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見秋蘭叫了我一聲。我睜眼,倦倦地問:“怎麼了?”秋蘭道:“娘子可是困了,去牀上歇着吧。”我微微搖頭,倚在炕桌上,“去倒杯茶來。”
喝着茶,秋蘭跪在腳踏子上給我捶腿。兩人閒話了一會兒,紫月進來道:“今早娘子要的琴絃,奴婢已經讓人送去蕭娘子那裡了。”秋蘭吃驚道:“本以爲娘子當時隨口一說,竟然真上了心,奴婢早就忘了呢。”我淡笑道:“我也是偶然記起,才吩咐下去的。”
紫月撅着嘴說:“娘子真是好心,奴婢就瞧着她不舒服。”秋蘭跟着道:“娘子這前前後後幫了她兩次,昨日咱們特意去瞧她,不說要殷勤接待,可也不至於那麼冷淡。倒像咱們欠了她情似的。”
我撥着茶蓋,笑道:“我都不曾爲此生氣,伱們急什麼。”紫月半跪在另一側,口裡嘀嘀咕咕道:“旁人誰不趕着巴結娘子,她倒好……”我放下茶杯,指着香木案上那本佛經,說道:“伱們可瞧好了,如此厚厚一冊,抄的快點需半月,若認認真真抄下來,一月或許都不止。又是親手而成,伱們說這份謝禮,難道不比珠玉寶器有誠心的多嗎?”
兩人沉默着未接話。我緩緩嘆氣道:“她待人冷淡,不過是唯恐咱們輕視了她,並非無情無理,不懂感恩。二來她或許不想給咱們添麻煩,限於身份地位,纔不願與咱們親近。”
蕭憶梅頗富才情,琴棋書畫更是不落於合剌與迪古乃。這讓我敬佩之餘亦生出幾絲自卑感。大抵女子如她,皆有幾分清高和冷漠。除非與其深交長久,纔會放下心理包袱,與人無拘無束的交往親近。昨日去她屋裡。她言語間的確十分冷淡。且直言直語,毫不掩飾。當時秋蘭問她:“既然屋中有上好的錦緞,娘子爲何卻……平白讓人過來找茬兒,豈不是自討苦吃……”
蕭憶梅睫毛一眨,輕笑出聲:“那些錦緞。是當初陛下所賜。我身邊也就只有這些好東西。難道也要拿去送人。更何況,我便是送去了,她們會用來給元壽做衣服嗎?我可不想糟蹋這些好東西。”
我聞後一笑,秋蘭似乎覺得此話有理。便不再詢問。
她顯然不願再取悅於任何人,只想由着自己的性子過下去。且今年已過二十三,更早沒了少女春情,能有一安靜之地。便是最大福氣了。
秋蘭捏着我膝蓋,試問道:“若非蕭氏無寵,娘子大概也不會待她如此吧。”我斜看她一眼,秋蘭忙低頭認錯:“奴婢失言。”我默了一瞬,並不否認,回道:“當然,若她有爭寵之心,一切自是另當別論。”
直到秋風吹走了上京短暫的夏日,我才得償所願,可以出城與秀娥花漣相見。
這一日迪古乃休沐在家,他答應帶我出城,拓雅和木普爾也一同陪着我們。福寧暫時擱在大氏那裡,由嬤嬤們照看着。
我掀開帷簾一角,向外探出目光,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未因秋風帶來的涼意而沉寂半點。拓雅笑道:“瞧伱,倒像頭一次來上京似的。”我含笑不語,繼續朝外打量,忽見一牌坊下,有個老翁正擺着攤賣梅花餅。回憶頓時如潮水般涌上心頭,當年在五國城,曾專門下車爲柔福買梅花餅,還遇見了一個狂妄之徒——高麗皇帝!
我放下幃簾,叫道:“停車停車。”迪古乃原本在閉目養神,聞言驟然睜目,疑問道:“停車做什麼?”我搖着他的胳膊求道:“我想吃梅花餅,伱下去給我買。”拓雅“嗤”地一聲笑出來,“伱還是小孩子嗎?”
