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一言不發.只是用力抱着媚兒.將他身上的熾熱源源不斷傳入她微涼的體內.期盼着能把她冰封的心重新解凍.媚兒沒有掙扎.只是木木地任由他抱着.她的下頜抵在天帝寬厚的肩頭上.長長的睫毛在不停顫抖着.在眼簾處投下一圈抖動着的陰影.
兩人相擁着的身影在暗光中顯得曖昧朦朧.可天帝的心充滿了傷感和不安.很多年前.媚兒也是在這琴瑟宮中.流着淚.語氣清晰地告訴他.希望終結兩人的情緣.離開天宮.結果幾天後.她真的撇下了自己.不知所蹤.今晚.媚兒帶着一臉的驚恐.跪在他面前.求他放了她.她要離開天宮.
這次.她絕不可能進入畫中的小庭院內.只因當年他已將自己的氣血封印在畫中.除了他本人外.誰也不能開啓那扇小窗.除非是締造這個空間的那個傳奇女子金鈴兒方有這能耐.可金鈴兒早已湮滅數十萬年了.
媚兒若執意離開天宮.極有可能就是在天域裡到處流浪......
他心內一酸.這不是自己那晚氣昏了頭時說出來的混話嗎.現在她要照着自己的話去做了----離開天宮.在天域任何一個角落尋找一個地方.自生自滅去.
“媚兒.不要閉着眼.好嗎.我知道那晚的話是過了頭.我太在意你了.我一直在害怕.害怕着有一天你清醒過來.想起了往事.就會離我而去.我......”
媚兒淺淺苦笑着.輕聲道:“帝君.你那晚說的都是真心話.就算那晚不說出來.以後也會在某一個契機的觸動下.爆發出來的.”
天帝心頭苦澀.只是不停地親吻她眼角滲出的淚滴.可她依舊是閉闔着眼.儘管他在她耳邊不停呢喃着千般懺悔.她美麗的眼眸始終是緊緊閉合着.
她不是在和帝君賭氣.而是害怕看到他.
“那是因爲她的靈魂寄託在你的身上而已.可你並不是她.真正的媚兒能耐比你強一百倍.比你可愛一百倍.你卻像一塊木頭.怎可也雕不出她的韻味.你永遠不可能是她.你不過一具借屍還魂的形體罷了.”
我什麼都不是.帝君.媚兒辜負了你的深情厚愛.她令你蒙上男人最難啓齒的羞辱.這樣的女子.我作爲她的影子.都覺得羞恥.她是紅顏禍水.理應受到世人的唾罵.帝君.你不該再念着她.把柔情放在她身上.是對你英明神明的帝皇生涯的抹黑.
“帝君.我真的不是媚兒.我不是.我只是一縷早該湮滅的遊魂.重生在天地中.是錯誤的.帝君.媚兒辜負了你.她沒有資格得到你的寵愛.請帝君立刻將眼前這具借屍還魂的形體徹底滅了吧.以後帝君應該放鬆心懷.天域美麗端莊的姑娘多的是.帝君你一定可以覓得可心愛侶.”
天帝嘴角不停抽搐着.他將媚兒抱回牀上.俯下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就是媚兒.你本來就是媚兒.當年你的靈魂破碎在那個遠古的小庭院裡.我費了百年之力一點一滴收集回來.媚兒.你不要懷疑.你就是你自己.是和羲今生唯一的妻子.”
媚兒臉容淡淡.聲音空洞地道:“帝君.媚兒早已死了.她和你的緣分已終結在百年前.就算你們真的有過婚姻之約.就算她真的曾經移情別戀.愛上別個.那都是她上輩子的事.她已用命和血償還了所有的一切.你與她之間的事.與我無干.我只知道.我不是媚兒.也不想做媚兒的影子.”
天帝神情僵滯.一時無言以對.
媚兒沉默地感應着他時緩時促的氣息.帝君此刻在想着什麼呢.無論你在想着什麼.我都不願意再去探討.我不是你的媚兒.我的存在.只會提點着你昔日蒙受的恥辱.帝君.請放手吧.
長痛不如短痛.今晚你我就徹底地再痛一回.以後就不會再痛了.
我閉着眼眸.是因爲不敢看見你充滿傷痛的眼神.和羲.當年的我已把你傷的體無完膚了.你爲何還是那麼執着.那麼癡情.硬要把破碎了的我重新拼湊起來.再造一個媚兒來折磨自己呢.
那晚我以頭磕地.血濺七尺.就是爲了滅了你的這份癡心.如果我徹底幻化了.你就不會再抱有這份幻想.時日久了.自然會忘了我.時日再久些.說不定某天遇上一個溫柔女子時.她對你回眸一笑.你孤寂的心驀然一動.那就不必形單隻影下去了.
