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安冷眼旁觀了幾天,終於忍不住跟領導請纓,要過了這個名叫柯蘇的女孩,打算親自言傳身教,調教出一個尹安第二來。
有時候想一想,她也算是過來人了。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卻也時常眼神疲倦,有一種歷盡滄桑之後的平和。雖然她剛過本命年,頭髮清湯掛麪時常帆布球鞋牛仔褲,有一種質地精良的老黃瓜刷綠漆的感覺。外面看着新鮮,實則早已垂垂老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覺得自己老了。纔不過二十餘歲,青春還將逝未逝,很多美好都還沒有開始。可是她卻早已喪失了對未來的期望。活下去,也許只是一種本能跟慣性的作用而已。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竟然也開始回憶了。
那天尹安起了一個絕晚。等她掙扎着睜開雙眼,太陽已然曬了一地的光芒。牀頭牆上掛着風格簡約的鐘,長短針重疊在十二點的位置。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光芒涌入,她直覺地頭疼欲裂。
前幾天趕一個專題,她每天幾乎只睡三四個小時。昨天晚上自己折磨自己,大腦裡波濤洶涌往復不休,沉沉入睡時,竟然已是凌晨五點半。其實有什麼好惴惴不安有什麼值得她輾轉反側的?男人是要不得的東西,此話向來不假。
然而世間多少人,真正參破的,能有幾人?尹安自認凡夫俗子一名,沒有大追求,一心撲入俗世之中,苦痛酸辣,自己也怡然自得。
換句話說,爲紀染惴惴不安輾轉反側,她尹安樂意。
尹安雙眼呆滯地躺了幾秒鐘,然後恨恨地從牀上一躍而起。
其實出門前,尹安應該看看黃曆的。那天是星期五,又恰逢十三號,是傳說中的黑色星期五。傳聞這一天百事不宜,否則坐船翻船,坐車撞車。尹安形色匆匆地奔跑在中午的京城街道上,嘴裡還叼着一袋純牛奶。百利包裝的袋子隨着她的腳步而上下顛簸,她光顧着看錶,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步入歧途。
就在這時,一聲響亮的撞擊聲響起。如同所有倒黴的女主角一樣,她沒有絲毫懸念地撞到了馬路牙子,自己利索地絆了自己一腳。她啊地一聲尖叫,引來無數看熱鬧的目光,然後自己就像個人偶一樣應聲而倒。
這個時候應該按下暫停鍵。路人甲乙丙丁的幸災樂禍可以一閃而過。女主角咬牙切齒地從地上爬起來,檢查自己扭傷的腳腕。這個時候她恨恨地擡起頭來,眼簾中便映入了一張奼紫嫣紅的臉。
幸福的人各有各的幸福,而倒黴的人則總是成雙成對。那天林百做夢都沒有想到買一隻和路雪的牛奶棒冰會買回一袋打開的牛奶從頭而降,然後結結實實地澆了他一頭一臉。而離他一步之遙的讓人懷疑患了小兒麻痹症的女孩眼神無波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抱着肚子蹲下了。他思索了半晌,才發現她是在笑。
他頓時七竅生煙地瞪着她,發現她已經笑得快要抽搐着撒手人寰,根本無暇兼顧到他是否憤怒,只好改變策略,重重地哼了一聲:“沒長眼睛啊?怎麼走路的你?”然後下一秒鐘,他所有的指責都堵在了嗓子眼,憋得他一下子慌了。
他發現她擡起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淚水。
隨着周圍的人越圍越多,不瞭解事情真相的人越來越羣情激憤,林百覺得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那個姑娘絆倒了自己之後就沒再起來,此時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看着他。而他面紅耳赤,想告訴周圍的人他是被害者,是被冤枉的,其實他纔是黨和人民的好同志。但是這個時候,一切都晚了。他在周圍的人指指戳戳下,已然是一個喪盡天良欺辱婦女兒童準備拋家棄妻跟隨小蜜私奔的十惡不赦之徒。林百滿頭大汗,終於明智地決定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否則按照這個事態發展,不知道最後他會不會直接被義憤填膺的羣衆扭送去派出所。
他剛跨出半步,前面的羣衆嗖地一下子團團圍住了他,質問他爲什麼這麼狠心,丟下受傷的妻子自己撒手遠走高飛。他鋼牙咬斷,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天老子算栽了。然後他掉頭走到還處在呆傻狀態下的緋聞事件女主角面前,俯身撈起她,分開人羣快步走向自己的車,打開車門將她丟進去,來不及抽紙巾擦乾淨快要凝結的牛奶,便發動引擎風馳電掣地離開這塊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