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今年要去福建路,那不就可以趁機回泉州?這可真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該問的都問了,關於功勳審覈之事,已經沒什麼疑問,於是當即笑道:“多謝孫大人解惑,對於此事,下官心裡已經多少有底了。”
孫淼道:“那就好,時間不多了,你抓緊看看各軍上報的功勳集錄,對他們或多或少都要有些瞭解纔好。”說完便拿起自己書案上的文冊細看。
楊叢義心情愉悅,隨手拿起各軍功勳集錄快速翻看。
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就要沉浸在這些記錄着各軍功勳的文冊中了。
小院子有些熱鬧,總能聽到有人來來去去,但兵案安安靜靜,除了進來斟茶打雜的差役來過幾趟,再無外人。
看過數本功勳集錄後,一天時間很快又過去。
二人一同出門,孫淼把門鎖好之後,給了楊叢義一把鑰匙,叮囑他一定要好生保管,切切不能丟失,兵案署衙大門上的鎖是朝廷特意打造,鑰匙有限,一旦丟失,就得換門換鎖,十分很麻煩。
不說還沒注意,楊叢義朝門上一看,那鎖確實跟常見的鎖有些不同,但其中有什麼玄機,他不可能知道。
殿前司統管天下禁軍,而兵案人雖不多,卻是貨真價實的殿前司辦事機構之一,實實在在的主管殿前司一部分差事,署衙裡的文書資料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但對外人來說全是機密。
楊叢義知道輕重,於是應道,一定貼身保管。
走出殿前司,與孫淼分別之後,依舊步行回客棧,半路在小攤吃了晚飯。
一進客棧大門,掌櫃方安便迎出來,滿臉笑意問候道:“大人回來了,吃晚飯了嗎?沒吃的話,我這讓人做好給大人送到房間去。”
楊叢義笑道:“不必了方掌櫃,剛在外面吃過了。”
“大人,你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一會兒看看還缺什麼,直接跟小人說。”方安小心翼翼,不敢有居功之意。
“好,多謝了。”楊叢義說完便徑直上了樓梯,往樓上房間走去。
方掌櫃落下幾步,跟在後面。
房間還是那個房間,但推門而入,屋內的陳設完全變了樣子,已不再是之前的房間。
只見破舊的木板牀不知搬去哪裡,換成了全新的雕花木牀,牀上的被褥也煥然一新,綢緞被面,光滑絲柔,一張素色帳幔在牀上架起,放下來就能將整張牀遮擋的嚴嚴實實。
一套全新的紅木桌椅靠窗放着,桌上擺上了筆架、鎮紙和墨硯。
另有一張小桌,配有兩把椅子,桌上放着一套茶具。
在房間角落空隙,擺放有數盆綠色盆栽,時時飄散清香之氣。
就在這樣擁擠的房間裡,還放有一個三尺方圓的浴桶。
這樣的陳設,把楊叢義看得肉疼,俸祿還沒領,身上所剩錢財不多,他哪有錢住這麼奢華的房間。片刻之後,忍不住問道:“方掌櫃,這樣的房間住一晚上要多少錢?”
方安笑道:“沒多少錢,這是特意爲大人佈置,不要錢。”
楊叢義神色一變,正聲道:“方掌櫃,這些東西可不便宜,我來住店,你不收錢,等我出去,我的名聲可就沒了。”
方安臉色一僵,急忙道:“小人不敢,絕不敢壞了大人名聲!也從來沒有這個心思!小人是看這個房間破舊,陳設太過簡陋,這才置辦些物件,稍稍佈置一二,也好吸引客人投宿。”
楊叢義神色稍緩,暗暗點頭,這掌櫃腦子倒是靈活。
“方掌櫃,我原本住的房間是五十文一天,你把這個房間佈置的這麼好,是不是要加錢?要是太貴,我可住不起。”
“不會不會,本店新佈置的房間,前十天都是免費體驗,只爲增加些人氣,十天過後纔會收錢。”方安急忙再行解釋。
“哦,還有這樣的規矩?我走了這麼多地方,可是第一次聽說。”楊叢義不由得笑了,這掌櫃真是有意思。
方安見楊叢義臉色轉好,心下稍定,小心答道:“對,這是本店的規矩,也是本店的特色,臨安城裡做生意不容易,不想點辦法根本活不下去。”
楊叢義點頭道:“好,想法很好,有這心思,方掌櫃的生意一定可以在臨安城做大。”
方安道:“借大人吉言了。”
楊叢義道:“這新裝飾的房間對別人免費可以,可我大小也是朝廷命官,不付錢有損聲譽,所以房錢還是要付的。”
方安心下一緊,想了想,小心回道:“大人,你看這樣行不行,房間還按之前的價錢付,一天五十文,若是房裡的物件有損毀,照價賠付就成。”
楊叢義笑道:“如此也好,那我還是先住十天。等找好住處,我就搬出去,不打擾方掌櫃做生意。”
方安一聽要找住處,立即道:“大人想找什麼樣的住處,有什麼要求,是租還是買?小人在臨安生活幾十年,消息還算靈通,大人要是信得過小人,交給小人就是。”
租房買房,耗費時間,十分麻煩,有本地人幫忙當然最好,既然他主動提出,楊叢義便沒有拒絕的道理,於是回道:“我初來臨安,俸祿不多,在臨安買房是不可能的,能在臨安城外租個小院就可以了,年租金不能超過一百貫錢。方掌櫃人脈廣,要是知道有這樣的一進小院出租,價錢合適的話,麻煩跟我說一聲。”
誰知方安馬上回道:“大人公務繁忙,這事就包在小人身上,一定給大人辦妥當!”
