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_第六章(上)

中醫院的病房相當糟糕,不但小而且看上去還特別的髒亂。病房的牆壁是黑黑的,病牀也生鏽了,不過病牀上面的牀單倒是很乾淨。王曉燕的母親住在一間大病房裡面,這裡有五張病牀,裡面顯得擁擠不堪。病人的臉色蠟黃,而且還有些浮腫,我直接懷疑醫生對她使用了激素。要知道,對於這種感染嚴重的病人使用激素可是大忌啊。不過,縣級醫院喜歡這樣,因爲他們找不到控制感染的更好的辦法。

對於嚴重感染的病人,使用激素就如同往油鍋裡面摻水,是非常危險的。但是,激素的作用可以在短時間裡面控制住病情,就如同給正在起裂縫的堤壩抹上一層稀泥,雖然短時間裡面可能有些效果,但是一旦堤壩潰塌開來,其洶涌之勢將無法阻擋。

不過我沒有去看她的病歷,因爲同行之間有一個規矩,在醫療的手段上是不會過於地計較的。當然,自己的親屬例外。

我沒有想到這個醫院竟然不同意王曉燕的母親出院。蔣力打電話來告訴我這件事情,“他們說爲什麼了沒有?”我問道。

“他們說病人的情況很危險,轉院的話擔心出現大問題。”他說。

我心裡很憤怒,隨即問道:“你交錢沒有?”

“交了。開始的時候他們沒說,但是我交錢後他們卻不同意出院了。”他回答。我頓時明白了:這家醫院是捨不得放棄這個可以給他們帶來金錢的病人。

“我知道了。”我即刻壓斷了電話。王曉燕在看着我,臉上帶着悽楚,很明顯,我剛纔和蔣力的通話內容被她聽見了。“別擔心,我去找這個醫院的領導。”我柔聲地安慰她道。

院長不在醫院裡面。已經臨近春節了,院長也挺忙的。這我理解。於是我去到了醫務科。

“我是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醫務處長,我叫秦勉。”進去後我直接對裡面的人說道。我不是爲了要顯擺自己,而是我知道這種方式最有效。

“哦?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嗎?”如我所料,對方頓時客氣起來。

“我有一個親戚住在你們醫院。今天我專程從市裡面趕到這裡來,就是想要把她轉到我們醫院去,但是你們出院處去不同意。這是什麼道理?我可是把前面的費用都交完了的啊?”我還是很客氣的。

“我幫你問問好嗎?”那人說道。

“不是問的問題,裡面的原因大家都清楚。我們是同行,我不想把有些事情說得那麼明白。”我隨即道。

“你告訴我,病人住的病牀號,還有名字。”那人說道,並沒有在乎我的話。

我耐着性子告訴了他。他開始打電話……

“我問了,我們醫院是擔心病人在路上出危險。”他打完了電話告訴我說。

“那麼,住在你們醫院就沒有了危險了嗎?”我冷冷地問道,隨即又道:“如果我要求調閱你們的診療方案的話,你們不會反對吧?”

“如果你堅持要轉院的話,那麼必須得家屬簽字,路上出了任何問題我們概不負責。”他說。

“字可以籤,但是你們必須得派出救護車。一路上病人需要搶救的話你們應該負責的。”我說。

“我們的救護車沒在家。”他回答。

我轉身準備出去,因爲我覺得和這個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談的了。不過我扔下了一句話:“我去找你們衛生局的負責人。或者找你們縣的分管領導。”

“你等等。”他忽然叫住了我。

我轉身,然後看着他。

“請問,你帶有你的證件嗎?”他問道。

我一怔,隨即道:“我只有身份證。怎麼啦?你不相信我?”

他笑了笑,不說話。我覺得這件事情倒有些麻煩了,因爲我如果去找這個地方衛生局的人也會一樣被懷疑的。

但是,我現在已經沒有了其他的辦法,因爲這個人不再理會我了。很明顯,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怎麼樣?”王曉燕問我,滿臉的擔憂。

我搖頭苦笑。

“那怎麼辦啊?”她的聲音裡面帶着哭音。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我到縣醫院去一趟。”

她不解地看着我。我笑道:“據我所知,每一個縣級醫院裡面都有我們母校的畢業生的。”

“是啊。”她說,展顏笑了。

“那你認識嗎?”我問道。

她卻在搖頭。我心裡苦笑:如果她認識的話就不會着急了。

在一個縣級醫院裡面找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這次我直接到了縣醫院的外科,找到了值班醫生後我就直接問他:“你好,我是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泌尿科的醫生。我想問問,你們醫院有我們醫科大學畢業的學生嗎?”

