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五年十二月三。
臨清城外,雪已經停了,整個大地一片銀裝素裹。小冰河下的十二月是冷冽的。北風呼嘯刮來,彷彿鋼刀一樣將人的麪皮一點點刮開,站在曠野之中,生疼的觸覺讓人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對大自然應有的敬畏。
而臨清的城外卻是一片吵鬧。
原本的白色世界此刻已然全部被污染了乾淨,到處都是穿着各色軍裝,披掛着各色甲具的滿清大軍。
這些人踏着大地,將白茫茫的雪地踩踏融化,露出了黃的黑的土地原來的顏色。
和託緊緊了披掛嚴密的一身盔甲,看了一眼還在慌亂披甲的趙雄搖搖頭,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城頭上。
方方正正的臨清城有四個攻擊方向,除了慣常的圍三缺一放走了南面水門以外,三個攻城的方向上都已經兵馬齊備。
冷冽的寒風沒有摧垮和託的意志,他看着其他動作依舊抖擻的滿清大軍,又看了城頭上凍得縮在了馬面下擋風的漢軍,冷笑了一聲:“尼堪也只有膽氣在城牆的庇護下才敢抵抗滿清的勇士了!”
趙雄艱難地喘了口氣。
接下來,他要參加這一場攻城戰。被從大名府擄掠北去的趙雄儘管已經在遼東嚴寒之地待了數年,但他依舊難以忍受酷烈的冬日。
但和託披着並不保暖的鐵甲,卻一點都不畏懼鐵甲上傳導過去的冷意。趙雄明白,這是滿清勇士對於自己勇猛耐戰的自豪,哪怕是冰天雪地裡,他們依舊有勇氣發起最兇悍的進攻。
而這一次,圍攻臨清城的戰事裡,趙雄會跟隨着和託親自作戰,再度體會滿清戰士的戰力。
吱呀……
腳踩在雪地上,聲音頗爲奇怪。更加讓人感覺難受的是,一旦雪地融化,雪水更是極易讓人滑倒。
蘇拜邁步走來。卻疑點沒有要被滑倒的意思,他看着和託,目光帶着讚賞與長輩的愛護:“和託。這一戰,貝勒爺說了。你可以不去的。”
“其他女真戰士能做攻城,我身爲饒餘貝勒的孫子,莫不是就沒資格了?”和託斬釘截鐵:“我要看看,這明國太子的兵是不是真的比我滿清的勇士要強!甲喇章京,這一戰讓我上!”
“好!”蘇拜也被和託的話弄得激起了心性。道:“就殺他一個昏天黑地,倒要看看,這甚麼皇家近衛軍團有沒有我女真男兒強!”
……
阿巴泰沉沉呼出一口氣,握了握手中的長刀,又緩緩鬆開。
現在,他已經是一軍統帥,再也不是建州初起的時候,需要到處廝殺的那個小兵了。
更多的時候,阿巴泰要做的是指揮別人戰鬥,而不是親自披甲執銳。衝鋒陷陣。
一軍主帥衝鋒陷陣固然可以鼓舞起全軍士氣,但更多的時候,卻意味着戰鬥已經進行到了極其不妙的地步。
“打造的雲梯、攻城車準備得如何了?”阿巴泰問的是陳維道。這個僥倖留得一條命的漢軍甲喇章京現在還負責統管投降漢人的事宜。
雖然清軍在德州受挫,更有一整個牛錄被成建制地抹去。但清軍整體的戰況卻依舊佔據優勢。尤其是阿巴泰直屬的幾個牛錄帶着蒙古八旗在京畿橫衝直撞,順着攻破的河間府又攻破廣平府、大名府、真定府以及滄州府等京畿各地。
這些朱慈烺一時間顧及不到的堅清壁野的州府不說帶給了清軍多少金銀珠寶,生口女子,就說最緊要的,供應了清軍急需的糧草、工匠以及而今最重要的一項:炮灰!
僥倖留得一命的陳維道這些時日來兢兢業業,夙興夜寐忙碌着管轄後勤輜重的事情,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宰了。
此刻。聽阿巴泰問起,頓時懷着一份驕傲與小心翼翼道:“回稟貝勒爺,攻城車已經打造四十三具,雲梯共計三百副。大小攻城器械都已經齊備了。”
阿巴泰“嗯”了一聲,說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看着臨清城牆,望着都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滿清軍將,沉聲道:“滿珠習禮、珠客圖、佟圖賴。攻北城!”
珠客圖則是一個牛錄章京,聞言大喊:“末將領命!”
滿珠習禮挺足胸膛:“小王得令!”
“末將領命!”佟圖賴沉聲道。
阿巴泰又道:“索羅岱、烏克善、石廷柱。攻西城!”
“末將領命!”索羅岱也是一員牛錄章京。率先高喊。
烏克善抱胸一禮:“小王得令。”
“末將領命!”石廷柱竭力表現出歡喜的模樣。
“陳維道、子額森、布達齊。都隨我……進攻東城!”阿巴泰一聲令下,鼓聲響起,戰爭號角,頓時由此吹起。
在阿巴泰冷酷的目光與滿清森嚴的軍法之下,沒有任何一部清軍敢於抵抗阿巴泰的命令。
西城與北城很快便開始了殘酷的攻城之戰。
這一回,守城的皇家近衛軍團甚至放棄了營救城下這些被驅動攻城百姓的舉動。
朱慈烺很清楚,已經有了準備的滿清弓手是絕不會畏懼與火銃手比試準頭的。朱慈烺自然願意相信自己的神射手,但他卻絕不願意將神射手浪費在這種危險的對射上。至於城外被驅動而來的百姓,朱慈烺已經竭力做了堅清壁野的工作,這個時候還在城外殘留的,不是自以爲有塢堡可以自守便是不信朱慈烺之人。
這樣的人,朱慈烺絕不會浪費手下兵將一分力氣。
在這樣的氣氛下,前線的戰場上,從一開始就趨向白熱化。
毫不顧惜生口性命的滿清大軍快就清掃完了城外的壕溝陷阱。
四十三具各類攻城器械也終於得以順暢開到城外。
很快,城頭上的炮聲響了。
但出乎朱慈烺意料的事情卻也發生了。
城下。
陳維道表情猙獰:“只有明國有火炮嗎?炮手都準備好了嗎?給我狠狠打,狠狠開炮!”
咚咚咚……
沉悶的炮聲響起。
在大校場的帥堂裡,朱慈烺望向北城。那裡,一個個黑點高高升起,沉沉落下,擊在了城內。少數砸在了城牆上,多數卻落點不已地砸進了各類民房。
“這是清軍的炮!”朱慈烺目光森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