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在馬車裡抓緊時間睡了半日,人也精神了不少,打了個哈欠道:“我自己有帶茶水吃食,不過在車上顛簸了大半日,身子又酸又軟又悶。四姑,毛姑,把盒子裡的吃食拿下來擺到桌上吃吧。”
四姑和毛姑就是花不缺給她安排的那兩個婆子,稍胖的是四姑,面目較端正的是毛姑。毛姑下了馬車,先用巾子將小二騰出來的單獨的方桌擦了又擦,繼而又在板凳上鋪了軟墊,纔過去把花著雨扶下來。
花著雨不是一個講排場的人,毛姑如此誇張,她看了看,也並未說話。毛姑把她扶下馬車,四姑提出小巧的食盒給擺上一個冷盤滷牛肉,一個涼拌海帶絲,菜色雖少,但是做工精緻,再加上一碗白米飯,自比那些嚼乾糧的吃起來舒服得多。
花著雨本就五官長得秀美,再加上這些日子的將養,更是膚如凝脂,芳澤無加,一身繡着白梅落英紋的紫裙,發上斜斜插了一支流蘇掛珠釵,簡單輕挽的髻上點綴了幾顆南珠,一身素淡的裝束讓她更顯出水芙蓉的清絕雅緻。
京城從上到下一些人沒少聽聞過她的各種事跡,最近風頭又甚,那些已坐下啃乾糧的鐵騎兵先還沒以爲然,現在陡然一睹她容顏,頓時眼前亮了一亮,情不自禁都停了口,齊齊朝她看過來。
毛姑和四姑看得直皺眉,楚明秋也抿緊了嘴角,“現在雨勢頗大,也起了風,你確定要坐在這裡?”
花著雨坐在軟墊上,擡頭微笑,“殿下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
楚明秋瞪了她一眼,“現在的任務可不是吃,以爲還跟在京城裡一樣嗎?”
“不吃就算了。”花著雨笑了笑,朝周圍望着她的騎兵看了看,抿嘴道:“大家都啃乾糧,怎好意思我一人獨食?”她轉頭對毛姑道:“把車廂裡之前的那個木桶提出來,裡面是我昨晚準備的滷味,全部端出來分給大家吃吧,一路趕路都很辛苦,可不能因爲這一場雨就讓各位兄弟啃硬餅。”
她溫言軟語,話又中聽,聽得那些騎兵心裡直是感嘆,這位花七小姐可真是體恤人,比那些高傲的貴族小姐要親和得多。可惜卻要嫁給北冥王那個變態。
毛姑果然從車廂裡提出了一個小木桶,裡面用油紙包分包了香氣四溢的滷牛肉,正要按吩咐分放到六張大桌上,楚明秋喝道:“慢着!”
毛姑一愣,楚明秋身後的李虎已上前將那桶牛肉提到楚明秋面前,花著雨也不惱,只輕嘆氣道:“難道殿下是擔心我會下毒?豈不是也太看低我了?”
恐怕她的這些舉動都是在拉攏騎兵的心,此句話更是把她放在了弱者層面。楚明秋面色沉了沉,依然故我的拿出一塊咬了一口,牛肉在舌尖品了品,沒有任何異樣,才揮了揮手,讓人分發下去。
此時的雨下得瓢潑一般大,健馬被集中在涼棚外面,爲免裡面的人被風雨侵襲,店小二還在兩側拉上了草蓆簾子。那六個侃天侃地的小商販亦朝裡面挪了挪桌子,其中一個瘦高個嫌棄地看了看碟子裡被雨水澆溼的花生米,大聲喚道:“小二,還有沒有花生米,再換一盤來。”
繫好草蓆的小二哈着腰過去,“客倌,今天來的人多,花生米已經沒了,要不小的幫您把這盤花生米下鍋再炒炒?”
