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仙二談完,徐通就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的一個誤區。
孤木不成林,任何一種思想,學派的發展,不可能靠一個人。哪怕魏雲近乎作弊的通過洗腦的方式,來推行道家思想。背後也是堡壘人和土著弟子們數十年的積累,否則哪有機會把人族高層一網打盡,全請到武當山來。
而且魏雲的那種洗腦也不是強制性的,而是充分利用人們心中的貪婪,對成神的奢望,近乎主動的接收魏雲的思想,才達到的如今效果。如果不是魏雲一步步推動,讓這些貴族們認識到了武學對成神的幫助,就憑貴族們對靈氣發自內心的鄙視,誰會眼巴巴的跑到武當山來。
徐通想普法,就必須有趁手的人手。他試過依靠大亢帝國,依靠青帝,也試過依靠兩大派。但事實證明,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哪怕和魏雲的利益幾乎一致,都是堡壘的利益。但大方向的一致不代表細節上的不衝突。
暴露和佛冷的關係就是一例。對於魏雲來說,維持目前人族帝國的穩定,並把青帝,佛冷這些新神都弄到武當山來接受洗腦,纔是計劃第二階段的重中之重。所以徐通在門統那點無傷大雅的小利,完全可以爲此讓路。
徐通反省自身,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或者說年輕人常犯的一個通病,心急了。
這世上最易變的就是人心,但最難變的也是人心。
自己妄圖利用朝廷的勢力,兩派的實力,短時間內改變帝國的現狀,這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經歷了這些事,洗淨鉛華,徐通的心定了下來。
在提交了計劃報告,得到了大佬們的認可後。徐通帶着茗怡,謝絕了王圓圓贈與的飛禽遺族,小獬豸變大後的體型,足矣承載二人。而且腳程雖然比不上飛禽,卻也絕不慢。
兩人一獸,以武當山爲起點,劃定的無名山脈爲終點,開啓了一趟普法之旅。
兩人每到一地,無論是大城,還是小村,無論人多,還是人少,徐通都認真的舉辦普法講座。時而在城鎮廣場,亦或在酒樓客棧,甚至田間地頭。
人多時,千百餘人,人少時,只有孤零零一人。但徐通無論地點,時間,面對多少人,都用最誠摯的熱情,認真的闡述着自己的信念。
初期多有不順,武當山所在之地在西領都府的地界。隨着消息流傳開,徐通的名聲伴隨着佛冷的惡名,在西領的貴族圈內,徹底臭了。
如果不是知道徐通有着神級實力,想要弄死徐通的不在少數。但是打不過你,還不能給你搗亂麼?徐通走到哪,流言就跟到哪。
而且這幫貴族也學能了,畢竟之前製造謠言的那幾人下場太慘,深以爲戒。但是爲官者,鑽法律的空子幾乎就是本能。
謠言是罪,那是因爲無中生有,編造謊言。但流言總不是罪吧,說真事總不犯法吧?語言溝通有所疏漏總也正常吧?語言這東西,但凡有心,殘缺的實話也能組合出不同的意思。斷章取意的殺傷力更甚於完全的謊言,因爲他更難以辨識。
佛冷屠戮了統治西領數百年的十大家族是事實吧,至於原因不可說,自己猜吧。佛冷佔據了西領都府是事實吧,而佛冷爲什麼這麼厲害,徐通給的支持,徐通給的功法力量。至於原因,自己猜,對了,佛冷的女兒跟在徐通身邊,什麼關係?自己猜去。
留言的可怕,在於傳播者的再度加工。貴族們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間,任由人們自由發揮。可想而知,帝國本來就信息封閉,普通民衆幾乎們有什麼消息來源。只能人云亦云的相信周圍人的言論,這話越傳越不堪,徐通的名聲徹底臭了。
