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離開後,甄雲坐在榻上久久地愣怔着,右手情不自禁地撫摸着自己的小腹,一股血脈相連的溫馨感覺瞬間流遍了全身。
“這是……我與他的孩子?”甄雲默默地念叨了一句,一個熟悉的身影陡然出現在了心海之中,眼前漸漸被水霧所籠罩,一絲清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離開漠南之後,甄雲一直拼命讓自己不去想餘長寧,兩個月來她鏖戰拔灼,千里奔襲,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忙碌得沒有一絲空閒。
然而雖是如此,那個可惡的人依舊會乘甄雲熟睡的時候偷偷鑽入她的夢中,溼潤她的眼角。
但是讓甄雲萬般沒有料到的是,與餘長寧幾度風流後,自己竟懷上了他的孩子,而且已經有兩個月之大,不禁讓她茫然無措了。
此刻,芷雲送走了郎中,返回大帳眼見甄雲正坐在榻上發呆,不由期期艾艾地詢問道:“汗王,末……末將是否給你熬製一些安胎養神的補品來,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見她一副如履破冰擔心惹自己生氣的模樣,甄雲不由笑了,點頭道:“好,有勞將軍了。”
雖說是補品,但紮營在外條件極爲簡陋,所以也只是很簡單的羊肉湯而已。
甄雲端着銀碗哈着涼氣喝完了羊肉熱湯,愣怔半響突然展顏笑道:“今天,真是雙喜臨門啊!”
“雙……雙喜……臨門?”聞言,芷雲頓覺自己頭腦短路了,顯然不能理解汗王的雙喜是何意。
甄雲認真點頭道:“對,一來我們擊敗了真珠可汗取得大勝;二來偉大的白狼神賜給本王一個孩子,自然是雙喜。”
“汗王,你覺得那是喜事?”芷雲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一問。
“當然是喜事,”甄雲說完輕柔地拍了拍小腹,俏臉上溢滿了滿足的笑容,“本王似乎已經能夠感受到他的存在,不知是王子還是公主?真是令人期待啊!”
芷雲欲言又止半響,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可是孩子的父親……”
“芷雲將軍!”甄雲略顯不悅地打斷了她的話,正色開口道:“這是本王一個人的孩子,與他人無關,記住了?”
芷雲倏然醒悟,撫胸一禮道:“末將遵命。”
甄雲淡淡一笑,美麗的側臉在燈光的照耀下流淌着母性的光輝,看得芷雲忍不住暗暗地一嘆。
整個冬天,突厥騎兵以風捲殘雲之勢席捲了整個漠北,兵鋒所到之處降者雲集,所有的部族頭人都跪倒在突厥汗王甄雲的腳下瑟瑟發抖。
薛延陀本是以薛和延陀兩個部落爲基礎合併而成,期間吸收了突厥、回紇、拔野古、阿跌、同羅、僕骨、霫等諸多草原民族,雖然龐大無比雄踞漠北,但舉國卻沒有多少同根相連的凝聚之力,突厥汗國大軍一到,許多部落連抵抗都沒有,就投降了,因爲對於他們來講,草原強者爲尊,這只是換了一個主人而已,並沒有什麼可恥之處。
爭霸漠北之後,突厥汗國國界西至北海,南抵漠南,實力急速地膨脹了起來,而甄雲也將目光投向了漠南,準備挑戰大唐一雪昔日之恥,剛剛平定不久的漠南又被戰爭的陰雲所籠罩了。
……
二月初,冰雪消融,松柏蒼翠,山花初現,衰草也被春風在朦朦朧朧中搖綠了。
一輛駟馬駕拉的馬車在百餘名騎士的護衛下穿過東都洛陽,向長安城進發。
農人們悠長高亢的山歌在田間地頭響了起來,又到了一年一度播種的季節,四野都是農戶忙碌的身影。
餘長寧掀開車簾細細地端詳良久,喟然一聲長嘆道:“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聽到這般感嘆,一直端坐在車內閉目養神的蘇紫若不由睜開了美目,輕輕笑道:“離開沒幾年,餘郎怎麼生出瞭如此感慨,難道害怕別人已經不認識你了不成?”
餘長寧笑嘻嘻地開口道:“別人不認識無所謂,只要我的寶貝紫若認得相公便可,來,給大爺我親一個!”說罷,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
雖然是武林中聲名赫赫的頂尖高手,但是面對餘長寧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蘇紫若還是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了一陣驚慌,連連推開他驚聲道:“現在乃是白天,你……你不要亂來。”
餘長寧騷騷笑道:“白日宣淫正是我輩所長,況且大爺我從來還沒試過車震是什麼滋味,小娘子就從了大爺吧,保管不會虧待於你。”
蘇紫若聽他越說越離譜,不由羞得俏臉泛紅,正欲將他推開,不料他那可惡的大手已是攀上了自己的胸部,狠狠地抓捏了一下。
蘇紫若嚶嚀了一聲,驚慌之下急忙將他重重推開,不料纖手正好推到了他的胸口,痛得餘長寧立即皺起了眉頭。
眼見自己無意碰到了他還未痊癒的傷口,蘇紫若不由又驚又悔,焦急開口道:“對不起,你沒事吧?”
