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坡】
郎世龍帶着孫二孃和張青率領兩百差役走在官道上,這一路回京頗有當年披紅帶綠中了進士一般的心情,馬蹄輕快,看什麼都是爽心悅目,此番到了蒲城雖然是有驚無險,但是,卻誤打誤撞,就那麼稀裡糊塗地勾結了綠林軍的人,非但沒有什麼爲難,反倒是撈了大把的功名滿載而歸,回了東京汴梁,那必然是名利雙收,加上蔡京的擡舉,那仕途之上,才叫個不可限量。
郎世龍一想到自己平步青雲,這心坎裡就一陣癢癢,恨不得仰天笑個舒暢,畢竟自己這一趟實在是太值得了,非但自己有功績,還得了孫二孃這般難得的將才,蔡京在他信裡得知之後,對他的長遠打算很是贊同,而郎世龍爲此也是得意了一番。
郎世龍看了孫二孃一眼,此刻的孫二孃正坐在馬上與張青東一頭西一頭的閒聊着,當年東家長西家短的,當真是姐弟兩個有聊不完的話,郎世龍見插不上口,便回頭問隨後跟着的親隨小廝道:“這是走到哪裡了!”郎世龍看看天色漸漸沉下來,說道:“早些尋個地方打尖歇了吧!省得走黑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
那親隨應了,回答道:“這是橘子坡,這附近有些村落,我們找家像樣點的就歇了,第二日再渡白水河到白水城去!”
郎世龍點點頭,說道:“這般甚好,那你多留意着些!”郎世龍說到這裡,舉目看着官道周圍的白楊樹,又開口道:“你方纔說這橘子坡!”
“不錯!”
郎世龍心裡咯噔一下,他猛地想起了昨夜裡朱武來與他說的話。雖然綠林軍的人不會傷及他,但是,這交手廝殺起來,終究不是鬧着玩的好事,一想到這裡頭可能有的變數,郎世龍這頭皮就不禁陣陣發麻,整個臉上的笑也頓時消散了大半,有些僵硬地看着自己**馬匹的那一對耳朵。
那親隨小廝看着郎世龍的臉色有些微妙的變化,當下關心地問道:“大人……有什麼事麼!”
“哦!”郎世龍從胡思亂想的擔心中回過神來,說道:“沒有,我只是在想,既然這裡叫做橘子坡,怎地卻不見一棵橘子樹,都是遍野的白楊,何不叫做白楊坡!”
“不過是個名字,或許原來這裡是一片橘子林因而得名吧!”
郎世龍微微一搖頭,隨口一說道:“保不準這裡原來就叫做白楊坡,因爲這裡的知縣根據自己的喜好改的也說不定呢?”
“那大人喜歡哪個!”
郎世龍搖搖頭,道:“這地方樹林隱逸,多有剪道強人,無故生事,若是我,寧可一把火燒了一了百了!”
“大人心懷百姓安危,實屬聖明!”那親隨還沒有將這馬匹拍完,只聽得後面一聲接一聲的馬嘶揚了起來。
郎世龍心裡一震。雖然心裡已經有了準備,可是還是下意識地回頭張望想看個明白,只見那逶迤的隊尾亂作一團,不過半晌,就見那股騷亂像是狂風過崗一般從後面席捲過來,整個隊伍像是一隻抽搐掙扎的青蟲,在這左右的樹林裡飛射出許多箭雨來,將這大道上的官兵射了個措手不及,整個行進的隊伍被擾亂,中箭吃痛聲此起彼伏。
就在衆官兵混亂不堪的時候,突然張青將單刀朝天一指,大聲喝一句:“保護大人!”便將附近的官兵號令起來護在郎世龍的周圍。
“你帶些人衝左翼!”孫二孃看着遭了伏擊,逃是逃不掉的,進攻纔是最好的防禦,當下喝令張青帶兵往左邊的林子裡衝,而自己則帶了一部分人打馬衝進了右邊的樹林。
郎世龍眼看着兩人各自帶了百十人便衝進了兩邊的樹林裡,離他遠去的感覺頓時被莫名的孤立和恐懼填滿了,郎世龍想喊他兩個回來,可是?那兩人去的太急,儘管他扯破喉嚨喊快回來,可是?那聲音很快便淹沒在了官兵嘈雜的嘶痛和喊殺聲中,而就在他們衝進樹林之後,箭雨果然頓時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可也就在這個時候,還不等那些官兵喘口氣,只見官道後面飛蕩起一片塵土來,不過須臾便見一隊兵馬遠遠殺了過來。
“大人,不好了,是綠林軍殺過來了!”一個官兵馳馬過來稟告說道。
郎世龍聽得一臉驚愕,趕緊拿眼瞅了瞅左右樹林,張青和孫二孃早就沒有了蹤跡,當下急的一拍大腿,二話不說,打馬帶着身後的官兵便沿着官道往前逃,可是?不論郎世龍怎地快馬加鞭,那些綠林軍一個個都像是插了翅膀似的,很快就追了上來。
