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丹紅驚的合不攏嘴,不可思議的看着桌子上的銀票。以她的眼裡和對銀票的敏感,隻眼睛一掃便知道那是大周通用的永和錢莊的銀票,如假包換。一下子這麼多銀票拍在面前,讓她的腦子有些發暈。
謝鶯鶯保持着理性,她倒沒被這一大筆銀子嚇昏了頭。輕聲在林覺耳邊提醒道:“這家人又不肯露身份,怕是裡邊有文章。林郎要小心行事啊。”
林覺呵呵一笑,上前來一把抓起銀票塞在謝鶯鶯手裡道:“替我先收着,這麼一大筆銀子,便是龍潭虎穴也要去闖一闖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有人會爲了幾十兩銀子都敢去殺人放火,我爲了這一萬六千兩銀子去冒險,那有什麼不值得的?這位兄弟,走,咱們這便去見你家主人去。”
雖然這件事很是蹊蹺,讓人也覺得似乎有什麼貓膩在裡邊,但林覺眼下可顧不了這麼多。這一萬六千兩銀子到手,加上之前賣簽名話本的一萬多兩銀子,那便是近三萬兩銀子的鉅款了。有了這三萬兩銀子,林覺便可以去實行自己武裝龜山島三百人手的計劃了。銀子是最重要的第一步,沒有銀子什麼都甭提。有了這些銀子,林覺便可以着手進行下一步的計劃,想辦法打聽從何種隱秘的渠道可以買到盔甲弓箭這些物資。雖然軍事物資爲朝廷嚴控,但林覺相信這事兒並非辦不成,因爲之前林柯能夠爲海東青弄到這些東西,想必是有渠道的。
謝鶯鶯還是很擔心,送林覺出來時還小聲的詢問林覺,要不要找人陪着他一起去。林覺笑着拒絕了。原因很簡單,此人既然如此大手筆,必不是尋常人家。自己就算帶着隨從一起去,那又能如何?這個人若是當真想對自己不利,帶隨從前往也起不了作用。而且自己也做了準備,經歷昨晚張大戶家的荒唐家宴之後,林覺長了個心眼,今日出門時,許久沒有帶在身上的‘王八盒子’也被藏在了長衣之下。如果遇到突發情形,王八盒子好歹也能自起點作用。關鍵時候拉個人質什麼的,或許能脫身。最不濟也起碼能拉個墊背的。
林覺跟隨那小僕出了江南大劇院,門口有輛大車等候。林覺上了車,那小僕居然也進了車廂裡來,而非去車轅上坐着,這讓林覺有些奇怪。不過這車本來就是人家的車,林覺也沒什麼好說的。但總感覺兩個男人坐在一輛大車裡有些不自在。
大車飛快的離開望月樓,沿着西河街往南而去。謝鶯鶯本想讓一名雜役在後尾隨,看看最終落腳之處,也好心中有數。然而,大車跑的飛快,雜役跟了不到百步,便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大車消失在熙攘的街道人羣之中。無奈之下,那雜役只能灰溜溜的回頭稟報。謝鶯鶯也沒辦法,只得作罷。
小僕一直將臉看向窗外,林覺百無聊賴,便拿話問那小僕,想從小僕口中套問出他家主人到底是誰。那小僕似乎愛理不理的樣子,林覺問了半天,他只說一句:“到了便知。”其他的話卻是一句不說。
幾番嘗試後,林覺便也放棄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要不是海匪餘孽,便沒什麼好怕的。看這出手豪闊的架勢,也定然不是海匪餘孽。花這麼多銀子,早就夠請十個八個高手來宰了自己了。當下也不再多問,只看向車窗外默默的記着路線。
大車一路往南,不久後轉而過河往東,接連過了施腰河鹽河上的兩座石橋,終於一條僻靜的街道上停了下來。
“林公子請下車吧,咱們到了。”小僕似乎舒了口氣。
林覺探頭出窗,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處幽靜的街道上。兩側高大的樹木成排矗立,只不過樹葉已經落的七七八八,密密的樹枝依舊遮蔽了部分陽光,將已經快到晌午的日光斑駁的投射在地面上。地面上鋪滿了厚厚的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
奇怪的是,這條街道上既無店鋪也無行人往來,整條街上冷冷清清。街道兩側是高大連綿的圍牆,都像是大戶人家居住的宅子。但左近四周並無門樓,不知門戶在何處。
“這前不依後不靠的,怎麼停在這裡了?”林覺皺眉問道。
小僕皺眉道:“林公子,我們可是付了銀子的,林公子怎地這麼多話?要你下車便下車。”
林覺愣了愣,苦笑着掀簾下車,口中道:“罷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拿了你們家的銀子,也只能受你言語了。”
