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栩去了錦衣衛所歷練的第一日,早上便是和衛澤一起出的門。許是爲了方便,衛澤便是沒騎馬改爲坐車。
謝青梓特意的起了個大早送謝栩出門,臨了上馬車的時候,便是替謝栩整理了一番衣裳,這纔將自己準備好的一袋銀子悄悄塞過去:“遇到該打賞的時候,雖說不能心疼卻也不能太過。”
謝栩悄悄看了一眼衛澤,低聲道:“昨兒晚上衛大哥已是跟我說過了,還替我準備了銀錁子,另又叫府裡準備了兩匣子點心。”
謝青梓聽了這話,便是也不由得去看衛澤,心中說不出上來是驚異還是感嘆:衛澤卻是細心如此,竟是將這些細枝末節之處的事兒都準備穩妥了。
衛澤倒像是早就知道他們姐弟二人在說他似的,此時對上謝青梓的目光也不詫異,只是露出一絲不甚明顯的笑意來,不過整個人卻是顯得溫柔了許多。
謝青梓也沒再多說,只讓謝栩趕緊走了,末了看着馬車走遠了,這纔回了府裡。
回了府中之後沒多久,陸老夫人便是也起了,看着謝青梓有些掛心的樣子,便是不由一笑:“你啊,倒像是護着雞崽子的母雞似的,瞧那樣兒旁人倒是以爲三郎是個奶娃娃似的叫人不放心呢。”
被陸老夫人如此調笑一句,謝青梓不由有些不大好意思,隨後解釋一句:“到底是第一次去歷練,自是多少有些擔心的。而且三郎從小便是我帶着的,我更是放心不下。”
陸老夫人卻仍是調侃:“那你如此放心不下,以後嫁人可怎麼辦?總不能將他也帶着當嫁妝罷。”
謝青梓更是不好意思。
陸老夫人瞧着她這般,倒也是沒再繼續的玩笑,只收斂了神色認真勸道:“這男兒啊,好比是雄鷹,總歸是要飛出去的,狂風驟雨也好,一帆風順也好,總要經歷過他們才心中有數,知曉該如何應對。”
“再則,誰走路不摔跤?你也不必太擔心。三郎如今倒是還好,總還有人護着一二。所以你倒是也不用擔心。”陸老夫人拍了拍謝青梓的肩膀,笑道:“好了,咱們去用早飯罷。你以後你也就慢慢習慣了。”
用過了早飯,陸老夫人便是道:“今兒楊家辦喪事,咱們也去一趟送些喪儀纔好。”
楊家這次沒了兩個兒子,卻是元氣大傷,也不知悲痛成了什麼樣。而他們這般悍勇的骨氣,卻是又叫人心生佩服。過去上柱香,也算是表達了敬意。
謝青梓應了一聲:“那我去換身素淡的衣裳。”
不過謝青梓想着既她是謝家人,故而便是也用自己私房準備了一封銀子作爲喪儀。
陸老夫人雖不知曉,卻也是猜到了。心中嘆了一口氣,悄悄的和自己身邊服侍的大丫頭福滿道:“這丫頭卻是懂事得叫人心疼。就是命忒苦了些。”
福滿自也是知道謝青梓姐弟爲何被留在了京城的緣故,當即也是低聲道:“可不是?這樣的品貌放在哪家不是千嬌萬寵的?偏他們謝家卻是如此不珍惜。原我還當謝家也是不錯,可是現在想想……倒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兒。“
陸老夫人又道:“說起來,若是格微真能娶了她,倒也是極好的。”
福滿卻是多少有些遲疑:“可謝大姑娘不是已經訂了親麼——”說起來,她倒是覺得謝大姑娘似乎是和衛世子太親近了幾分。這樣下去,只怕人說閒話。
“你看看格微那般模樣,這門親事能成就怪了。”陸老夫人笑嘆一聲:“那孩子看着淡漠,可是真想要的東西,便是千方百計也要得到。再說了,如今這樣的局勢,你還覺得那婚事能成?”
陸老夫人這話卻是一言中的。福滿思量了許久,倒也是釋然一笑:“的確是這麼一個道理。”
從謝青梓被滯留在京城的那一刻,而沈慎卻是離了京城時,便似乎已經有許多事情都註定了。就算想成,怕也是艱難。
謝青梓換過衣裳出來,陸老夫人也是換了一件深色的衣裳,兩人便是出了門往楊家去了。
楊家早已是掛滿了白。靈堂卻是兩口棺材,還都是青年橫死。楊夫人早已是哭得昏死過了幾回,如今卻是楊家大少奶奶強撐着在主持大局,只是一雙眼睛還是跟個桃兒似的通紅通紅的。
楊昭也是在外頭跪靈,一左一右攬着侄兒侄女,瞧着好不傷心。
謝青梓這才知道,其中楊昭的二哥卻是連個兒子都沒有,只有一個姑娘罷了。如此一來,卻是叫人真真兒的是感慨悵然。
謝青梓看着楊昭眼淚不斷的樣子,也是心頭髮酸,卻也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乾巴巴的說了一句:“你節哀順變。”
說實話,她倒是從未想過楊昭會哭得如此傷心。畢竟楊昭一直都是十分的活潑開朗,脾氣倒也是頗有些像男子一般大大咧咧,所以她倒是總覺得楊昭總會開開心心的,也不會如同別的女子那般嬌柔。
楊昭看了謝青梓一眼,倒是愣了一下:“青梓,你怎麼來了?”
