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裡,月光透過流雲灑落在冰冰冷冷的宮闕之中。
惡龍城的宮殿看起來比往日要冷清得多。
城守軍被派去押送妖衆,禁衛軍被調去守城,此時,宮殿空蕩蕩的,只剩下偶然出現的文臣。
當然,說是文臣顯是擡舉他們了。小小一個惡龍城,哪裡來那麼多政令好施行?所謂文臣的職責,也不過就是侍奉惡蛟的生活起居罷了。
月光下,一個身穿黑色朝服的妖精正躬着身子提着燈籠快步走在寬敞的石道上。
他嫺熟地轉過幾道彎子走入了惡蛟寢宮的一個角落,最終跪倒在一座隱隱透出油燈火光的房子前。
“陛下,夜已深,還是早點歇息吧。”
“再等等……”
屋內,月光從窗戶的縫隙透入,照在滿地的金精上,映得一室金碧輝煌。
惡蛟伸手捧起一把金精,看着那金精一點一點從指縫中滑落,那神情略略有些哀傷。
“明天事情完了,天軍付了尾款,到時候,我就要把你們一併都送走了……”他長長地嘆息着,抿着嘴,看上去都快哭了:“真希望晉枝能別動作那麼快……哎……今晚是最後一次跟你們說話了……嗚嗚……我會想你們的。”
那聲音聽得門外守候的妖精一陣哆嗦,因爲他知道,蛟魔王這是在跟金精說話。
……
此時此刻,惡龍城東面八十里外營地邊緣的山谷中,猴子歇斯底里的聲音迅速擴散開來。
“今天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那不是謠言。那就是——真相!”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山谷反覆迴盪着“真相”二字。
所有的妖怪,無論是城守軍的妖兵,山坡前被親猴子的妖衆團團圍住的妖將,還是眼前漫山遍野的妖衆們都被這一句話驚呆了。
甚至是化作晉枝的月朝都驚恐萬分的瞪大了眼睛。
這一切,並沒有事先約定過。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要在這時候揭露這些?不是應該先穩定局勢嗎?
午夜,星辰璀璨,穿襲在山谷間的風激起詭異的聲音,旗幟獵獵作響。
那漫山遍野的妖衆,竟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們都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注視着猴子,注視着站在猴子身後默不作聲的月朝化成的晉枝。
絲毫沒有在意那些匯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猴子攥緊了拳頭,自顧自地咆哮着:“你們喝的水,吃的任何食物都帶有惡蛟的咒法。那些咒法能讓你們一旦離開惡龍潭地界,就被巡天將發現!這就是一直以來惡龍潭的真實情況外面不知曉的原因——!”
山坡上,猴子額頭上的青筋早已爆開,歇斯底里地嘶吼着。
那聲音迴盪着,一次又一次地衝擊着妖衆的心神。
那一個個的拳頭已經攥緊,密密麻麻的隊伍中盡是沉重的喘息聲,恐怖的磨牙聲。
站在身前的妖將,一個個如墜冰窟。
“這一次的戰爭,根本就不是戰爭!”猴子舉起了手中的帖子:“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明天,我們按照預定的路線走,將被天軍伏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一位妖將瘋一般地推開圍繞在他身旁的妖衆撲到猴子身前,他驚恐地望向一旁的晉枝:“晉將軍——你說句話啊!”
然而,他的期望終究是落空了。
眼前的這個晉枝,沒有絲毫出手阻攔的意思,甚至應該說,他在縱容!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想……幹什麼?你們知不知道局勢失控……”那妖將瞪大了眼睛微微顫抖着癱倒在地,卻還伸手想要去抓住猴子的鞋跟。
“我在胡說什麼,你們自己難道不清楚嗎?”猴子低頭笑盈盈地瞧着那妖將,那神情漸漸變得猙獰,提起行雲棍,一字一頓地吼道:“你們,都是惡蛟的幫兇!”
話音未落,他已經掄起行雲棍一棍子重重敲在那妖將的腦袋上。
一聲巨響。
頭盔暴裂,腦漿四濺,地面龜裂!
