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模樣十分的標緻,跪在地上梨花帶雨的好不可憐,只聽她泣道:
“陛下,太子妃血口噴人嬪妾冤枉。前些時候允炆見着魯王在校場騎馬,便嚷嚷着要騎,允炆年齡小身子弱,嬪妾便讓養馬的宦官尋一匹溫順的小馬,即便這樣也只敢讓熟悉馬性的宦官牽着,數日下來一直相安無事。
不巧今日被皇長孫瞧見,說十分喜歡那小馬便也要騎,皇長孫不聽嬪妾勸告,亦不讓宦官牽馬。起先倒還相安無事,可不知道爲何那小馬就發了狂,皇長孫這才從馬上掉下來,並非是妾身故意陷害。
常小公子也是看見了可傳來做人證,請陛下和娘娘替嬪妾做主!”
常氏冷哼一聲道:“你怎會不知馬兒會發狂,這東西是衆人的眼皮底下從你貼身宮女的房裡搜出來的,你還想抵賴!”
她說着將一個巴掌大的小布袋扔進呂氏的面前,一些碎草梗漏了出來,馬大腳瞳孔一縮,“馬兒燥!”
馬度聞言一驚,爲什麼每次來東宮都有驚心動魄的宮斗大戲上演。馬兒燥其實是一種草藥而且價格不菲,能讓馬兒迅速的興奮起來,是大將在吃了敗仗後逃命的必備法寶。
看來那匹小馬就是吃了這東西才把朱雄英從馬上摔下來,這麼小的孩子就要成爲宮廷鬥爭的犧牲品真是可憐。
朱標手裡牽着一個五六歲的娃兒快步走來,見了寢宮門前的場景氣憤的道:“太子妃!雄英生死不知你這時候你就不能安生些!”
常氏哭泣道:“臣妾的孩兒都要被人害死了,叫我如何安生!這是在呂氏的貼身宮女屋裡搜到的馬兒燥,證據確鑿請太子做個決斷吧。”
“這不可能!”朱標不可置信的搖着頭,他牽着的那小娃兒則是一頭撲到呂選侍的懷裡哭泣道:“母親,你這是怎麼了,爲什麼要用繩子綁着你。”
不用問,這小童便是朱允炆了,五官模樣和朱標很是相像,呂氏用頭抵着兒子的腦袋,淚水縱橫沉默不語,看着又可憐又委屈。
朱允炆膝行到老朱夫婦跟前,他癟着嘴眼眶裡亮晶晶的淚水隨時都能歸出來,“孫兒給皇爺爺皇祖母請安,不知道母親犯什麼罪,孫兒願意替母親一力承擔。”
“好孩子!”馬大腳將朱允炆扶起來,而後看向老朱。
“你是後宮之主,自然你來處置!”
馬大腳點點頭,立刻吩咐道:“小柱子,把呂氏的貼身宮女帶出去鞭笞,直到她招了爲止。”
“喏!”小柱子應了一聲,帶着兩個宦官一把按住呂氏的貼身宮女,就拖出東宮,呂氏的眼中明顯的露出一絲的驚慌。
只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小柱子就押着滿身鞭痕的宮女回來,對馬大腳稟告道:“娘娘,秋荷招了!”
“這麼快,那便不是屈打成招了。”
“秋荷只說三年前太子妃有孕的時候曾在太子妃常用的檀香裡動了手腳,此事只要到宮外找給當時給她制香的匠人一問便知。只是……她卻不承認今天暗害皇長孫的事情。”
常氏聞言又是一陣哭嚎,“難怪允熥呆呆笨笨,竟也是你害的,呂氏你好狠的心腸!”
“都是子虛烏有,是太子妃和這賤婢串通起來陷害嬪妾。”呂氏矢口否認,可眼中的心虛馬度都看得出來。
朱標那邊顯然已經懵了,打死他都想不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有這種齷齪的事情,他一臉痛心疾首嘴巴張了張又不知道說什麼,最後恨恨的一跺腳。
馬大腳嘆口氣道:“呂氏的貼身宮女秋荷杖斃,伺候呂氏的其他宮人一律到浣衣局做苦役終身不得出宮。至於呂氏……送去冷宮吧!”
小柱子和宦官立刻押着呂氏往宮外拖,呂氏不停的掙扎喊冤,“殿下!嬪妾冤枉啊,嬪妾真的沒有暗害皇長孫!”
朱標充耳不聞只是背過身去,常氏卻不依不饒,“母后,呂氏戕害龍孫不能這般輕縱了……啊!”
馬大腳一巴掌甩出直接將常氏抽翻在地,“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想害旁人卻害了自己的兒子。”
她咬着牙眼中的憤怒幾乎要溢出來,馬兒燥這種草藥極少人知道,也極少人會用。呂氏這種文官家庭出身的女子即便是見了也未必認得,常氏就不一樣了,這種草藥絕對孃家必備的。
她的嫌疑可比呂氏大的多了,不然也不會急慌慌的揪出個替罪羊來,現實永遠比戲劇更精彩,從常氏驚恐的神情顫抖的身軀來看,馬大腳這一巴掌打的沒錯了。
“都交給皇后,朕不管了!”老朱氣呼呼扔下一句話就走了。
馬大腳冷着臉吩咐道:“太子妃禁足三月,以後東宮事務都由本宮來管,允炆也由本宮撫養,去辦吧。”
朱標不理常氏,耷拉着腦袋到了馬大腳的跟前,“兒臣治家無方,讓母后受累了。”
他又看向馬度,“讓舅舅看笑話了,不知道雄英怎麼樣了。”
“沒事了,不過還沒醒,太子可以去看看他。”
馬度帶着朱標進了裡間,可一看見裡面的情景不由得嚇一跳,只見足利義滿跪在牀前拿着個蒲扇給朱雄英扇風呢,宮女宦官則是在一旁呆呆的站着。
“你怎麼還在這裡!你們這些人怎麼能讓這個髒兮兮的人伺候皇長孫。”
一個宦官苦着臉道:“太子,國舅恕罪,是皇長孫讓這人伺候的。”
馬度這才發現朱雄英已經醒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花板,眼角有一道淚痕,似乎剛纔哭過。
朱標終於露出喜色,上前抓住他的手,“我兒醒了!”
