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猛的睜開了眼。
夜風一吹，渾身冰冷徹骨，他看向整條戶部街，街道上空空蕩蕩的，神秘人、劊子手、菜市口全部消失不見了。
他捂了捂胸口，鐵面具、木杵、骨舍利，甚至背後那一包蠕動的胎盤做不得假。
‘噗通’一聲，李達背後，鄭康摔倒在地，渾身抖的跟篩子一樣，臉上呈現奇異的青紫色。
“走。”
曹勝古板的面孔，直愣愣的眼神沒有半點變化，那被劊子手砍的那一刀似乎也沒有造成什麼傷勢。
只經歷了一場地下交易，李達心裡的疑惑更多了，洪門、藏地佛子、李國公、鬼母、還有其它神秘人的身份。
他最後一眼看了背後的柳樹，都說柳枝闢鬼，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越是年齡大的柳樹，越容易吸收鬼氣；只不過剛剛還枝繁葉茂的柳樹，現在葉子和新枝已經掉了精光，像是被年月抽乾了精力的老嫗。
而在三人走後，一隻虛幻的三角眼忽然從樹身上睜開，一絲絲血水從樹身上淌了下來。
……
日升月落，又是一天，李達睜開眼從牀上坐了起來，捲起袖子看向手臂，自言自語，道：“好在沒長眼珠子。”
‘當然沒長，陰影想要侵襲入人道之內，等於是在鑽絕地天通的空子，上古大聖製造的天地屏障哪有那麼容易被鑽開。’璇璣山主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山主，你昨夜跟我說的人道之外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達起牀，穿上灰褐色的厚棉衣，長髮簡單用網巾紮了起來，踏上黑靴，靴子裡的鞋墊還是大嫂縫的，一邊用冷水洗臉，一邊跟對方交流。
“絕地天通，人聖兩分，怪異、魔神、神獸隔絕於人道之外，但是祂們的主體在人道之外，祂們的影子卻倒映在人間，是比妖魔鬼怪更深沉、更恐怖的力量，世上絕大多數的道術對陰影都無用，你看到每座城市上，由無數人氣凝結成的苦海煙瘴了麼，這只是陰影的一部分，最淺薄的一部分。”
李達悚然一驚，這麼說來，剋制道術和妖魔的‘浮濁世道’只是黑暗陰影的一部分麼。
“那黑暗世道假如是被人控制的，這種力量是不是可以匹敵一切的道術？”
璇璣山主沉默了下，道：“你知道陽神的實質是什麼嗎？”
“陽神做爲我們上清宗一切修行的最終成果，祂真正強大的地方，是在藉助人道秩序的力量，修煉出能在人間行走的魔神，純陽無陰是爲陽神，祂可以剋制着陰影的力量。”
璇璣山主的聲音一反常態的嚴肅，他所說的也是上清宗歷代保留的秘密。
‘但是陽神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就算在當年三清山中，能夠修煉成陽神的除了宗主外，排名靠前的幾名長老同樣道行強橫，他們雖然不能做到‘純陽無陰’，但是煉就了‘僞陽神’，而‘僞陽神’同樣可以借用人道陰影的力量。’
李達這才明白璇璣山主爲什麼這麼嚴肅，心道：“你的意思是，之前曹勝是處於‘僞陽神’狀態？”
‘不一定是僞陽神，但是這位禮部尚書一定掌握了人道陰影的力量！’
李達以前一直認爲，陽司強在低端戰力數量巨大，高端戰力稀少，就算是鎮魔使也比不過大法師，現在的確是出乎意料。
鎮魔使已經有了匹敵大法師的實力了麼，那麼昨夜所見比起曹勝還要強大的‘劊子手’，它又處於一個什麼層次！
李達腰間忽然被戳了戳，低頭一看，只見小黑妞正拿着個包子，笑容滿面的遞了過來。
“唔，謝謝。”
“這小姑娘越來越懂禮貌了，”對面的老神棍笑呵呵的道。
誰知小黑妞卻看也不看老神棍，自顧自的端着盤子走了。
李達奇道：“咦，老神棍你怎麼得罪人家了，小黑妞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
老神棍也很納悶，“沒有啊，這小姑娘對誰都客氣，偏偏對老夫不假辭色，老夫也不知道是爲什麼。”
李達也沒多想，將包子塞入嘴中後，道：“等一會兒找人送點吃食給那二位爺。”
李達說的正是禮部尚書曹勝和破落皇子鄭康，自打二人昨夜回來後就一直大門緊閉，沒有半點動靜。
……
而在曹勝所在的客房中，這位破落皇子此刻卻滿臉猙獰，時不時的壓着嗓門低吼，而在他裸露出的皮膚上，一顆顆紫黑色三角眼睜開，皮膚被劃出一道又一道口子，眼珠子上長出肉芽，整個人就像是觸鬚怪物一樣。
他的左手漸漸冒出一團銀光，隱約化作一個水晶貝殼狀。
‘吼，吼，不行，曹勝那老匹夫分明是在試探我，我如果壓抑住了這股黑暗之力，豈不是直接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鄭康用枕頭堵住嘴巴，無聲的嘶吼幾下，銀光消散，然後眼珠子漸漸覆蓋了全身。
……
晌午，朱矮子興沖沖的找上了李達，先看了看四周，然後低聲道：“五爺你可真神了，你怎麼知道城裡會死人。”
李達精神一振，“屍體在哪兒呢？”
“都堆在水牢呢，一個和尚，一個官兒。”
“走，去看看！”
李達帶着朱矮子趕到了水牢，江風依舊冰冷，兩人從繩子上滑下，打開欄杆，果然看見昨夜所見的‘房千戶’，還有另外一具屍體在他旁邊，是個三十多歲的和尚，不過看他的虎口和身上刀疤，絕對不是普通的和尚。
“按照五爺您對房間的描述，這是城西老五開的客棧，我找一些街道老鼠們摸了摸，果然是有死人，更巧的是，找到這一具的時候，對面客棧也死人了，我找人把屍體買了下來。”
李達點了點頭，昨夜他就感覺有點不對勁，至少在關於刺殺案的過程中，曹勝的關注程度並不高，反而對於這‘房千戶’本人更感興趣。
他從不相信有無緣無故的愛，崇聖道君來找自己，或許是因爲自己背後的‘上清殘黨’，至於這位曹勝大人，也許真的存了提攜自己的心，但他的目標肯定不僅是爲了替自己報仇。
所以李達只能自己動手，洪門對自己來說毫無疑問是龐然大物，哪怕自己如今羽翼豐滿，但也肯定懟不過對方。
他要知道到底是誰在追殺自己，這次刺殺又有什麼目的！
兩具屍體死去都不足十二時辰，還沒有屍臭味傳來，李達和朱矮子一起動手，李達搜的是和尚的屍體，很快就搜出了一塊袈裟殘布、手掌大的琉璃佛像一尊，還有些散碎銀子。
朱矮子找的那具屍體卻沒有什麼線索，翻來覆去，褻褲都快扒下來了也沒留下什麼東西，正奇怪間，李達
忽然發現對方頭皮好像有些鼓起。
朱矮子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咬咬牙，摸出一口隨身小刀來，剃開頭皮，一張沾血的紙被摸了出來。
“五爺，這紙好像是人皮做的。”
李達打開一看，上面有一個地點，還有一行小字。
洪門良、何二女，鬼太子之暗手，尋機刺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