血水濺溼了他的鎧甲,濺在他猙獰的臉上。
頓時,站在第一排的妖兵們驚恐萬分的後撤。
在他們身後,有的妖衆已經整個癱倒在地失聲痛哭。
絕望,徹底的絕望。那嚎嚎的哭聲在山谷中迴盪,撕心裂肺。
在這裡的每一個,都是歷盡艱辛走到惡龍潭的。
逃過巡天將的追捕,死了無數的同伴,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到頭來卻是……
此時此刻,一無所有,他們除了嚎哭還能如何呢?
不,他們還有一條命,誰想要,他們就跟誰玩命!
一隻已經崩潰的黃鼠狼精揮舞着手中鏽跡斑斑的長刀朝着一位妖兵撲了過去,迅速被刺倒。還沒等他捂着傷口再重新站起來,六七名妖兵已經圍了上去徹底結束了他的生命。
然而,這是結束,卻也是開始。
血腥的味道已經瀰漫開來。
擡起頭,這幾個妖兵發現四周密密麻麻的妖衆都在用發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們,喉嚨發出壓抑的嘶吼聲。
“殺了他們!殺了這些狗東西!”
妖衆之中有人吼了出來。
“殺,殺了他們!”所有的妖衆都在重複着這句話。
那些個妖兵驚恐地後撤,卻發現根本無路可撤——他們本就被用來分割開各方陣,早已陷入了包圍圈之中!
“你們想幹什麼!快回去!站回原地!”
“殺——啊!”一隻老鼠精揮舞着手中的匕首撲了上去。
頓時,宛如掉落在火藥桶中的一絲火苗,原本安靜無比的山谷迅速沸騰起來。
所有的妖衆都不要命地都撲向了就近的妖兵,他們揮舞着武器嘶吼。
“住手,快給我住手!”
“熬,快跑!快跑!”
“完了……全完了……”那些妖將一個個癱倒在地呆呆地看着這一切。
猴子親眼看着一個妖兵驚恐地砍翻一隻貓妖,卻很快被身後的刺蝟精按到,被圍上來的妖衆剁成肉醬。
一隻大象精雙手各提着一個妖兵直接將他們甩上了天。
一隻鱷魚精張嘴咬在妖兵的喉嚨上,背上被插了三根長槍血肉模糊都絕不鬆口。
上百的飛禽妖兵拍打着翅膀飛上天空,上前的妖衆緊隨其後衝了上去。
天空中血水參雜着羽毛落下。
都瘋了,這些被徹底激怒的妖衆徹底瘋狂了,洶涌的妖羣就像沸騰的熱水一般,他們紛紛舉起武器不要命地撲向妖兵,一時間喊殺聲,慘叫聲,哀嚎聲,怒吼聲直衝雲霄。
散落各處不成陣型毫無準備的妖兵轉眼便被數倍於自己的妖衆吞沒了。
月朝驚恐地看着那混亂無比血肉橫飛的場面瑟瑟發抖:“你……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我以爲你會給他們一個機會當前鋒……”
“我知道我在幹什麼。”猴子安靜靜地柱着行雲棍站在高臺上注視着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沾滿鮮血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我別無選擇。他們之中只要有任何一個跑掉,將消息帶回惡龍城,那我們全部都完了。將這種部隊留在隊伍裡不但看不到戰鬥力,反而是一種負擔。況且,每一個人都應該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就在不遠處,一羣妖衆將剩下的幾個妖將當着猴子的面撕成了碎片。
鮮血浸溼大地,如今已經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微微顫抖着,月朝往後退了一步,盯着猴子問道:“那你打算怎麼收拾局面?”
“放心吧。”猴子轉過身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勾着月朝的肩拉着他往山坡上走:“求生的力量是無窮的,他們不傻。”
在他們的身後,戰場已經擴大到整個營地,混亂之中有人點燃了帳篷,一艘戰艦在火光中微微傾斜,下墜。
……
數十里外,天軍軍艦的甲板上。
“那是什麼?”一位正在執勤的天兵遙望着遠處將天空映得通紅的火光問。
“那是妖怪軍營的方向吧……嗯,我猜他們在搞篝火晚會。明天就要死了,總得慶祝一下不是?也許明天這個時候就輪到我們在搞慶功宴了。”
周遭的天兵一下鬨笑了起來。
“篝火晚會?那現在不是最好的進攻時機嗎?”
“年輕人就是不懂事。好好休息吧,明天有的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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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感謝江南兄成爲甲魚的第二個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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