“嗯。”朱雄英應了一聲又道:“母妃他糊塗了,不過我不記恨她!”
“你都聽見了?先不要管這些,安心養傷纔好,可還覺得肚子疼嗎?”
“疼得厲害,只是不想如廁了,舅爺我的傷可是好了嗎?”
馬度回道:“還需要慢慢將養才行,不過皇長孫不用怕,有微臣在要不了一個月就能下牀。足利義滿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的出去!”
朱雄英卻道:“舅爺莫要趕他,這人不錯我準備讓他做我的大伴!”
雖然只是初夏,但是天氣已經十分的炎熱,尤其是緊挨着鄱陽湖的洪都,更是顯得潮溼悶熱,即便是到了晚上也不覺得涼快。
在洪都府的官驛裡,有兩人不畏暑熱挑燈夜戰,齊泰解開釦子拿蒲扇使勁的扇了一陣,又端過茶碗往肚裡灌了一氣,方纔覺得舒服些。
看看旁邊穿得一絲不苟氣定神閒撥算盤的茹瑺,齊泰笑着打趣道:“良玉難道不覺得熱嗎?”
茹瑺回過頭來笑了笑,“還好,老家也是這樣溼熱氣候,尚禮兄若是耐不住,我這裡可有解暑的好寶貝。”
“那還不拿出來,我大不了替你多算兩本賬冊。”
“這可是你說的,不能反悔。”茹瑺起身對外面的雜役吩咐一聲,“把本官放在水井裡面桶拿過來。”
齊泰自從書院畢業,先後在吏部、兵部任職,幾年下來如今已經升遷至兵部的員外郎了。
半月前老朱抽調官員奔赴各地巡查國庫,齊泰不幸的被選中了,地方之所以會有國庫,還是因爲空印案時馬度給老朱出的主意。
經過在山東試行之後就在全國推廣了,辦法很好除了節省大筆運輸損耗,一旦地方受災也能及時的撥糧賑濟,預算財政還降低了不少的衙門開支。
把臣子當賊防的老朱,自然不會放鬆監管,每年都要隨機抽調官員巡查倉庫清查賬目。洪都在大明尚未立國時便是老朱的屯田之地,產糧多調撥也多,賬目自然也較爲繁雜。
幸虧朝廷給他派了個幫手,那就是今年剛剛中了進士在吏部觀政的茹瑺,兩人同是書院出身,自然有相同的話題。
不多時雜役就提了一個水桶進來,茹瑺伸手撈出來兩瓶啤酒,“尚禮兄可還滿意嗎?”
“洪都竟也有啤酒!”
不比後世某個地方出個新鮮玩意兒,十天半個月全國都有了,在大明啤酒出來三年了仍舊只是在江浙一帶纔有銷售。
“我今天上街準備買些特產帶給先生,正巧見鋪子裡有賣啤酒的,聽說也是剛剛進來的,便買了兩瓶只是價格比應天貴了一倍,掌櫃還說漏氣也不包賠。”
“讓良玉破費了,這一下子小半月的薪俸沒有了,不怕弟妹數落?”
“指着薪俸過日子怕是要餓死了,我讓家人操持了些小買賣,日子倒還過得去。”
“良玉出手比我闊綽多了,怕是這買賣不會小了。弟妹持家有方,回了應天讓內子好生請教請教。”
“呵呵……說起來沒什麼難的,方山出了什麼新玩意便倒騰什麼,總是虧不了的,說到底還是沾了先生的光。”
“你不說我倒是忘了,這洪都可是先生出世地方,當年他曾在這裡以兩萬人迎擊六十萬大軍,聽說城外的屍體都快堆到城頭了,也不知是多麼慘烈的場景。”
“鄱陽湖打得那才叫個慘,現在漁民一網下去還能撈着人骨頭呢。我聽說先生當年差點在鄱陽裡戰歿了,皇后把他找回來時還得了失魂症,可是有的?”
齊泰聞言嗤嗤笑起來,“有的,那時候先生見人就送魚乾,後來被常茂打了一拳方纔回過魂來,這是常茂親口跟我們說過的。”
“當真有?今天我也沒買着什麼合適的特產,不如迴應天時給先生帶些醃貨行的魚乾可好?”
齊泰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先生一定很懷念,算上我的一份!”
要知道兩個混賬學生背後嚼他的舌根,馬度一定把他們屁股踹開花。兩人說說笑笑兩瓶啤酒很快就喝完了。
茹瑺把兩本賬冊遞給齊泰,“尚禮兄可不能反悔。”
“兩本賬冊而已算什麼,你覺得他們的賬冊可還乾淨嗎?”
茹瑺點點頭,“乾淨的很,沒任何的問題!”
呼!啪!
一股強勁的風撞開窗子衝進了屋裡,直接吹得玻璃罩裡的燭光忽明忽暗,齊泰一把按住桌子上的賬本,“涼快!這是要下雨啊!”他話音剛落就有驚雷在屋頂炸響。
譁……
就着閃電只見夜空中烏雲滾滾,雨如瓢潑,在半空之中結成一片片水幕,似要毀天滅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