那瘦高個不耐地揮手,“水泡過再炒還有個屁用。我這裡有些幹豌豆,你加些鹽巴後給我們爆一大碗來,路上也可以包着吃。”
說完,他就從旁邊的一隻麻袋裡舀出一碗豌豆遞給小二,小二接過,就跑去門口邊把一個隨處可見的老式爆花機豎起來,再從竈堂裡把火移過來,加上木炭,等火旺起來時就準備爆豆子。
楚明秋的目光自那幾個小商販的身上掠過,再看那忙碌的小二,並沒看出什麼異樣。陳虎亦小聲道:“這個小二在此開茶棚很多年,沒問題。這幾個行腳商我們剛纔悄悄摸過他們的包裹,除了販賣之物,沒有兵器。殿下不必擔心。”
楚明秋嘴角緊抿,“不要吊以輕心,你最好多關注七小姐那邊。”
陳虎應了是,便朝花著雨那桌又攏了攏,把注意力都放在她那裡。
“格老子的,你們知道嗎?昨晚我歇在和平客棧的時候差點就沒命了,這次你們進京賣貨,可要着緊點,別也無故把這條小命就交待在了外面。”似乎發現這邊提高了警惕,那幾個小商販也壓低了說話的聲音,其中一個牙爆得都合不攏嘴的人忽然小聲道。
“這種事在外面看得多了,你別大驚小怪。”旁邊一人不屑道。
大爆牙不悅道:“你知道什麼,這次看到的人可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大爆牙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我昨晚看到一夥黑衣人在劫同一家客棧鏢行的鏢,當時一個鏢頭和幾個鏢師拼死抵抗,可惜那夥黑衣人武功高強,心狠手辣,轉眼就把那些鏢師殺了個精光。連客棧的老闆也被滅了口,如果當時我不是躺在一堆死人當中,恐怕已經一命嗚呼了。”
如此殺人越貨,倒也讓人吃驚。旁邊立即有人附和道:“確實,這夥人心太狠,一般匪徒劫鏢,掩了行藏便不會殺老闆,想不到他們連店老闆都殺,果然是些殺人不眨眼的惡徒,如是遇上,最好是躲着路走。”
“可是我們又如何識得?就算當面見着了,也說不定也認爲對方是個好人呢。”
耳力極好的楚明秋聽到這裡,頓時凝神,畢竟和平客棧距這裡並不遠,如果有這麼一夥武功高強的劫匪往這邊來惹事,雖然不怕,但是也恐不利。
“這個極好認。”大爆牙左右看了看,見旁邊並沒有人關注他們那桌,才低聲道:“那夥人衣雖然是黑的,但是我躺在地上時觀察到,他們的靴子後跟全都有個半月標誌,如果不是我眼力好,放誰都不會注意到這一點。所以以後大家見到鞋後跟有這標誌的人,就有多遠躲多遠,不然被他們殺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人家還認爲跟踩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別。”
衆商販吸氣,同時都不約而同微低了頭朝對方的後腳跟看去。
這麼一會時間,花著雨已經吃得差不多,觀察到楚明秋的神色在那幾個商販住嘴之後變得陰雲密佈,心裡已是有數,恐怕花若芸與顧正涼的殺着已經開始啓動。只是如此涼棚之中,卻實難讓人猜測到殺機在哪裡。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濺起的煙霧幾乎迷濛了人的眼睛,涼棚門口的爐子上炭火正旺,而不知何時,店小二已起身離開,架在炭火上的古老的爆米花機還在轉動着,似乎才脫手,店小二隻是進去拿袋子而已。
一個念頭忽然在腦海閃過,來不及多想,花著雨驀然一喝,“大家小心!”
她將桌面一掀,兩手扶着桌腿迅速蹲下。
“各找掩護!”已有所覺的楚明秋同樣掀桌而起。
“呯!”
一陣劇烈的爆炸聲響起,剎那間天地都似在這轟然驚心的爆烈聲中變得暗沉。
殺器出,風喧囂。
無數個閃着寒光的細小刀片如流星般疾勁四散迸射而出,如一片青黑色的雲直射入骨,慘呼響起,有人奔逃,有人當場斃命,有人滾倒於地。
一陣狂風急雨的迸射後,火爐已翻上半空,爆米花機也不知落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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