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轉頭就看到還捧着碎衣遮體的阿爾古麗正望着自己,她背後的孩童們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李道玄遲疑起來,還未說話,他背上的蕭眉織就歡快道:“好啊,公子,做個護院也不錯呢。”
李道玄沒有說話,阿爾古麗身形高挑,竟然走進了李道玄身前,編着垂在兩腮旁的小辮子甩動起來,大聲說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喂,漢人道士,反正你也惹了大麻煩,不如和我們一起吧。”
阿爾古麗背後的孩童們奔了上來,抱住了李道玄的腿,紛紛哀求起來。李道玄無奈之下只得點頭道:“咱們找個地方再說。”
阿爾古麗便有些得意的哄着孩子離去,她這一轉身時,背後的破衣飄散,赤裸的背部全部展現在李道玄眼中,那高翹的臀部竟然只用一塊綢條擋住了關鍵之處,粉嘟嘟的肉兒顫抖,看起來極爲誘惑。
李道玄微微側臉,不多時便跟着阿爾古麗來到了鏢局殘壁之後的土洞裡。這是一個寬敞的挖在土山上的洞穴,在八月天裡卻是不熱不涼,空氣極爲清新。
李道玄一走進來就看到土洞之壁上還有一副未畫完的壁畫,這土山之內岩石光滑,正是雕刻壁畫的好材料。這些未完成的壁畫之旁,便是一座座凹陷進入的佛龕,佛龕之中雕着一尊尊佛像。
阿爾古麗此時已悄悄換上了一件粉色的胡服紗衣,見李道玄看着壁畫發呆便說道:“漢人道士,你一定不是月泉觀的道士是不是?”
李道玄大吃一驚,他本對自己這個僞裝的身份十分自信,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有些莽撞的胡女竟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阿爾古麗看着他吃驚的模樣,便有些放肆的大笑起來:“你這個傻道士,裝也裝不像。月泉觀的道觀就在鳴沙山下月牙泉旁邊,道觀不遠處就是莫高千佛窟。你說自己是月泉觀的道士,卻對着這幾幅畫發呆,一看就是假的。”
敦煌莫高千佛窟自十六國時代就開始經營,如今歷經四代,已是西域最爲有名的藏經佛地。月泉水觀就在千佛洞一旁,其門人自然不可能不認識洞中常見的壁畫了。
阿爾古麗手指土洞中的壁畫繼續說道:“這是《東方藥師經圖》,這是《彌陀經圖》……”她一幅幅指點,一個個佛像的名字念出,最後卻指着那羣孩童說道:“這些都是這羣孩兒雕畫的,他們雖然來自邏些,但這等虔誠之心,怎麼會是魔道呢。”
李道玄望着那些壁畫,再看看這羣孩童,一時不知如何說纔好。背上的蕭眉織緩緩下來,卻輕聲問道:“姐姐這樣說,咱們就明白了,關於我家公子的身份,實在不便如實相告。不過既然咱們接下了這件事,定然不會讓那羣壞人得逞的。”
阿爾古麗鬆了一口氣,便喜氣洋洋的爲他們去拿食物去了。
李道玄盤腿坐在壁畫下,便聽着蕭眉織這羣中土話都說不好的孩童聊了起來。等到阿爾古麗捧來一個胡楊筐子,李道玄也聽得差不多了。
原來這羣孩子都是邏些虔誠的佛童,這一次來敦煌,卻是朝聖來的。這羣邏些的孩子手捏着轉經筒,一路赤腳而來。如此虔誠的跋涉而來,據這羣孩童描述,爲的是邏些藏佛廟中密宗大師的請求,爲邏些贊普之王祈福而來。
至於邏些的贊普之王爲何需要祈福,據這羣虔誠的佛童說來,卻是贊普大王重病不起的緣故。
李道玄聽得毫無興趣,輕輕打開阿爾古麗拿來的胡楊筐子,便看到了堆在一起的鮮果。他拿起了一隻圓形甜瓜,看這瓜個不大,但皮色黃亮似金。微微捏開,又看到那瓜瓤碧翠如玉,咬一口頓覺蜜汁沾脣,香氣撲鼻,還有一股輕淡香醇的酒味。
這便是敦煌有名的蜜瓜了。李道玄往年在雲州時也曾嘗過西域蜜瓜,但從未有這等美味的。蜜瓜之下還有紅彤彤的鳴沙山大棗,更有黃豔的飛將軍李廣杏。
李道玄修行以來很少吃東西,但這些美味都是鮮果,他便不客氣的多吃了一點。那蕭眉織吃了幾口卻對阿爾古麗謝道:“姐姐知道我家公子是修士,便捧來這些鮮果,可真是費心了。”
阿爾古麗此時站在門前,笑道:“你們是自大唐來的吧,我阿爾古麗一眼就看出來了,還有你這位妹子,爲何這樣較弱喲,道士吃果子,你便嚐嚐我的手藝吧。”
當下阿爾古麗便做了一鍋敦煌的千絲湯麪,自捧於蕭眉織吃了。
蕭眉織吃了幾口,忽然吐出一塊黑色的塊莖,驚訝道:“這,這是什麼藥材,姐姐竟然當飯吃了。”
阿爾古麗笑道:“這是羅布泊大湖邊的縮陽草,這面中還有些羅布麻草呢,都是好東西。”
蕭眉織盯着那縮陽草塊看了一會兒,忽然臉兒一紅,便丟開來,卻沒有多說。
她們吃着午飯,李道玄卻再次進入修習中,剛纔在實戰中運用五枚玉符時,他就覺出其中的缺憾了,這五枚玉符運轉時需要提前捏出手訣,動作慢不說,在實際戰鬥中也缺少變化。
他再想到周身皆爲丹海,靈力流轉肉身的這個念頭。要改變玉符咒語的缺點,只有在施法速度和手訣速度上想辦法了。若是五指能瞬間捏出多個手訣,那會如何呢?