“有啊,好幾個呢。”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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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麻煩你幫我聯繫一下年資高點的醫生吧。”我說。

他看着我,笑道:“我算年資高的嗎?”

我驚喜萬分,“你也是我們學校畢業的?”

“當然。”他笑道,隨即說了他讀的是哪一屆。“原來你還是我師兄。”我頓感親切。

“沒有你們好啊,你是留校的人,我們很羨慕的。”他說。

“羨慕什麼啊?還不都是爲了混一碗飯吃?”我急忙地道,不敢露出一點的自得。因爲校友之間也會嫉妒的。

“我說的是真話。哦,對了,你找校友什麼事情啊?是不是有親戚要住院?沒問題!小事一樁!”他說,很豪爽的樣子。

我不再繞彎子,急忙將王曉燕母親的事情對他講述了一遍。最後我說道:“不是我不相信縣級醫院的醫療水平,而是我覺得那地方的治療太不正規。現在病人都那樣子了,如果再在那地方治療下去的話,我擔心她熬不過這個春節。”

他點頭,“其實你說得夠客氣的了。我知道我們縣級醫院的水平的。不過……我也擔心現在轉院會出現危險呢。”

“我看了一下。雖然我不是婦產科醫生,但是我覺得出現危險的可能並不大。畢竟只是一個感染嘛,又沒有什麼嚴重的器質性病變。所以,如果你和中醫院的人熟悉的話,請你務必幫一下忙。”我說。

他在沉吟,“我看這樣行不行?爲了保險起見,先把她轉到我們醫院來,等治療一段時間、待她的病情好轉了再轉到你們醫院去好不好?”

我覺得他的話也很有道理,畢竟危險者東西不大好說,而且我本身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的。“我去和病人的家屬商量一下再說吧。”我說。

“這樣,我和你一塊去。”他很熱心。我連聲道謝。

他在路上的時候打了一個電話。我聽到他在和某個人聯繫。到了中醫院剛纔那個病房的時候便看見有人在等候。“張主任,你怎麼親自來了?”那人在笑着對我這位校友說。我這才意識到他竟然是縣醫院的外科主任。

“畢主任,你們有些過分啊。我師弟千里迢迢地從市裡面趕來接病人,你們卻不放。”張主任在笑着指責他。看來他就是這個科室的主任。

“不好意思。”畢主任朝我伸出了手來,“請問你是?”

“秦勉。”我自我介紹道。

“他是附屬醫院的醫務處長。”蔣力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這裡,他在旁邊替我介紹道。我在心裡暗自讚歎他的聰明。

“師弟,真有你的。你竟然瞞着我不介紹你的身份。”張主任笑道。

“你們也是剛認識?”畢主任驚訝地道。

“是啊。我也是沒辦法纔到縣醫院去找到了他。呵呵,我想師兄弟之間畢竟好說話一些的。”我笑道,隨即又道:“畢主任,只怪我剛纔太着急了,沒有來得及來找你們。”

“其實我也算你們學校的學生呢。因爲我曾經在你們醫院進修過。”畢主任說。

我詫異地問道:“真的?那你一定認識韋教授啦?”

“當然,他當時可是帶我的老師呢?怎麼?你和他很熟?”畢主任問道。

“當然了,前不久我才請他喝酒了呢。他是一位好老師。”我急忙地道。

“太好了。張主任,今天我請你這位師弟,不,我們的師弟喝酒好不好?”畢主任聽罷我的話後大喜。

“我來請吧。我想不到我師弟這麼年輕竟然就已經是處長了。難得你今天到我們這個小地方來。”張主任說。

我很爲難,急忙地道:“現在馬上要過春節了,而且這個病人的情況也不怎麼好。我看這樣吧,下次你們到市裡面來的的時候我請你們好不好?”