雖然民衆們出於對高手的恐懼,沒敢幹出什麼出格的事。但是徐通所過之地,能從百姓眼神中清晰的讀到不屑與鄙夷。
茗怡對此極爲氣憤,尤其修煉以後五感靈敏,周圍隱隱的議論聲能聽到不少。房氏的悲劇爲何沒人談論。父親那麼溫柔的人,怎麼就是惡魔了。徐通做了這麼多功績,爲何無人提及。還有那些羞羞的事,簡直不堪入耳。
徐通卻不但不生氣,還不時的寬慰茗怡。
徐通雖然不遺餘力的向這些人普法,但他心裡清楚,這些不是他要找的人。
身爲執法者,最基本的素質就是分辨力和懷疑一切的心。被區區流言就矇蔽了心智的愚民,只能被法統治,而不可能成爲法的主人。
付出總是有回報的。
一日,徐通行至一處小山村。
山村很小,五六十戶,幾百口人。
可惜就是這樣一個小山村,流言也早一步隨着流動的貨郎們,傳了進來。
徐通鋪上一個蒲團,盤膝正坐在村中央的大榕樹下,淡淡的聲音被真氣加成後傳遍小山村。一點點獅子吼的技巧,對徐通來說不算什麼。傷人不容易,但是當個擴音器還是很簡單的。
“執法院代理院住,徐通。今日途徑榕樹村,宣揚法理,開啓民智。望細細傾聽。”
他也不管人們能不能聽進去,自顧自的開講了。
什麼是法,爲什麼要有法。由淺入深,儘量用最簡單的語言,闡述着最通俗的道理。
足足一個小時,村子裡沒有一絲動靜。有幾個好奇的小傢伙扒着牆頭想看看這個神奇的,聲音能傳這麼遠的人什麼樣,但也很快被家長連打帶罵趕回了家。
徐通無奈的搖搖頭,收拾行囊準備繼續趕路。
這時,一段殘破的矮牆後鑽出來一個小孩。一個髒兮兮,衣衫襤褸,形似乞丐,骨瘦如柴,頂着一個大腦袋的小孩。
但是小孩卻有一雙明亮的眼眸,直愣愣的看着徐通。
“法,能懲治惡人麼?”
徐通淡然一笑。
“爲惡者罰,違法者誅!”
“這法,誰來定,誰來執行?”
“法爲人心,懲惡揚善,保護弱小。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天誅,我誅,人人可誅。”
“我父被殺,我母被搶,我被趕出家中時,法在那裡?天誅在那裡?”
徐通平靜的注視着小孩因激動而通紅的雙目,絲毫不在意小孩那一頭蝨蟲亂爬的亂髮,輕撫着小孩的頭。
“這個帝國還沒法,起碼沒有完整的法。這需要有人爲之而努力。現在我只能說,我就是法,我來誅。說說看,怎麼回事?”
故事很簡單,也很老套。
雞窩裡飛出了金鳳凰,沒有力量守護的金錢與美貌是原罪。一箇中小家族的紈絝子弟,就能讓一個山村裡的普通家庭家破人亡。這種事情在有榮譽感的貴族家族不算常見,但也絕不罕見。
平民,即沒力量,也沒權勢,能怎麼辦?忍唄。
但是徐通來了。
分水城,是一座建在河邊的新城,不足百年的歷史,和青葉城差不多,是大亢帝國最常見的小城。
管理城市的角,畢,翼三家,論起來,七拐八拐也能和十大家族扯的上親戚。雖然很遠,但也承蒙家族關照,成爲一方地頭蛇。畢竟帝國的地盤太大,大小城池星羅密佈,用誰不是用,有點親戚總比提拔平民出身的,完全沒關係的,用着順手吧。
翼家的家族大院門前,來了不速之客。
一男一女,男的威嚴挺拔,不怒自威,女的柔美纖細,如風中柳葉。還牽着一個小孩,帶着一個家犬大小的動物。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一家出遊呢。
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不對勁。
那小孩雖然收拾的挺乾淨,衣着也還上檔次,但是長期營養不良,枯瘦如髏。那顆大腦袋,頭髮暗黃,眼窩深陷,臉色呈不健康的菜色。和身邊的男女明顯身份氣質不符。
更可怕的是那個家犬一樣的小獸,頭有獨角,氣勢如淵,深不可測,這明明是遺族啊。
男子看了一眼眼前的大門,回頭問小孩。
“是這個翼家吧?”