“帝君.我是金陵家的女兒.過往寄養在舅舅家.沒能認祖歸宗.這纔是我的真遺憾.今天.我懇請帝君讓我和妹子青娥一道離去.我將捨棄媚兒這個名字.自此刻起.我的名字是璵玥.”
她嘴角彎彎.帶出一抹傷感的笑意:“當年與帝君行大婚之禮的是媚兒.在你的史冊上留名的是媚兒.可媚兒已經逝去百年.她與你所有的糾葛在百年前已經終結.現在你面前的這個女子.名叫璵玥.是金陵世家的長女.與帝君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帝君既然一心與金陵家族修好.還請慎言慎行.放我姐妹歸去.”
天帝全身發抖.只覺喉間有一團甜腥的液體在不停涌動.他撫着心窩.霍地轉過頭.嘔出一口鮮血.
“你真的要舍我而去嗎.媚......璵玥.”
躺臥在牀上的美麗女子.神情平靜.小巧圓潤的櫻脣低低吐出兩個清晰的字:“是的.”
天帝沉默着.只是把她抱在懷中.她的神情少見的恬靜自然.帶着令他心碎的灑脫和倔強.
“無論你叫什麼名字.你都是我和羲的妻子.前生是.今生也是.”
她淡淡而笑.好看的櫻脣說出清晰的否定:“那只是你自個的以爲.不是我的.媚兒的前世是你的妻子.可她已經殤了.我的今生是金陵世家的女兒璵玥.與天宮的君主和羲.無半分的牽連.帝君.莫非你要效那持強凌弱之舉.把我留在這裡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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璵玥換上一身簡單的素色裙裾.她用一根同顏色的緞帶將滿頭秀髮隨意挽起.青娥站在她旁邊.沉默地看着她.數度欲言又止.
裝束妥當.璵玥站起.對青娥道:“好啦.青娥.我們走吧.”
青娥遲疑着.她望着半掩的宮門.外面靜悄悄的.整個天宮的人似乎都在刻意迴避着.就連帝尊.也是蹤影全無.
她嚥了咽口水.終於還是把話說了出來:“媚兒.你想明白了.真的要離開天宮.回去那片不毛之地受苦.你要知道.那裡氣候反常.風沙肆虐.缺衣少食.一切都要自力更生.你從小到大都沒有經歷過那種艱苦的生活.我怕.我怕你不適應啊.”
璵玥容色淡淡.道:“青娥.我不是告訴你.我如今不是媚兒.媚兒早已死去一百多年了.我是璵玥.你上次不是說過.你我的名字是鏤刻在金陵手鐲上的麼.既然你叫青娥.那我就是璵玥.你記好了.”
青娥嘆了口氣.璵玥青娥.青娥璵玥.
璵玥展顏一笑.道:“你能適應.我自然能適應.是麼.”
青娥咳咳地咳嗽着推延時間.說道:“可如果帝君去找你怎樣.我估計.不出一個月.他就會跑到西方接你回宮了.”
璵玥神情依舊淡漠.語氣平靜:“帝君是天域的君主.總會不時巡視四方.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他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我們姐妹倆又能怎樣.可我與他之間.有什麼關係呢.青娥.你照照鏡子.你已白髮蒼蒼.皺紋滿臉.如果媚兒活着.就算保養得再好.也應該是一箇中年婦人罷.”
她舉起鏡子在青娥面前晃了晃.爾後把鏡子轉到自己面前.鏡中人二八年華.容貌嬌俏.和青娥並肩一站.說是婆孫也不以爲過.
“你看.我這樣容顏.這樣的年華.這樣的心境.和媚兒有什麼關係.我是璵玥.金陵世家的璵玥.啊.青娥.可惜那柄聖劍已被媚兒這個不肖女毀去了.否則.我定會執起那劍.履行聖祖的遺訓.光大我金陵世家.”
青娥全身一顫.低聲道:“噤聲.璵玥.這話切勿亂說.你要知道.那劍已經化去百年.如今我們姐妹倆根本沒有能力和帝君抗衡.你和帝君吵架了.這個念頭只是一時之氣.當不得真的.”
璵玥苦笑着.上前挽起青娥的手.道:“這就對了.我是璵玥.璵玥的想法和媚兒是不同的.帝君愛的女子是媚兒.可媚兒已經魂飛魄散多年.我爲何要揹負着她的過往.作爲她的影子活着.”
青娥一拍大腿.道:“好.姐姐.我們走吧.回我們的家園去.這個冷清清的宮闕就留給那個帝君慢慢享用吧.”
璵玥嫣然一笑.青娥又道:“可你會種樹不.會造房子不.會狩獵不.”
璵玥揚了揚秀眉.道:“暫時我不會.可我能學.你就不用擔心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