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頭看着於金言,注意到他的口氣雖然帶着驚訝,但是他的表情告訴我,我爺爺說的事情,他肯定早就知道。
院子裡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邊走邊喊:“北面蝦池鼓池子了。”進來的是我父親,他滿頭大汗,看得出是一路跑過來的。
“鼓池子了?鼓了幾個?我得去看看去。”於金言聽到消息後,顧不上再研究姓氏問題,下炕便往外跑。
“走吧。一起去看看。”爺爺一口喝乾了杯中的茶葉,示意父親帶上我,一起往我們家的蝦池走。
所謂蝦池,指的是位於我們村東北面靠近海灘的一片養殖場。那是一片淺海灘地,改革開放那幾年,村裡的人自己買來炸藥,炸出幾個大水池子,把海水引進水池子在裡面搞養殖,養些海蝦螃蟹之類的海產品。
爺爺當年帶着家裡人也炸了幾個池子。前幾年水質好,還能掙點錢。只是近幾年海水被污染的厲害,養的蝦苗經常大批死亡,收成一年比一年差了。雖然收成差,但是總比擺弄幾畝莊稼地好,所以家裡也就一直養着,每年不多不少的掙點錢維持着家裡的開銷。
這些蝦池位置在丁字灣海灣和外海連接的地方,一到雨季和漲潮期,很容易被海水漫過堤壩,俗稱鼓池子。鼓池子對於養殖戶來說是一場災難。一來養殖的海產品都會被大水衝到海里,一年的辛苦付之東流了。二來大水有時候會沖垮蝦池的堤壩,本來已經沒有收入了,還要湊錢修理堤壩,那對於養殖戶來說是雪上加霜般的悽苦無奈。
九幾年有次颱風過境,村裡就有幾戶養殖戶家裡的蝦池鼓了。那幾家都不富裕,投入蝦苗的錢還是四處借的。結果池子鼓了之後,沒錢修理蝦池,只好任由他們荒蕪在那裡。
今年的雨水比較足,村裡人也擔心會遇上漲大潮的時候,會像幾年前一樣淹沒了蝦池。所以家家戶戶一顆心都懸在嗓子眼上,每天輪流派人去海邊觀察水情,緊盯着蝦池外面的丁字灣水面,
只是老天無情,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我們一路跑着趕到蝦池的時候,水勢已經過去。情形比預想的要好很多,蝦池的堤壩完好無損,應該是海水剛漫過蝦池的堤壩不久,就隨着落潮的水退回去了。所以沒有對堤壩造成損害。
被水泡過的蝦池堤壩泥濘不堪,我們脫下鞋,光腳在壩子上往北走。爺爺仔細看着海面,問道:“現在是退潮時候,丁字灣的水應該向東流進海里,怎麼會往西走,倒灌進蝦池呢?”
“我一直在岸邊看着海潮。本來水勢正常地回落,突然海灣東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水裡,水回不了海,就倒灌了進來。”我父親接口道。今天輪到父親檢測水情,他從早上就一直呆在海邊,對於水情自然很清楚。
“海灣東邊?”爺爺轉頭往那個方向望去,驚訝的叫了一聲:“咦,鱉頭山怎麼跑水裡去了?”
丁字灣的東邊有一座小山。那座小山外形奇特,延伸到水裡的像是一個鱉頭,陸地上的部分像是一個巨大的鱉殼。遠遠望去像是一隻正在喝水的大鱉。這座山我們當地叫他鱉頭山,名字很符合形象。鱉頭部分建有一個小碼頭。
這會陸地上的鱉身部分不見了。仔細一看,原來應該是在鱉頭的位置的小碼頭,移到了鱉尾的位置。也就是說,鱉頭山鱉身前移,已經滑到了海灣裡。
四五米高的鱉身此時突兀的攔在灣口處,巨大的山體的確可以攔阻住退潮入海的海水。
“好好的山,怎麼突然就滑到海里了呢?”我父親看着前移了二十多米的鱉頭山,滿臉疑惑。我爺爺沒說話,只是皺着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鱉身。
“嘭嘭”的一陣巨響,鱉身四周激起一層浪花,濺起的海水覆蓋了整座山體。從我們的角度看過去,水中那巨大的山體正在左右晃動,就像一隻真正的大鱉正在水裡掙扎一樣。
“這玩意也要出來了嗎!?”爺爺低聲說道。
爺爺努力保持着鎮定,但還是掩飾不住自己語氣的緊張:“跑了一條蛟龍已經夠麻煩了,怎麼那玩意也想跑!”
“玩意,什麼玩意?”聽出爺爺的話裡有話,我好奇的問道。
“黿。”爺爺指了指鱉頭山:“其實那座山是活的,是一隻趴窩的萬年老黿。”
“黿是什麼?”我第一次聽到這生僻的發音,好奇着這是怎樣一種動物。
“就是大鱉。”爺爺看着水面上不斷被激起的的浪花,面色凝重:“書上叫綠團龜,俗稱賴頭黿。”
“大禹治水的典故你知道嗎?”爺爺問道。
我不明白爺爺突然會問起我神話故事來,但看他表情嚴肅,也就認真的回答道:“在古代傳說中國,遠古時期,也就是堯舜禹那個年代,黃河洪水氾濫,大禹帶領民衆採用疏導的方法治理洪水,治水十三年,期間留下“三過家門而不入”的佳話,最後完成治水大業。”
這種簡單的歷史小故事,我自然是一摸下巴就能說出來。
爺爺點頭表示贊同,說道:“其實關於大禹治水,還有另外的傳說。”
“傳說當年大禹治水,水道上有九隻精怪作亂,他們翻江倒海阻擋治水。大禹帶人把他們降服,分別鎮壓在九處入海口。”
爺爺說完,盯着遠處的鱉頭山:說道:“其中就有一隻巨黿鎮壓在咱丁字灣!這可是遠古時代的萬年猛獸了!”
“哦。”我隨口應答道。突然反應過來,驚訝的大聲問道:“什麼?你說那座鱉頭山,其實是一隻活生生的大鱉!”
爺爺沒再說話,只是臉帶憂慮的望着巨鱉。
我慢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俗話說千年王八萬年龜。就是說這種東西壽命長,能活很久。這樣說起來,面前的這座山是一隻巨鱉也是有可能的。
“昨天跑了蛟龍,今天這傢伙也蠢蠢欲動了”爺爺看着巨鱉掙扎時候掀起的巨浪,突然發出一聲冷笑:“這傢伙想跑的話,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果然,那巨浪雖然掀的猛烈,但終究只是虛張聲勢,折騰了一會之後便停下了,水勢逐漸趨於平靜。看起來,水下有什麼巨大的力量在牽制着那隻巨鱉。
然而只是平靜了幾分鐘,水面又開始翻騰。鱉頭山,應該是那隻巨鱉又開始劇烈的左右晃動,猛力掙扎。
“啪。”一聲巨響,海底的一根青銅鏈被甩出水面,重重砸在海面上。青綠色的粗大鏈體被拉的筆直,發出錚錚的鳴叫聲。
我覺得那鎖鏈有些眼熟,想了想,說道:“西山那口井裡,鎖住那條蛟龍的,好像也是這樣一條青銅鏈!”
“沒錯。”爺爺冷聲道:“古時候鍊鐵術不發達,做鎖鏈主要用銅。”我問道:“青銅耐磨耐腐蝕,西山井裡那條鎖鏈,怎麼會斷掉呢?”
爺爺面色陰沉的看着水面上那條被巨鱉帶的上下翻飛的青銅鏈:“所以我們要等,我倒要看看是什麼邪氣東西,居然能弄斷那條千年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