小僕似乎笑了笑,但迅速扭頭過去,朝着前方一指,道:“跟我來便是,正門不便,咱們走後門。”說罷當先舉步走去。林覺皺了皺眉頭,只能跟着他走向那條小巷。那小巷更是狹窄,不過丈許之寬,兩側高大圍牆環繞,彷彿是懸崖峭壁一般。頭頂上兩側圍牆院子裡探出的樹木的枝椏遮天蔽日,像是給小巷安了個頂棚,愈發的讓巷子裡變得光線暗淡,給人以森冷陰暗的不快之感。
林覺走在那小僕身後,腳下踩着厚厚的落葉,發出沙沙的單調聲響,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想要拔足逃離的衝動。因爲此時的感覺跟那天見吳春來的情形甚是相像。那天自己也是被吳春來的手下帶着進了這樣的僻靜的巷子裡。那小巷的情形也跟這裡類似。只不過那天是北城的一處住宅區,而這裡是南城。這裡的房舍顯然比那裡要豪華的多。
眼下情形總給人一種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感覺。若是正經人相約,爲何要從這樣陰森的小巷裡的後門進去。難道說要對自己不利,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出入正門,然後讓自己死的神不知鬼不覺?林覺心中凜然,不由得腳步慢了下來,手掌也在罩衣外邊按了按腰間的王八盒子。
小僕在前面停下,前面左側果然是一道門戶,卻是直接在圍牆上開的一道小門。那小門很是矮小,以貼條和厚厚的木板製成,堅固無比。小僕從腰間逃出一把鑰匙,連開了門上的三道生鏽的鐵鎖,門哐噹一聲被推開了。林覺站在門外看着裡邊,卻發現門內的世界是另外一個景象。陽光照在一片樹木中的開闊地上,地面乾淨整潔,一處花壇上還還開着幾盆奼紫嫣紅的鮮花。一隻鞦韆懸掛在花壇旁一棵大樹的橫枝上,正自緩緩的晃動着。
門外門外的世界像是兩個世界,小巷子裡陰暗森冷滿地落葉,圍牆內的院子裡卻是陽光明媚,鮮花盛開。
“進去吧,我家主人等着林公子呢。”小僕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帶着一絲詭異的笑。
林覺咬咬牙,彎腰鑽進了小門,走了幾步,便置身於溫煦的陽光之下。頓時剛纔在小巷中的森冷的感覺一掃而光,陽光照在身上,立刻全身舒泰。
“好漂亮的院子。”林覺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大院子,身後靠近圍牆的一側是一排高大的樹木,然後便是陽光鋪滿的巨大空地。目光可及之處是一座假山池塘,池塘南側是蔥蔥郁郁的常綠花樹。隱隱約約可見遠處高低起伏的花式圍牆,那是杭州城中大戶人家常用的花窗花牆,一般是作爲家中園林的圍牆之用。不消說,看格局這裡是一座大宅院的後花園。
“你家主人在何處?”林覺回頭問道。
那小僕笑眯眯的站在林覺身後的鞦韆架旁,雙目閃閃的看着林覺。林覺忽然覺得有些奇怪的感覺,這小僕從進大劇院的那一刻林覺便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具體哪裡不對,卻也說不出來,只是感覺這個人不像是個僕役,以爲舉止動作有些異樣。
“你當真沒認出來我麼?”小僕伸手從頸部抽出一條布帶來,然後,他說話的聲音忽然變了,變得清脆好聽,是個女子的聲音。
林覺驚愕的睜大眼睛,脫口而出道:“薇兒?是你麼?”。話一出口忽然又自己否定了。因爲長相完全不同,就算眼前這個小僕是女扮男裝,但若是郭采薇所扮,自己怎麼會一點也認不出來?
小僕噗嗤一笑,伸手取掉頭上的藍色小帽。一頭秀髮如瀑布般散落而下,小僕役伸着脖子甩動長髮,黑髮閃着光澤在陽光下飛舞。
在林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那小僕役揚起臉,伸出纖細的手指在自己的下巴處輕輕一揭,然後兩隻手一起向上撕扯,竟然硬生生的將自己的一張臉自下而上的揭了下來。林覺驚訝的叫了出來,像是在看恐怖片一般。然而那張揭開的臉皮之下不是血肉模糊的一張魔鬼臉,而是一張肌膚晶瑩明眸皓齒的絕美面孔。
“薇兒!果真是你。”林覺驚喜叫道。
郭采薇滿臉笑容,眼中放光,歪着頭嬌嗔道:“真是個大笨蛋,居然真的沒認出來我。我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呢?若是說高興的話,那便是這易容的手段還真的高明,連你都騙過了。若說生氣的話,你居然跟我一路前來,同坐一車,還沒認出我來。足見你根本就沒想着我,對我也不夠了解和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