“那就多謝了。”楊叢義也不客氣,找房子這種事,若要他親自來,確實不太靠譜,交通不便,全靠兩條腿,他沒時間,也沒那麼多精力。
“不敢不敢。大人好好休息,小人先告退了。”方安見楊叢義在桌前坐下,便馬上告退,神情之間隱隱有些喜氣。
“好,方掌櫃自去。”楊叢義伸手一摸茶壺,壺尚溫,提壺倒出一杯清水。
方安離去,隨手帶上房門,喜悅之情頓時便浮在臉上。
不枉一番苦心佈置,馬上就換來幫楊大人找房子的機會,找了房子,後面還要清掃整理、添置傢俱等,大小事務接踵而來,只要做的夠好,想不攀上他都難。
客棧的生意可以暫停,楊大人的房子不能不找好,傍上朝廷命官,還怕沒生意?
方安對將來滿懷信心,趁興而去。
楊叢義喝了杯清水,起身又在房裡走了走,這房間雖然擁擠,但該有的都有,完全夠他生活所需,只是有些太好了,全新的物件,絕對不便宜。
稍稍有些不安之後,隨即便釋懷了,這些都是客棧的東西,他也不過是先住幾天,又不是方掌櫃送給他的,有什麼好擔心。
紅木書桌光滑寬大,伸手一摸,十分堅實,質地很好,楊叢義雖然對這些東西沒有研究,但也知道這書桌不會是一般俗物。
對愛好寫作的讀書人來說,他們最看重的首先是一張像樣的書桌,而後纔是喜歡的筆墨,很難想象一個讀書人能在滿是污漬、坑坑窪窪的書桌上讀書,奮筆疾書。
看着眼前的書桌和筆架上的湖州筆,楊叢義頓時就生出提筆疾書的慾望,該給清塵寫封信了。
洗簌一番之後,太陽也落山了,錢塘縣不在臨安城中心,靠近錢塘門,位置較偏,太陽一落,街上就沒多少人。
街上靜了,客棧自然也安靜下來。
研磨、潤筆、鋪紙,提筆蘸墨,卻不知該從何處寫起。
許久以來,想說的話太多,十張紙也寫不完,還是報個平安吧。
於是在紙上寫道:“娘子見字當知爲夫平安,不知娘子是否安好,爲夫時時掛念,夜夜憂心。去年九月別後,在廣南公務至三月方纔返回明州,本欲回家探望娘子,不料又有調動,限期爲夫半月赴臨安任職,今已在殿前司兵案任秘書,每日點卯難以脫身,路途迢迢,唯恐年內不能相聚,難解相思之苦。然五月兵案將赴福建路公辦,如無意外,此行當有爲夫。臨安、泉州兩地分居,非長久之計,爲夫已在臨安尋找居所,娘子當有準備,待爲夫返家,你我二人便可同赴臨安,從此相守,朝朝暮暮。夫叢義,四月十九日筆。”
信寫完,楊叢義看了又看,覺得不是很滿意,提筆又加幾句,再看又覺得該寫的思念沒有在信裡面,再加幾句,再看又覺得不好,隨後提筆劃掉又寫,到最後寫了好幾張紙,還覺得不夠,但信已塗改得面目全非,到處都是黑乎乎的墨跡。
看着這封信,他已經很不滿意了,想說的話仍然沒有寫完,煩躁之下將之揉成一團。
重新鋪好紙,再提筆,卻不知該如何下筆。
糾結、苦悶許久之後,忽而釋懷,反正不久就要返回福建路,不如明天找找,看殿前司有沒有在泉州駐軍,五月直接就去泉州不是正好,還能清塵一個驚喜。
想到這裡,楊叢義隨即將筆墨紙硯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