“病人的事情你放心。我馬上給她調整一下用藥方案。明天,明天上午我讓醫院的救護車送她到你們醫院去好不好?”畢主任隨即道。

“這……”我有些爲難了。

“這病人和你什麼關係?據我所知,我們這裡好像沒有留在附屬醫院的師兄弟啊?”張主任卻問道。

“我的一個遠房親戚。”我急忙地道,“對了,她的女兒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呢。剛進校不久。”

“那把她一起叫上。”張主任說。

“可是,那樣就沒人照顧她母親了。”我的話其實已經答應了他們的邀請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再拒絕的話就不大好了,因爲我覺得他們的邀請很真誠。我瞭解小縣城的人,他們大多都很淳樸。我也是從小縣城出來的人,我覺得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哈哈!那還不簡單?畢主任安排一個護士特護就是了。”張主任笑道。

我去看畢主任,只見他在微笑。

“小蔣,你去問問小王。”我對蔣力說,我不想讓兩位主任對我和王曉燕的關係有一絲的懷疑。

“太好了!我們學校的人都是這樣的性格。”張主任過來拍我的肩膀。我心裡暖呼呼的。他的話我完全贊同,不過我覺得這不是學校的問題,而是一個學校的人在外邊見到後不自禁地流露出來的那種親情。是的,是親情,一個母校的人在畢業後總是會互相產生那樣的情感的。只不過我們在讀書的時候往往感覺不到。

王曉燕來了,她的臉紅紅的,很羞澀的樣子。“王曉燕。我表妹。”我急忙介紹道,擔心她說漏了嘴。隨即對她介紹道:“這是你們縣人民醫院外科的張主任,我們的師兄。這位畢主任你應該認識了吧?其實你不知道,他也是我們的師兄呢。”

“張主任,畢主任。”她分別地叫了他們一聲,聲音很小。

“這是我駕駛員,小蔣。對了,他只是我臨時的駕駛員,他的真正身份是加貝大酒店的大堂經理。”我隨即將蔣力介紹給了兩位主任。 “歡迎今後到我們那裡來玩。”蔣力說,很禮貌,不卑不亢的。

“對,下次你們到市裡面去,我在加貝請你們喝酒。”我接過他的話說,隨即悄聲地道:“我在那裡請你們不花錢。”

“哦?你是那裡的股東?”張主任笑着問我道。

我搖頭,“因爲他的老闆是我鐵哥們。”隨即大笑。

“好!”畢主任也笑。

“而且,還有很多美女。”我又說,卻發現王曉燕在盯着我看,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不過話既然已經出口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哈哈!我喜歡!師弟,你真是性情中人啊。”張主任大笑。

畢主任看了看時間,“現在正好是吃飯的時間了。我們走吧。”

“你們這裡有什麼特色嗎?”我問道。其實,我的內心是不想他安排到酒店裡面去吃飯,因爲那樣的地方價格昂貴且不說,而且味道不好。

畢主任去看張主任。“我們

去吃魚。真正的野生魚。”張主任略一沉吟後說道。

“我……我去給媽媽打了飯再來行不行?你們告訴我地方。”王曉燕咄咄地說道。

“行。”畢主任朝她笑道。

她離開了,我發現蔣力在轉身去朝她看。我在心裡暗自嗟嘆。現在,我有些後悔帶他出來了。

接下來畢主任的一句話讓我有些瞠目結舌了,“老張,今天我安排酒菜,美女的事情你落實啊。”

“沒問題,我馬上叫幾個護士妹妹來就是了。”張主任大笑。

我急忙地道:“不用了吧?”

“有美女,喝酒纔有那種氣氛。唉!我們中醫院的護士太醜了,漂亮的都跑到他們縣醫院去了。”畢主任悄聲地說。

“別聽他的。”張主任道,“他這是隔鍋香。總是覺得別人那裡的女人漂亮。”

我一怔,隨即也大笑起來,覺得他們兩個人真有意思。

我們坐的是我帶來的車。“這車不錯。”張主任上車後說。

“這是小蔣他們酒店的車。”我急忙地道,我不想讓他們覺得和我差距太大。

“難怪。”張主任說。於是便開始打電話。“小紅妹妹啊,帶幾個姊妹來喝酒。吃野生魚的那個地方。馬上。”

畢主任在朝他怪笑。我也覺得好笑。不過我感覺到他們雖然在小地方工作,但是卻要比我自由得多,特別是在叫女人來喝酒的事情上面。在市裡,至少我不敢像他那樣。小紅妹妹……哈哈!