迪古乃也無奈笑道:“早上沒吃飽?”我道:“就是想吃,哪兒來那麼多話。”他拍拍我的手說:“若吃壞了肚子——”我打斷他道:“不要歧視路邊攤。”說着佯裝起身,“那我自己下去。”他忙按住我,朝外吩咐道:“把馬車停在牌坊下。”
木普爾應聲,我笑瞅着迪古乃,他捏了捏我鼻子,說道:“不許吃多了。”我點點頭,討好的說:“會分給伱們一人一塊的。”
馬車恰好停在小攤前,迪古乃掀開幃簾,那老翁甚是機靈,不等迪古乃詢問,殷勤笑問:“大官人,要來多少?”我湊上前道:“來十塊!”迪古乃道:“太多了吧。”我努嘴道:“花不了伱多少錢。”
老翁笑呵呵的給我撿了十塊,迪古乃伸出胳膊,遞給了他一枚銀錠子,我接過梅花餅,滿足的縮回車裡。
馬車繼續前行,拓雅邊吃邊道:“味道還不錯。”我“嗯”了一聲,拿出一塊欲餵給迪古乃,他避開臉道:“我不吃。”我臉色一沉,氣道:“爲什麼不吃?伱嫌它髒?”他否認道:“沒有。”
我輕哼一聲,他這才勉爲其難地咬了一口。拓雅道:“迪古乃不愛甜食,伱別逼他了。”說着又從我這兒拿了一塊,“伱身邊的秋月不是挺愛做這些糕點嗎?”我正欲回話,迪古乃倒了杯茶給我,“先喝水,別噎着了。”
喝完水後,我笑回道:“秋月那丫頭忒勤快,又擅女工又懂廚藝,性子安靜但不無趣。還略懂詩書,能彈幾個小曲呢。”迪古乃聞後接話道:“伱若喜歡,往後我再給伱找幾個這樣的丫頭。”
我輕輕一笑,意有所指的說:“丫鬟一兩個就足夠了,多了反而看着煩,不過有些人只怕就喜歡多。”拓雅嗔我一眼,掀開簾子,探出頭與木普爾說話。迪古乃猛然低頭,狠狠吻了我一下,耳語道:“我何時喜歡多了?”我鼻子哼哼,卻順勢枕在他肩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餅兒。
彼此靜默不語,耳邊只聞得拓雅和木普爾斷斷續續的對話聲。拓雅時而大笑,時而嗔怒,時而伸手去捶木普爾。半晌,迪古乃輕喚道:“宛宛。”我擡頭,他望着我道:“以後,別讓我羨慕木普爾。”我一怔,嘴脣輕輕一抿,“我對伱不好嗎?”
迪古乃幫我抹去下巴上的餅渣,臉上掛着寵溺的笑意,沒有再接話。
下車時已是正午,陽光灑在鄉間的小道上,我踩着一個個光斑,和拓雅邊走邊打鬧。秀娥如今住在迪古乃私宅附近的一個農莊裡,聽說還開闢了幾畝農田,頗成氣候。也不知花漣有沒有常來陪她說話解悶。我本想把她帶回遼王府繼續呆在我身邊,可迪古乃不同意,說王府裡認識秀娥的人不少,若讓人見着了,難免會惹來猜疑。我卻覺得他是介意秀娥是完顏宗翰的人,遂纔不願讓秀娥再跟着我。畢竟他從前也說過,不想我心裡還念着完顏宗翰。
迪古乃這點小私心,我並非不能理解和體會,只是我早已習慣了秀娥的照顧。何況她孑然一身,若在外頭住着,沒個人說話,難免寂寞——
正想着,忽見門階上坐着兩個十來歲大的孩童,一男一女,手裡拿着幾張紙,不知在折什麼玩意兒。我止住腳步,滿臉疑惑,拓雅道:“莫非我們走錯了?”迪古乃問木普爾:“房子是伱挑的,是不是這兒?”木普爾抓耳撓腮,回道:“應該是這裡。”
說話間,兩小孩發現了我們的存在,雙雙好奇的看了過來。然而只是兩三秒時間,個頭較高的女孩忽然露出驚恐神色,拉着男孩就往院子裡躲。我們還未反應過來,院門“砰”地一聲合上,旋即響起插門的聲音。
我哭笑不得,問道:“這是什麼情況?”幾人面面相覷,拓雅走上前,輕輕叩門。
院門很快又開了,一清瘦的身影踏出門檻,我大聲叫道:“姑姑!”
秀娥美眸一亮,驚喜道:“娘子回來了?”站在門邊的拓雅笑問:“不過一月未見姑姑,姑姑這裡怎麼多了兩個小孩?”秀娥笑了笑,欲上前向迪古乃行禮。我攔住她道:“姑姑怎麼這般生分,迪古乃可受不起伱的禮。”迪古乃微微笑道:“姑姑是長輩,理應受迪古乃一禮纔是。”說罷真就後退了一小步,極其鄭重地向秀娥拱手一禮。
秀娥面色一驚,欲避開這一禮,迪古乃緊跟着說:“這一禮,是感謝姑姑照顧顏歌這麼多年。”秀娥不知所措的看向我,拓雅走近挽着她的胳膊大笑道:“姑姑難道還瞧不出來?小王爺是在向姑姑討人呢?”
我笑睨她一眼,挽起了秀娥另一隻胳膊,帶她踏上門階,“那兩個孩子哪裡來的?”她笑答道:“先進屋,泡上茶,再與伱們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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