餘長寧“哎呀”一聲痛呼倒在了軟塌之上,抱着胸口來回打滾道:“沒想到江湖人稱“誠實可靠玉面小狼君”的我,竟大意敗在了劍齋傳人的手上,只盼蘇仙子採花的時候能夠輕一點,不要蹂躪我的身體,否者我一定會拼死捍衛我的貞操。抗忙北鼻,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點吧!”
蘇紫若被他那無奈的模樣逗得哭笑不得,只嘆瑤瑤與秦清不在,否者三女並肩應對,哪裡還會有餘長寧的好果子吃。
那日逃離漠南的時候,餘長寧被甄雲一箭射中的胸口,雖然是無簇之箭,但依舊傷得不輕,足足在幷州修養了兩個月方纔好轉。
期間,由於狄知遜急着趕回長案覆命,所以也只能與薛仁貴率先出發離開。
這樣一來,餘長寧更是過上了逍遙自在的生活,雖然整天離不開傷藥治療,但蘇紫若、瑤瑤、秦清三女的似水柔情還是讓他滿足不已,一會兒吃吃這個的豆腐,一會兒揩揩那個的油,日子過得是不亦樂乎。
但快樂總是短暫,正月之後瑤瑤說要返回魔教一趟,便與秦清一道離去了。
而李世民也在這個時候下了一道聖旨,要求餘長寧儘快返回長安。
於是乎,餘長寧駙馬只能與美妙無比的日子告別,收拾行囊坐上馬車南下了。
好在一路上有蘇紫若陪伴,枯燥乏味的旅途才變得香豔無比,這幾日晚上兩人更是夜夜笙歌,不亦樂乎,而蘇紫若似乎也拋棄了所有女子的羞怯迎合着餘長寧,不由令他大是感概,也使他隱隱猜測到了一個可能,一個兩人都不願意面對的事情。
一番嬉笑後,蘇紫若俏臉上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來,輕聲開口道:“餘郎,我要走了!”
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餘長寧心頭還是無比的難受,驀然間,兩人在漠南的一點一滴猶如流水一般飛快地從他腦海中流逝而過,愛恨纏綿,喜樂傷悲,歡笑眼淚……
想着想着,餘長寧的心情好似鉛球一般沉重,半響才低沉道:“你,真的要走麼?”
“對,紫若離開劍齋已快三年,於情於理都應該立即返回覆命。”
“那好,不過不知我以後怎麼才能找到你?你會來長安麼?”
面對餘長寧提出的兩個問題,蘇紫若的心猶如刀割一般難受,她強迫自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開口道:“劍齋位於崑崙山一處隱蔽山谷,不知地理的人很難找到的,放心吧,以後有機會外出之時,紫若一定會來長安看你。”
餘長寧悵然若失地點點頭,突然抓住蘇紫若的手正色道:“崑崙劍齋雖然威震武林,但說到底也是個武林門派,對於朝廷的旨意應當會遵從,待到時機成熟之後,我向陛下請一道聖旨,一定要讓你成爲我的妻子。紫若,你等我!”
崑崙劍齋地位超然,即便朝廷也是拿它沒有辦法,一道聖旨能有何用?但蘇紫若不忍看到他失望難過的表情,含笑點了點頭,拼命地屏住呼吸纔沒有讓自己的眼淚爲之掉下來。
望着那道美麗的白色身影消失在了原野盡頭,餘長寧矗立車轅久久不語,半響才喟嘆一聲道:“哎,都走了,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最後又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一個人……”
夕陽拉長了他的影子,孤獨傷害淒涼瀰漫心頭,久久沒有散去。
翌日進入了潼關,關中平原已是展現在了眼前。
過關之後,餘長寧正欲吩咐護衛校尉繼續前進,不料一隊紅色甲冑的精銳騎兵從西面官道奔涌而來,沿途的客商馬隊全都紛紛下道避讓。“擦,鮮衣怒馬,不知又是哪個貴胄子弟出來遊玩?竟要精銳騎兵護衛!”餘長寧暗罵了一句,若是以前,他一定會吩咐馬隊佔據官道不會讓路,但在漠南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原本還有些青澀的他已是慢慢地成熟了起來,輕輕揮手間,車伕已將馬車趕下了官道,容那隊紅甲騎士縱馬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