在張主任的指示下車開到了縣城邊上的江邊。這個地方和其它很多小縣城一樣,也是沿江而建的。我發現很多的城市都是建在江邊,只要有水。我家鄉那個小縣城也是這樣。

江邊有一條船,船不是很大。車在江邊的一處平地停下了,看樣子,這是一處專門停車的地方。從這個地方朝江上看去,發現裡面碧綠的一大片。“這是什麼江啊?怎麼這麼大一河的水?”我問道,同時也是在感嘆。

“呵呵!下面不遠的地方築有一個壩,所以看起來水很多。”張主任說,“現在的人真會想辦法。不過這讓我們這個縣城看上去好看多了。”

“其實我是在想,坐在這條船上會不會覺得搖晃。”我笑道。

“它有不動,不會搖晃的。呵呵,我和張主任經常到這裡來喝酒的。他……”畢主任說,指着張主任笑,“他經常喝醉了就在船邊吐,我親眼看見過水裡面的魚被他吐出來的東西給醉翻了。”

我駭然地去看着張主任。當然,我的這種駭然的表情有做作的成分,不過我確實還是有些覺得好笑的。張主任自己也笑,同時指着畢主任道:“你還不是一樣。”

“我們今天要吃的魚不會是這江裡的吧?”我笑着問道。

“當然不是。這江裡的不是野生魚,這裡面的魚都是人工餵養的,吃酒糟長大的。”張主任笑着說。我一愣,頓時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禁不住地大笑起來。

船的船艙被裝修成了雅間,船不是很大,一側可以看到我們來時的岸上,而另外一側卻是滿眼的江水。很美。

畢主任點菜去了。“他叫什麼?”我問張主任。

“畢有朋。有朋自遠方來的意思。呵呵!很不錯的一個人。我叫張蘇,因爲我母親姓蘇。”他回答,同時也介紹了他自己。我很感動,因爲在我還不知道他們名字的情況下他們就表現出來了朋友的那種情感。當然,我知道這都是源於我們的母校。畢主任卻僅僅是因爲在我們醫院進修了一段時間也把我認爲了師弟,這種情誼確實讓人感動。

“我們這裡很少有母校的老師來。今天能夠看到你,我很高興。本來我應該把我們醫院的另外幾個師兄弟叫來的,但是我覺得太唐突了一些。”張蘇說。

“我真不好意思。”我嘆道,“今天我們僅僅是萍水相逢,沒想到你這麼客氣。”

“秦處長,你這話就不對了。”他正色地道,“在我們心裡,母校就如同我的媽一樣,你就像從我媽那裡來的人,你說我應該不應該和你好好喝杯酒?”

我一怔,隨即笑道:“師兄。我不叫你張主任了,你也別叫我什麼處長啦。不過你的說法我不大讚同。呵呵!本來我們是師兄弟,像親兄弟一般。結果你剛纔的那種說法把我們搞成了表兄弟一樣。這好像不大對勁。”

他大笑,“說得好!”隨即卻指了指岸上,“她們來了。”  我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幾個女人正嫋嫋婷婷地在朝我們所在的船的方向走來。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急忙去叫蔣力,卻發現他不在艙裡。出去看了看,發現他正在船舷邊看着岸上發愣。雖然心裡有些對他不滿,但是卻無法說出口來。“小蔣,你開車去接她過來。”我對他說,相信他能夠明白我要他去接的是誰。

“是。”他飛快地朝船下跑去。我苦笑着搖頭,心裡不禁替他擔憂。

我是在替他擔憂,因爲我相信王曉燕不會看上他。這裡面的道理不言自明。

“今天你們來得倒很快。”不一會兒就聽到船艙外邊傳來了畢主任的聲音,還有那幾個女人的笑聲。準確地講,外邊的應該是女孩,從她們的聲音裡面我應該聽得出來。

有一點我現在是知道的了——今天晚上的酒絕對不會輕鬆。

她們進來了,畢主任倒走在後邊。

“快來坐。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張蘇對她們說,“這是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秦處長,我的師弟。”

“你好。”她們都朝我笑,我發現剛纔在外邊發出很隨意的笑聲的她們現在變得有些靦腆了。不過我覺得這幾個女孩都很漂亮,是那種很清純的美麗。從她們身上,我彷彿看到了王曉燕的影子。

我朝她們點了點頭,並微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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