李道玄想到這裡,忍不住就在這裡嘗試起來,他先控制住元嬰,以神識之力催動元嬰的小手,試圖分出一股靈力進入手臂之中。
但神識再三催促,這元嬰就是一動不動。自己修出的這個元嬰,難道還不聽話不成,李道玄自神識中分出一絲神念,與元嬰的神溝通起來,辛苦了許久,卻還是沒有反應。
李道玄退出神識,不禁有些發呆,這元嬰難道非要到戰鬥中才能醒來?抑或需要再提高修行纔可以。
他如此想着,耳邊卻聽到阿爾古麗跟蕭眉織說着話兒:“這戈行鏢局啊,是我那死了的郎君弄的,他死以後,鏢局的人就散了,我卻留下來了。想着把鏢局改成佛廟,但又覺得郎君留下的東西還是放在這裡的好。”
阿爾古麗說到這裡有些出神的看着一羣小口吃着素面的佛童們:“自從收留了他們,反而覺得過得有些意思了。沒想到卻被張家那羣豺狼找上門來。”
阿爾古麗慢慢說着,前幾次張家門人找上門來還沒有動手,只是要將孩童帶走。卻被阿爾古麗打了出去,她畢竟也跟着自己的夫君修習過一段時間,所以前幾次有驚無險,但這次張家派出了“天王派”的高手來,差點就出事了。
天王派,李道玄念着這個名字,想到那羣白衣人出手的功法,卻和佛宗有些關聯,但佛宗之下從未聽說過天王派啊。
阿爾古麗說自己夫君出身道家俗門仙霞派,卻是多年前就來到敦煌定居了。
如說家常般,李道玄忽然想到布生緣託付之事,急忙問道:“姑娘可知那手握菩提,三千煩惱絲是何意思?”
阿爾古麗唸了一遍手握菩提,三千煩惱絲。搖頭道:“從未聽說過,道士你說的真的是一個人麼?難道不是說的佛像?”
李道玄不禁有些失望,看來布生緣留下的這個難題不好解了。
蕭眉織此時卻看着越來越暗的天空,不禁指着天邊出現的殘鉤之月:“姐姐,這月兒是怎麼回事,如今算來該是月圓的時候吧。”
阿爾古麗望着那殘鉤彎月輕聲道:“說起來也多虧這月亮,前些日子我才躲過了幾劫。如今白衣張家正在處理這件事呢,昨天還說是天意如此,說要舉辦祭月之會,祭祀彎月,讓它迴歸圓滿。”
天下修士不知凡幾,但從未聽說有能控制月亮的,李道玄想到這大地廣袤,但明月卻只有一個,不知如今的長安或者洛陽看到的明月是不是彎的。
阿爾古麗此時站起來,背對洞外對李道玄盈盈一禮:“總之,還要對謝道士出手相救纔是,這些佛童都是有造化的,阿爾古麗只想保護他們,也算是我的修行……”
阿爾古麗剛說到此處,猛然揚起了脖子,腹部突起又落下,整個背都彎了下來。
她的身子完全扭曲起來,數道佛靈金線自她的七竅彈出來,轉了幾個彎,卻又縮了回去。
阿爾古麗兩顆美麗的眼珠忽然爆裂開來,血光飛散間,從額頭開始,這可憐的女人全身一處處的爆裂開來。
從頭至尾,李道玄絲毫沒有察覺到敵人的出手,等到他水符出手護住阿爾古麗時,這個紅髮胡女半邊身子都消失了。
天色似乎也黯淡下來,蕭眉織痛苦的尖叫一聲,李道玄連布三道玉符護衛住身後,身影一閃衝出了土洞。
月光之下,執十二因緣相的黑袍和尚安靜站着,輕輕彈着袖子上的灰塵,意興闌珊的說道:“殺死一位美麗的女子,當該是我安太息的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