這一支綠林軍的兵馬不似尋常的,一個個爲了減少馬匹的負重可以奔走的更快些,都將尋常的鎧甲一併退下,個個都穿着布衣軟甲,而爲首的那個更了不得,一個人飛馬在最前面,橫着一根盤龍棍,閃電似的殺進了官兵的行伍中,如入無人之境似的將那些官兵殺的血肉橫飛,直衝到那押着謝千秋的囚車前,一個騰空跟斗便躍到了那馬車的車轅上,一腳踹翻了那駕車的官兵。
兩邊守衛的官兵看着頓時持槍刺了過來,史進站在車轅上閃身讓過,一手將兩個交在一起的長槍抓住,另一手盤龍棍一揮,咔嚓一聲將兩隻長槍打了個粉碎,反手一丟一擲,兩個槍頭都戳進了那官兵各自的胸腔裡,史進緊接着一把扯住那繮繩將馬匹停下,一邊拿着盤龍棍將左右殺過來的官兵打落下馬。
而那些官兵緊跟着郎世龍都往前拼死而逃,哪裡還有人能顧及到謝千秋的死活,而這個時候綠林軍的兄弟們也殺了上來,追殺這那些官兵趕出五六裡去, 史進站在囚車旁邊,一棍便將那囚車上的牢籠劈了開了一面,得了自由的謝千秋帶着沉重的手腳鏈,被史進接下了囚車來,此時的謝千秋顯然被這幾日的牢獄生活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凌亂的頭髮肆意垂在臉前,滿身都是皮鞭的血跡,特別是那雙眸子,比起前些日子,早就沒了原來攝人的光彩,有的只是一片渾濁,史進曉得,郎世龍原來的壯志豪情,被這一次打擊弄得已經支離破碎,現在打不起精神,更沒有什麼念頭能讓他繼續立於這天地之間。
史進看着謝千秋,謝千秋卻深深地低着頭,額前的亂髮遮住了他半張滿是污穢的臉,一言不發。
史進看着,抽出腰間的刀來,用盤龍棍將謝千秋的手腳鏈挑起來一節,揮刀咣噹一聲便將之斬斷,史進揮一揮手,差人留了一匹馬,一柄刀,一袋酒,一袋乾糧,還有一個裝着衣裳金銀的包袱,只是擡手拍了拍謝千秋的肩膀,嘆了一聲,便轉身帶兵絕塵而去。
只留下謝千秋一個人遲暮地站在那廝殺過後的血泊中,緩緩地擡起眼來,看着史進飛馳往蒲城而去的模樣,緊緊地捏住了拳頭,而眼角卻不知怎地經不住惹出滿眶的淚來,謝千秋猛地仰天怒視,他不想讓自己的眼淚輕易落下,可是?他卻不明白,恨不得指天而罵,爲什麼他謝千秋的命會這般坎坷,他滿滿的一腔報國心,可是換來的卻是朝廷的懷疑和無情……謝千秋狠狠地捏着拳頭,雙膝一軟,猛地砸在了被血浸透的土地上。
謝千秋喘息着粗氣,排解着自己內心的憤懣,緩緩地又站了起來,將史進留下的包袱跨在腰上,將朴刀系在腰間,翻身便上了馬,在一聲聲堅定的“駕駕駕”驅馬聲中,謝千秋帶走了史進那最後的一聲嘆息,卻留下了土地上那一對深深的拳印。
【蒲城】
史進收拾人馬到了蒲城北城樓下,此時的蒲城上處處都是九龍朝天旗,史進看着不禁露出了一絲會心的笑容來。
這個時候城門緩緩地開了,魯智深帶人從裡面也迎了出來,接了史進下馬便一同往城裡去。
“有魯兄在,蒲城一戰,手到擒來呀!”史進開口便是誇。
魯智深揮揮他那隻大手,笑道:“大帥謬讚了,我不過是沾了衆位兄弟的光罷了,若是說厲害,還是咱得兩位軍師了得啊!”
史進聽了點點頭,他倒不全是贊同魯智深的說法,而對魯智深的謙虛很是看好。
“謝千秋人呢?”魯智深前後都沒有看到謝千秋的影子,不禁問道:“莫非出了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史進笑笑說道:“被我給放了!”
“大帥怎地放了,不是說要……”
“我們是綠林軍,又不是強盜,哪裡有強逼人家入夥的道理,志同道合者廣開門戶而納之,謝千秋……他自會他的打算,強求不得,我們只要把我們自己該做的做好,其餘的,那就要看天意如何了!”史進說道。
魯智深對史進的意思不容置否,當下點點頭,說道:“他現在是朝廷的重犯,只怕天下之大,也無他容身之處,最後他還得乖乖來投奔咱們綠林!”
“那就要看他怎麼想了,若是心死了,不想再踏足戰事爭鋒,不論是在深山老林中隱居還是落髮修禪,那都無疑是個歸處!”
“若是那般,倒可惜了這個將才!”魯智深說着也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