經將他徹底摧毀……
“想想清兒姐姐,寶音姐姐還有你的兒女吧!她們還等着你回去呢!”靈霄搜腸刮肚的勸說着,王賢依然毫無反應,她終於忍不住揚手‘啪’的一掌,打在王賢臉上!打完了,自個兒卻先淚流滿面,使勁抱着王賢,崩潰的哭起來:“小憐姐姐肯定不希望你這樣子啊……”
王賢任由靈霄抱着自己,他想說點兒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時,一個錦衣衛突然叫喚一聲:“鄧大人沒死!鄧大人還活着!”
這一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轉瞬便都圍在鄧小賢身旁。只見全身是傷的鄧小賢,胸口微弱的起伏着,眉頭痛苦的皺成個川字……
一名粗通醫術的錦衣衛,趕緊仔細查看鄧小賢的傷勢,發現除了被韋無缺的一掌打斷數根肋骨、震傷了內臟之外,他並沒有受致命傷。之前之所以處於休克,是從高處落入水中,被震暈過去的。
“大人,鄧大人的情況很不好,”那錦衣衛仔細檢查後,看着王賢道:“必須趕緊請大夫爲他接回肋骨,不然斷骨一旦刺破內臟,就壞了!”
“嗯。”王賢點點頭。衆人這才發現,鄧小賢的死而復生,彷彿給王賢點燃了希望之火,終於讓他稍稍振作起來了。
張棟則轉身去查看時萬,期盼着奇蹟能出現。然而時萬和周勇一樣,遺體都已經涼透了……
張棟的頭重重垂下,絕望的閉上了眼。
衆人草草埋葬了時萬和周勇,在兩人埋屍處做好標記,以待日後再來迎回兩人的遺體。便用樹枝和藤條做了個擔架,擡着鄧小賢沿彌河順流而下。
然而,一直走到天黑,也沒有看到顧小憐的影子,只在一處岸邊的礁石上,撿到了一方繡着鴛鴦的帶血粉帕,那是顧小憐的羅帕……王賢將這方羅帕小心收在袖中,又在河邊站了良久,才轉身對靈霄等人道:“往西走吧。”
“我們繼續順流而下,總會找到小憐姐姐的!”靈霄聽王賢說往西,知道他要放棄尋找,趕緊勸說道:“既然鄧大哥能倖存下來,小憐姐姐說不定也沒死……”
“……”王賢卻痛苦的搖搖頭。張棟嘶聲說道:“再往北,就要出山區了……”
靈霄低下了頭,所有人都明白,羣山是他們最大的保護,一旦出了山區,在這樣的天羅地網中,根本無所遁形……
“大人,讓我繼續找下去吧!”張棟自告奮勇道:“我是本地人,沒人會注意到我的!”
王賢卻彷彿沒聽見張棟的話,轉而對兩個錦衣衛道:“你們去,要注意安全。”
“是!”兩個錦衣衛沉聲應下,便順着河流繼續找下去。
“大人……”張棟還想說什麼,卻被王賢打斷。
“山裡哪兒能找到靠譜的大夫?”王賢的聲音嘶啞低沉。
“往西,一直往西十五六裡,有個王墳鎮。”張棟想一想,答道:“那個鎮子不算小,十里八鄉的山民都到那兒趕集,鎮上應該有大夫……”
“去王墳鎮。”王賢便毅然轉身往西而去。
衆人只好跟上,張棟快走兩步,對王賢道:“大人,還是讓我去吧……”
“先救眼前的……”王賢沒有看他,只是使勁攥了攥手中的羅帕。
見他心意已決,衆人嘆息一聲,跟着王賢往西去了。
。
月上中天,衆人終於看到一個燈火零落的鎮子,張棟輕聲對王賢道:“前面就是王墳鎮了。”
“你們倆去把大夫請過來。”王賢低聲吩咐道,這會兒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冷得像一塊冰。
“是。”張棟和剩下的一個錦衣衛應聲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
樹林中,靈霄在無聲的照顧着鄧小賢,還不時擡頭看看王賢,只見他靜立在夜幕中,背影蕭索嶙峋,整個人就像雕像一樣,無聲無息,沒有一絲熱度。
靈霄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只有讓他自己去克服那無邊的傷痛和愧疚……於是,她便靜悄悄的守在一旁,陪王賢一起在這無邊的夜色中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靜夜被細碎的腳步聲打破,王賢和靈霄忙躲在樹後,警惕的看着來人,待聽到張棟的低呼聲,才現出身形。
來到近前,王賢才看到是張棟和那個錦衣衛,並沒有第三個人,不禁投去詢問的目光。
“大人,大夫都被白蓮教徵召了……”張棟沮喪道:“別說這王墳鎮,就是整個鄉下,都找不到一個大夫了……”
“……”王賢的目光沉下去,緊抿着嘴一言不發,直到身後傳來輕輕的呻吟聲,那是昏迷中的鄧小賢,無意識發出的。
“鄧指揮的情況怎麼樣?”張棟走過去,小聲問靈霄。
“很糟糕……”靈霄黯然道:“要是再不醫治,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哎……”張棟使勁捶打自己的大腿,沮喪極了。
“你是說,”王賢終於開口了,沉聲問道:“白蓮教把大夫都抓走了?”