謝青梓也不好多說什麼,只避重就輕道:“嗯,跟着我義祖母過來看看。你也別太傷心,好好打起精神來,多寬慰寬慰你爹孃和嫂子們纔是。”
提起楊昭的大哥二哥,楊昭登時眼睛就又冒出水光來:“嗯,我知道的。”
謝青梓以往倒是不覺得自己是個嘴上笨拙的,可是這會子卻是真真兒的覺得自己是笨拙得厲害,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心中想了許多寬慰的話,可是臨了卻都是說不出口:不管說什麼,這會子倒都像是太過隔岸觀火了些,雖看着對方悲痛,可是她雖心有感觸,到底也不是親自感受這些,自是不一樣的。
於是最後謝青梓便是什麼也沒說,只道:“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開口就是。”
又呆了片刻,沒多久齊雪和徐弦君也是來了,又各自寬慰了楊昭幾句,卻也都是有些詞窮,最後誰也沒多說什麼。再則,靈堂這樣的氣氛,也是叫人只覺壓抑,更是說不出什麼來。
齊雪和徐弦君看見了謝青梓,倒也都是驚奇,悄悄的將謝青梓拉到了一邊兒道:“不是說謝家離京了?你怎麼的沒走?還是謝家沒走?”
“我和三郎因了當時沒在府中,便是沒能跟着出京。”謝青梓只含混說了一句,而後便是又說起別的事兒岔開了話題:“你們呢?家裡都沒出什麼事兒罷?”
齊雪搖搖頭:“沒事兒。”
徐弦君也是輕描淡寫:“秦川受了點傷,不過也不嚴重。家裡也沒出什麼事兒。”
謝青梓便是點頭:“如此甚好。”只可惜,楊家這一對兄弟……
“叛黨佔了金陵,你們可知道?”齊雪又問了一句,卻是多少有些提醒的意思。
謝青梓點點頭,輕嘆一聲:“知道是知道,卻也是無可奈何。只可恨叛黨蛇心不足,以至於這麼多人顛沛流離……”
“你和三郎如今怎麼辦?”齊雪少不得又關切一句,不只是問當今,更是問將來:“你家裡人若是一直不能回來,那你們……”
謝青梓只搖頭:“如今局勢如此,誰也說不好,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現在暫且住在陸家那邊,畢竟我們兩人在家裡也是叫人放心不下。”
齊雪二人便是都連連點頭:“合該如此。”卻是誰也沒再多問——多少大家也都是猜到了幾分。這種事兒,自都是怕說來尷尬。
謝青梓卻已然是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了:說真的,她倒是真的有些害怕這樣的目光和體貼。因爲這些事兒,卻是一次次的提醒了她,她卻是被捨棄的那一個。
她當然不會相信大老爺真不知若是將她留在了京城,她孤身一個女子會面臨什麼樣的困境和危險。然而,大老爺卻還是將她留在了京裡。若不是謝栩沒聽,只怕這會子她卻是都根本壓制不住心頭的怨懟。
是怨懟。對這件事情,她卻是一直心有怨言的。她不明白,爲何大老爺始終就對她如此,她處處聽話柔順,難道竟是不能讓大老爺生出一絲的親情或是不忍?
就是當初沖喜的事兒……她心裡比誰都清楚,她卻是最合適的,也是最躲不過去的,所以她連一句不同意的話也沒說,便是應了。她不去,誰去?讓謝青蕊去嗎?她又有什麼資格讓謝青蕊去?她怕是連謝青桃謝青櫻這樣的庶女都是比不上了。
只是到了知道大老爺竟是真真兒的捨棄了她時,她卻是一下子整個人都是懵了。而後總算是明白過來了一件事情:原來她做再多的事兒,她再怎麼順從乖巧,也不會叫大老爺放在心上半點。更別說,拿她當女兒了。
謝青梓低頭壓住心中翻滾的情緒,只竭力保持住平靜和若無其事。不過不等她岔開話題,便是聽見外頭一聲高唱:“太子殿下駕到——”
衆人登時都是一驚,忙往門口而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