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世界彷彿清淨了許多,因爲軒轅夜不再與百里緋衣待在一起,時常自己沉默地發呆。 之前經常與百里緋衣在一起,一是爲了弄清楚他身體到底如何了,能不能鍛鍊之後改善一下;二則是減少緋衣和她接觸的機會。 桃淵的桃樹是今年新種的,雖然因爲谷中獨特氣候,比一般情況要長得粗壯些,但還是比較矮的。種的時候已留白了條條小路,餘下的桃樹栽得疏密不一,卻都枝繁葉茂,鬱鬱蔥蔥一片青碧。 軒轅夜便時常慵懶地躺在低矮的桃樹下,或睡在竹蓆上,或半倚着寸許粗的桃樹枝幹,兀自沉思着。這些日子他寧靜的眉目間已漸漸多了幾分憂鬱,絲毫沒有以前活蹦亂跳的樣子。 他偶爾可以聽見他們模糊的談笑聲,在百步之遙。 沒有想什麼,也不想多管什麼。 還是先想清楚他該想的問題比較重要。 比如,她想好要怎麼和他解釋了嗎?到底該怎麼共度一生呢? 因了軒轅夜,段清黎和百里緋衣都自覺地避免和對方有過多接觸,談話都如尋常一般,只是普通朋友的語氣。 但是幾人聚在一起,說着說着,就免不了要提起軒轅夜。 實在是因爲他現在的狀態詭異得很,既不似他們想象之中的閃電霹靂一般,也沒有愁眉苦臉的,反而有時候會顯出幾分淡然。如果不是他目光會時時流連在她身上,他們幾乎要錯覺他對某些事無所謂了。 段清黎知道他現在心裡不好過,卻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反應,讓她看不明白,所以覺得惶恐。 但要說起來她並沒有對他怎麼樣,只是比之前疏離了些而已。 她忍不住問他們:“你們有沒有和他談過,他到底在想什麼?” 段清朗沉沉看着她,告訴她:“他現在基本不說話,問了也不理的。” 他又皺眉問道:“恕我多嘴,我還是想問,你倆到底想幹什麼?這樣遲早要出事,有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呢?” 他們之間一定橫亙着什麼問題,但偏偏都不說出
來。一個懶得理別人,一個向來不喜歡把感情的事放到檯面上說。 段清黎漸漸垂了眸低聲道:“是我的錯,我會和他說清楚的。但是這幾天,我還是……沒想好到底要怎麼辦。” 顏羽語氣平靜地開口,所思所想倒比他們多了幾分通透:“能讓你們如此難受的事,顯然不是小事,那就總有一天會面對的,逃避不得。現在情況還不是很壞,起碼你們都還很理智。” 所以他不想多管什麼。 最一開始他也差點被軒轅夜騙了,以爲遷怒於百里緋衣了。但漸漸地就能看出端倪來,肯定是因爲別的什麼事。況且現在軒轅夜與百里緋衣相安無事,也沒人再想這件事了。 雖然段清朗要先於顏羽認識軒轅夜,可到底分別得久。要說起來,還是顏羽在軒轅夜身邊待得最久,也把他的成長變化都一一看在眼裡。 顏羽目光投向林中某處,輕聲道:“這次反應如此出人意料,要說起來,他到底比我們想象的要沉穩許多,我很看好他……和你。” 軒轅夜有時候沒個正形,但是遇到大事卻沉靜鎮定得很。可這一次,情況到底又有些不同。 段清黎覺得認識得越久,他對她,有時候越是束手束腳的,全然不似初見那段時間的霸道放肆。就算是調戲,也是很小心翼翼的。 喜歡是放肆,而愛,是剋制。 說不出來心裡是什麼感覺,淡淡的酸澀在心裡瀰漫。她想,她對他,已經是愛了嗎? 他爲她改變許多,她同樣如此。 可顏羽說過“相愛的終點是別離”,她漸漸明白了一些。相愛又如何,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她決定,等他來問的時候,她就把話說清楚。 百里緋衣同樣勸道:“其實他挺好的,不知道你們在糾結什麼……別讓他失望……” 他現在已經心甘情願站在軒轅夜那邊了,尤其是這些天與他們閒聊,零零星星的知道了更多關於軒轅夜的事情之後,他簡直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因爲這件事的影響,他倆一定會成爲好友的,會相
談甚歡。 段清黎無奈回道:“我知道,我不瞎。” 正是因爲他好,所以她才恐懼又不捨。 百里緋衣心裡暗暗嘆氣,一個個都愁眉苦臉的,他看着就壓抑得要吐血了。 他起身緩緩走進了他的茅屋,過了會兒再出來的時候,手裡拿了厚厚的一本書。他將書放在段清黎前面的桌子上,娓娓道:“師父的畢生心血,你拿着看吧。” 給你找點事做,免得閒着沒事就會胡思亂想。 段清黎驚詫地看他一眼,知道這本醫書裡該有很多有用的東西,可以極好地彌補她閱歷不足的問題。她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道謝,拿起來翻了翻。 很快她就沉浸在那更廣博的世界中,暫時忘記了別的事情。她看了一會兒之後,擡眼瞧着着百里緋衣,粲然一笑:“你準備借我看多久?” 他淺笑回道:“喜歡你就拿着吧,反正我是個半調子,學不學無所謂的。” 段清黎正準備說什麼,然而剛一轉頭便目光微顫,收斂了笑意的同時噤了聲。 十幾步遠的地方,軒轅夜正朝這邊走過來,面無表情。 但是她可以肯定,以他的耳力和眼力,一定都看到聽到了…… 雖然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眼下情況特殊,她並不想事情再糟下去。 隨着那道頎長清瘦的身影走近,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軒轅夜神色淡然地坐下,凝然不動的目光不知是落在哪裡,他清清淡淡開口:“我餓了。” 再無別的舉動。 他確實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曇花一現的笑如此灼眼,不過一瞬便灼燙了他的心。 心底的一絲吃味很快就淡去,他悵然地想着,原來她真正笑的時候美如桃花盛開。 但從沒有爲他盛開過。 她既不曾真的爲他笑,也並未爲他哭過。 捫心自問,他好像除了惹她生氣、讓她擔心之外,就不會做別的了。 現在他才明白,爲何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求褒姒一笑。 他忽而想到,我是不是對她要求太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