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深重的書房中，張迅的聲音都彷彿帶上了重量。
他忍不住從座椅中直起腰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波頓，臉色亦隨之沉了下來。
波頓雖爲重臣，但此時亦也垂下頭去。
張迅深深吸了口氣，冷聲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在我還沒有同意這件事之前，你就已經將這批武器的訂單私下裡教給了魔山的私人工坊打造？！”
“……這個，我曾與先王談過……”
“我不管你們當初談了什麼！我只知道沒有關於此事正式的批文，也就是說，就算這件事他當初的確和你說過，也只停留在言語間。”張迅面色不渝。
“……是臣辦事不周……”
張迅呼吸有些急促，他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沉着臉問道：“當初的事我也沒法找人求證，你怎麼說怎麼是，不過我也並不關心那些，我只問你一件事！武器訂單給了魔山，那錢款是不是已經給了他？！”
錢款是不是已經劃了出去？
這纔是張迅此時最關心的事！
至於波頓是不是利用權力和魔山合作撈錢，他現在沒空關心這個。
他如今最擔心的就是波頓先一步將錢款拿走了，這樣一來他打造新式武器勢必會資金短缺，到時候只能從王國財政中再次重新拿錢，這樣一來他們應對戰爭的金錢儲備就會進一步縮水，想到這種可能張迅禁不住心臟砰砰直跳。
他的眼睛甚至都有些泛紅！
波頓霍然擡頭，道：“錢款……只預付了一小部分，餘下的還沒有動！”
“預付了多少？佔總額的比例是多大？”
“大概十分之一。”
“呼~”
張迅緊繃的神經終於鬆緩了下來，整個人猛地吐出一口氣，這才發覺後背已經有了些許汗溼。
只預付了十分之一，也就是說絕大部分的錢款還沒有結，這讓他大大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情況還不算太糟。”
“那好，波頓，這件事的責任咱們之後再論，我告訴你，已經給出去的錢款已經沒辦法了，但是剩下的錢，你一分都不許再動！這筆錢現在在軍部是不是？等下我會叫財政大臣去把錢提回去！”
鬆緩之後，張迅便是由衷憤怒了起來。
他雖爲君主，但卻也不能強行搶奪大貴族的財產，所以假若波頓手快一步，那些錢款落在了魔山的口袋裡，他也是沒辦法強行索要的，若是老國王在或許還能做到，但他只是新王，朝中嫡系勢力還不足，這時候是沒辦法公開和鷹揚貴族集團叫板的。
然而跪伏在他面前的波頓卻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而是緩緩用他那雙微微渾濁的雙目盯着張迅，說道：“陛下，軍部已經與魔山簽訂了契約，若是不履行，恐怕無法服衆……”
“啪！”
張迅甩手將茶杯摔在地上，跌的粉碎，其中一塊崩碎的陶片更是從波頓的臉頰邊緣飛過，嚇得這位老臣身子一抖。
“你是在威脅我？”張迅怒聲道。
“不敢。”
“不敢？那你是什麼意思？！”
波頓畢竟是兩朝元老，雖然張迅頂着國王的名頭，但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年齡，又無深重的城府，積累的威嚴，所以波頓在最初的慌亂下迅速鎮定下來，他板着臉，只是認真地說道：“陛下，王國對外簽訂的契約輕易決不能反悔啊，若是真的這樣做了，不僅會讓國內諸大家族緊張，更甚至會影響到對外的交往，我知道您已讓宰相去安排人與東、北兩國交涉，準備獲取援助，然而您畢竟是新王，剛剛登基，脾性外人還摸不準，此時若是撕毀契約，便必然會對外落下一個不信之名，到時候，東境的物質援助恐怕也會受到影響……您應該知道，東境那些大商人對信用最是看重……”
看着張迅越來越沉的臉色，波頓不由住了嘴。
書房內陷入一陣寂靜。
張迅的目光再次向外看去，落在那隻樹上，發現那幾只灰雀早已消失無蹤。
他此時終於明白了波頓三番兩次要他趕緊批准的心思。
他也實在沒有想到，這位老國王留下的重臣會給他弄出這樣的一個大麻煩。
看着波頓那張老臉，他雖然很有踹過去的衝動，但張迅卻知道自己不能。
波頓並不聰明，也不傻。
所以他會跑過來坦白此事，但同時也將責任往已經死去的老國王身上一推。
依仗着他背後的家族和身處的重位，他自信，只要把態度擺出來，張迅就算是恨得牙癢癢也的確沒辦法把他怎麼辦。
最嚴重的也便是處罰於他，而最大的處罰也不過於讓他讓出屁股底下的位子而已。
反正波頓這個年紀也根本不指望再連任了，這種處罰力度他還承受的起。
相反的，卻可以讓張迅陷入被動。
人無信則不立，國無信也會很麻煩，雖然說歷史上也不乏大人物隨意撕毀協定，國家之間隨意拒絕履行的事，但這些終究會帶來很壞的影響。
尤其是這個時候，若真的影響到東境的援助力度，那才麻煩。
張迅站起身，在房間中不停渡步。
偏偏他現在並不能直接離開鷹揚，結束這次談話，所以他也沒辦法去詢問高參吳闋等人有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
主動決策雖然給了他最大的自主權，但同時也讓他在面臨一些急事的時候反而沒辦去獲得都市中智囊們的幫助。
這算是一種對他的考驗。
房間中波頓始終跪伏着，不起。
張迅也不理他，只是在不停思索，目光遊離。
房間中的沙漏發出幾乎不可聽聞的聲響。
這次張迅給自己的時間更少了一些，然而此時已經剩下不多。
“怎麼辦呢？”
張迅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士兵訓練計劃上，然後他腦海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他想起了之前與李維斯的談話，當時讓他發愁的是如何才能賺一筆錢。
現在，他發愁的是如何能不給魔山支付那一筆錢。
當兩個難題碰撞在一起的時候，一個有趣的想法出現了。
張迅豁然轉身，盯着軍部大臣，幽幽說道：“波頓，我可以堅決地告訴你，我的新式武器一定要冶煉出來，魔山打造出來的那一批我不會允許王國的士兵們去使用。”
波頓心中一沉，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他最怕的便是小國王年輕氣盛拎不清輕重，意氣用事。
“不過……”
張迅話鋒一轉，忽然拉長了語調，說道：“不過撕毀契約的事我也不想去做。”
波頓的眼神亮起。
張迅站在書房深處，臉孔藏在一片陰影中，幽幽道：“所以，我可以給魔山一個選擇，你去問問他願不願意，不是已經給他付過定金了麼？這樣，我會安排專業的人去核算他煉製這批武器的成本，注意，只會覈算武器本身的冶煉成本，至於他爲此多投入的資源不算在其中，然後，王國會按照這個成本將他這批武器收購過來，這也算履行了契約，只不過他就不要想着賺錢了，你去問問他，願不願意，若是願意，那就這麼辦，若是不願意……”
張迅冷笑一聲：“那就讓他抱着那批武器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