小孩滿目的仇恨,狠狠的點了點頭。
“他報姓名了,翼大空,家主嫡孫,我死都不會忘記。”
男子溫柔的摸了摸小孩的頭。
“罪人的惡是用來懲罰的,而不是來折磨自己的。仇恨這東西,淺嘗是人生的佐料,但切不可被其左右,失了本心。哎,算了,道理以後慢慢講,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基本法。先斷了你仇恨的根,否則心性偏激,可是不好培養。”
說罷,男子轉頭對着大宅,淡淡的聲音傳出,覆蓋了周邊數裡。
“執法院代理院住,徐通,到此辦案。翼家家主,速速押解翼大空前來伏法。”
一石激起千層浪。
分水城的三家自然知道徐通的到來,徐通一路走來,一路開講,行蹤完全公開。作爲十大家族倒臺後,深受影響的三家,自然對徐通沒什麼好印象。推動流言也是不遺餘力。
徐通一路以來,對流言即沒回擊,更沒有什麼過激的表現。所以三家也很放心,純屬噁心人,但也不敢擅自添油加醋。不求有功,但求噁心,就是想給徐通添堵。他們也怕啊,佛冷充分向世人展示了神級實力對一般喚神師的碾壓,他們也不敢真的把徐通惹急。
但是徐通突然找上翼家,語氣不善。三家的家主無不心頭一寒,生怕徐通是不厭其煩,要拿他們開刀,立威。
至於翼大空什麼的,三家家主纔不覺得一個紈絝子弟夠資格讓徐通惦記。八成不過是個藉口。
翼家家主無奈,只能帶着幾位家老,迎出了大宅。
徐通如果不通知地方,他們自然可以裝聾作啞。畢竟管理一城,事務繁忙,隨便找點突發事件,誰也挑不出禮來。但是徐通這樣指名道姓的找上門來,還敢怠慢,徐通屠了他一家,都沒人敢出來說一句話。這是對高手的尊重,犯了這一條,得罪的就是天下高手。
翼家家主翼覃宇,戰戰兢兢的迎了出來。他不過是一個八級高手,在這一畝三分地自然可以作威作福。但是面對徐通這等神級高手,不比一個嬰孩更有反抗力。
“在下分水城翼家家主翼覃宇,不知徐院住有何貴幹。”
徐通面無表情。
“我說的不清楚麼?把翼大空押來,有他的案子。”
“徐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大空還是個孩子,他能犯什麼事?”
孩子?徐通疑惑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小孩。按照小孩的描述,這都七年前的事了,能犯下此等淫行,殺罪的,怎麼會是個孩子。不會是找錯人了吧?
不過相比於貴族,徐通還是更願意相信身邊的孩子。
“少說廢話,把人帶來,我自有判斷。”
翼覃宇不敢再廢話,趕忙讓身邊人去把翼大空叫來。
很快一個二百多斤的白嫩胖子喘着粗氣,被人硬拉着跑了過來。
徐通看着那張起碼三十歲的臉,面色不渝。
“你告訴我,這是個孩子?”
翼覃宇也很委屈。
“大空今年才二十七,也才成年沒幾年,沒怎麼出過門,心思單純,可不還是個孩子麼?”
徐通無語,這等觀念上的問題實在沒有爭論的必要。
眼神一厲。
“翼大空,我且問你。七年前,在榕樹村,你可有殺人丈夫,霸佔妻子?現在那位妻子在哪裡?”
翼大空雖是紈絝,可也不傻。看他視若神明的爺爺擔驚受怕的樣子,就知道此人不好惹,哪會承認。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也決不能被人抓住把柄。再說了,七年前,鬼記得。他還能有證據不成?
“沒有,榕樹村?那麼偏遠的地方我纔不會去呢。”
“徐大人,你看吧,誤會,都是誤會。我家大空雖性喜玩鬧,但也不會這麼不懂事。說句不好聽的,我翼家在分水城的地位,想嫁進來的排成隊,怎麼可能會去搶別人家媳婦。”
徐通冷笑一聲。
“不見棺材不落淚,真以爲沒證據麼?小執,審罪!”
說着拍了拍身邊的小獬豸。
一聲怒吼,兩眼閃出奇異的光芒。
在一股詭異的力量的影響下,翼大空身上冒出絲絲血光,黑光。
血光最終凝聚成七道人影,黑光則化作一頁紙張,星星點點寫滿了字。
“爹!娘!”
小孩看到血光凝聚的人影,當即跪倒在地,嘶吼出聲。
徐通也是面色微變,血光代表殺孽,這小子親手殺的就有七人之多,真不能小覷啊。一揮手黑色紙張落在手中,其上更是記載了翼大空所犯種種罪行,可謂罄竹難書。
要知道,帝國現在的法律還未修訂,這所犯罪行還不是徐通幫佛冷制定的那種詳盡的法律,只是貴族們約定成俗的道德底線。
連這樣粗陋的自律法都不能守,這等人渣。
徐通甩手把黑紙丟在翼覃宇的臉上。
“這就是你家單純的孩子?我以執法院的名義宣佈,翼大空罪無可赦,刑滅靈。翼覃宇教導無妨,包庇縱容,爲從犯,削三級修爲。即可執行!”
小獬豸獨角亮光一閃,虛空中兩把光斧劈下。
翼大空兩眼一翻白,靈魂就直接被抹除了。
翼覃宇則是打了個寒顫,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實力只剩五級了。
“不!你不能這樣!你憑什麼...”
徐通懶得理他,扶起地上的小孩,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