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是比之前還要綿長紛亂的夢境。 夢裡歲月迤邐而去,諸多往事風捲塵埃般一一浮現,由讓人心煩意亂,到漸漸接受適應。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參與他的過去。 雖然僅僅是旁觀而已,而且意識混沌不清,心底卻依然有各種情緒洶涌。 記憶中的舊事,無數細小又微不足道的瞬間,都讓她感同身受。 他的屈辱卑微,暴戾悲憤,冷漠殺戮,不拘無畏,低眉淺笑…… 最感同身受的,莫過於那輕輕漫開的,如夏日清淡花香般的寂靜憂傷,或默然歡喜。 在漫長的夢境中沉沉浮浮,她終於明悟,他真的只是個平凡的少年而已呀。 凡心甚重,願擇一人終老,看盡人間煙火。 所以,她亦深深懂得他的悲喜。彼此記憶中最深刻的,便是上次桃淵的慘烈,至今回想起仍忍不住心臟微顫…… 似被無窮無盡的愛意包圍,輕柔,溫暖,如他溫潤的眸光,安穩的懷抱。 心境,便在不知不覺間沉靜下來,先前的憤怒漸漸消散,最後,滿心都是一種帶了甜暖滋味的悵嘆。 讓人不知說什麼好的他啊。 但是在夢境裡,她並沒有能力仔細思考,只不過是,跟着他的記憶,在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內,隨他一起經歷了他之前的人生而已。 心底有一種不知名的情愫,越發濃烈了。 她漸漸清醒過來,卻沒有睜開眼睛,只安靜地思考了一會眼下的處境。 他準備了這麼久,不得不說,可能運氣真的很好,遇上難得一見的五星連珠,再加上其他的一些事,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都佔全了。 但,這麼做究竟是爲什麼?難道這樣能讓他們的處境更好嗎? 或者說,這只是他真正計劃的開始? 不論如何,當務之急是見到他,問個清楚。 方纔她所體驗的他的記憶,並不很完全,甚至有幾分凌亂分散,卻依然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東西。 她不是不明白他爲何要這麼做,非要把他倆的身
份互換過來。這是爲她的安危考慮,她自然明白,可她不能理解的是一些別的事…… 比如,他真的是一次比一次大膽!這麼匪夷所思的根本沒有絲毫成功可能的事情他也敢想,還敢做。 最詭異的是,他居然還成功了! 讓她疑惑的另一點,便是他的成功,到底是爲什麼? 她知道這件事可能不會有答案,然而心中依然很是忐忑不安。 因爲很明顯,這樣的事情是有違自然準則,超乎了尋常人想象的。雖然現在看着,他的目的是達到了,卻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正如她曾爲自己重活一世,忐忑了好久,以至於很長時間裡,都有一種大仇得報之後自己也可以安心去了的錯覺。 除此之外,她更想知道的是,難道以後兩人就一直這樣了嗎?還有沒有機會再換回來? 雖然頭腦還算清醒,但她對自己眼前的處境,還是有幾分茫然,依然不能接受。 尤其是身體上的異樣,讓她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尷尬感覺,卻又不方便表露一絲一毫。 但既然已被到了這個地步,只有過一日算一日。她是能慢慢接受新的身體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 不管怎麼說,她都覺得,忽然之間變成一個少女,實在是太委屈他了…… 幾乎有幾分難以想象以後的生活會如何,如果一直不能換回來的話,他們以後,難道就要這樣過下去? 無端想到了結婚生子上面,她長睫微動,立刻掐斷了這個念頭。 但隨即,因爲想到了未來而產生的種種不安,再度浮現出來。 她知道,真正論起處境來,最難過最危險的人是她纔對。所以,他就這麼簡單粗暴的,不和任何人說一聲,就密謀了那麼久,強行給了她一個新的、幾乎是絕對安全的身份? 問過她了嗎? 現在極有可能二人身份是互換了,表面看起來和以前別無二致,但裡面卻換了芯子。 她知道這樣的事情,必須瞞着任何人。 但是,能在面對其他人的
時候,和他保持立場一致,卻不代表,她能不追究這件事! 實在是太任性妄爲了! 就算現在在他的身體裡,她依然不明白他的腦袋是怎麼長的,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和敢於嘗試一切的勇氣。 也實在是讓人佩服不已的同時,很想暴打他一頓。 段清黎很快就發現,打人這樣的念頭一旦有了,便很難消除。 尤其是在想到將來,他可能會因爲她的身份,而遭受諸多禍患的時候,她就有一種不堪忍受的憤怒感。 這是一種很奇怪但完全合乎情理的感覺,她明白他不希望她有事,但她難道很想看着他怎麼樣嗎? 很煩他這種勇於面對一切危險的態度! 一旦開始煩躁,便很難再心靜下來,她覺得,似乎有一股戾氣堵在胸口,逼得她很想仰天長嘯一聲。 可她又不敢,現在,連身邊的處境到底如何,都沒有完全弄清楚。 最終,這股抑鬱的戾氣化爲了一聲沉沉的嘆息,自她嗓中發出來,低沉明顯的男性聲音,立刻又讓她清醒了幾分。 一想到以後每看到自己現在的身體可能就會心情變得糟糕,她又忍不住嘆了一聲。 再度睜眼的時候,仍然不知今夕何夕。但看看屋裡燃起的紅燭和外面有幾分昏黑的天色,她確定現在是晚上了。 屋中一直守候着的宮人,見她醒了,便忙碌起來。可雖然忙,卻沒有一絲聲響。 段清黎在急速思考,嗓子並不很乾,看來是被餵過水了,卻不知道她到底睡了多久,更不知道這麼長時間裡,他怎麼樣了。 以手撐着牀竭力坐起身來,身體裡的暴戾之氣開始流轉,讓她變得面容冷酷,目光鋒利如刀。 有不認識的宮人小心翼翼端來一碗藥,在牀邊跪下道:“殿下,請喝藥,這是陛下的吩咐。” 她斜了那藥碗一眼,堅決不喝任何沒確定安全的東西。然而身體裡涌動的暴戾和厭惡讓她揮手打翻了藥。 同時,不自覺地以他的語氣,惡狠狠地問道:“我娘子,她在哪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