“是預料到我們會找大夫嗎?”靈霄低聲問道。
“不是,”張棟搖頭道:“他們要是猜到了,早就派人埋伏咱們了。是因爲白蓮教要打仗造反,需要很多軍醫。”
“那些大夫,都集中在青州嗎?”王賢又問道。
“那倒不是,”張棟搖搖頭,低聲說道:“至少王墳鎮上的大夫,就是被臨朐縣的白蓮教抓走了。”
“臨朐?”王賢楞下神,感覺這個地名有些熟悉。“這兩天好像聽說過。”
“大人,”那名叫戴華的錦衣衛,輕聲提醒道:“在馬山阻擊咱們的,就是臨朐縣的白蓮教,頭目好像是叫劉俊來着……”
“劉俊……”王賢點點頭,他已經記起來了,便沉聲道:“咱們就去臨朐!”
“大人,那離濟南可越來越遠了!”張棟忙提醒王賢。
“但那是離我們最近的縣城。”王賢緩緩說道:“帶路吧!”
“是!”張棟只好領命,心說這樣也好,敵人肯定以爲我們是要往濟南去,反其道行之,至少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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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便在夜裡摸黑趕路。走到下半夜,天降大雨不能再走了,只好在道邊一處廢棄的茶攤中躲雨。
那茶攤的蘆棚千瘡百孔,也只能稍稍減緩一下雨勢而已,所幸裡面桌椅俱全,倒不必坐在雨裡。張棟和戴華兩個用兩張桌子,給鄧小賢拼了個擋雨的牀鋪,其他人就只能坐在凳子上湊活一宿了。
但他們也確實是累極了,不一會兒便沉沉進入了夢想。
靈霄睡得極不踏實,總是夢見顧小憐墜崖,王賢渾身是血,她終於在一聲驚雷後驚醒,藉着閃電看一眼,一旁的位子,那裡卻空無一人。靈霄心猛的一緊,趕忙站起身來,四下尋找,依然沒有王賢的身影。她緊張的衝出鋪門,正要放聲喊叫,這時又一道閃電劃過,她看到那個身影就直挺挺站立在雨幕中!
靈霄張嘴喊了句什麼,卻被驚雷聲掩蓋。她衝入雨中,奔到王賢身後,緊緊抱住他,王賢這才察覺到她,輕輕拍了拍靈霄的手,將她的身子扳到自己身前,盡力爲她遮擋住風雨。感到懷裡的女孩子肩頭顫動,王賢低頭看着她的臉龐,只見那張小臉上滿是水珠,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你千萬別做傻事啊!”靈霄眼眶裡蓄滿淚水,還有無盡的驚恐。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王賢輕聲說道。
他不說還不要緊,這一說,靈霄哇得一下,放聲大哭起來,她心裡的痛苦絲毫不比王賢少,也早就快要支撐不住了……
“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了……”王賢輕輕拍着靈霄的背,任她在雨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