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雲輕輕搖頭,雷振飛望子成龍的心可以理解,但兒子還年幼,悟性再好恐怕都無法全部領會招式中的奧妙吧?
雷振飛看出了他的想法,不由淡淡苦笑:“確實,那時我兒子畢竟還年幼啊!可是我望子成龍心切,脾氣又暴躁,他每練錯一次都遭到我狠狠的責罵,就是打也打過好幾回,有時候更是罰他苦練一直到深夜,現在想起來就覺得愧疚,他還只是個孩子,別人像他這個年紀都還在父母懷中撒嬌,要什麼有什麼,但他卻平白地多吃了這些苦。首發”
“就是啊!”司徒月終於忍不住插嘴了,“練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水到渠成才行,這麼又打又罵的恐怕會適得其反,被你打罵怕了,或許他一輩子都要領悟不透這一招呢。我爹孃教我們就從來都不打罵,諄諄善誘,不是把我們哥幾個教得一個比一個好?”
說話時還挺自得,一點都不知道謙虛。
雷振飛這時候也不去和他計較這個了,苦笑着說:“那時內子心疼兒子,也一直這麼勸我,我又何嘗不懂得這個道理,每次打了罵了都會後悔,但生就的脾氣又改不了。幸好孩子爭氣,漸漸地領悟到了不少,我嘴上沒說,但內心卻是非常欣喜的。”
司徒月不由嘖舌——神童啊?那麼小就已經領悟了奔雷掌法的精髓,改天有機會一定要請教一番。
雷振飛長長一嘆,接着說:“可惜啊,那一年冬天正是華山大決戰之期,我抱着和魔教死戰的決心,安排好了家人就奔赴華山參與決戰,但怎麼都沒料到廷堅這孩子居然會偷偷尾隨着我上了華山。他雖然年紀還小,卻志向遠大,也知道該幫助爹爹剷除奸惡。”
華山?司徒雲暗想,是不是已經說到關鍵處了?
“但當時的華山上一片混亂,我根本就顧不周全,他又怎麼可能鬥得過魔教那些成了名的魔頭。”雷振飛臉上浮現悲憤之色,“最後他竟然被魔教的副教主抓住,以他一命要挾我放條生路。我的好兒子,他很倔強地咬緊了牙不肯屈服,也讓我不要屈服,當時我心裡真是即矛盾又痛苦,我、我……”
說到這裡他握緊了拳頭,目眥欲裂,彷彿又回到了當年的華山,胸膛不住起伏着,最終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堅硬的花梨木桌面頓時裂開了一條縫,可見他心中的悲憤之情有多強烈。
司徒月想問他是不是向魔教副教主屈服了,司徒雲把他拉住,看這樣子,雷振飛可不像是屈服了的。
“我不能因爲自己的兒子而不顧大局縱容那個惡賊。”雷振飛說,“可是,我也不忍心看廷堅落在他的手上倍受折磨。一時我心亂如麻,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來救兒子一命,而那個該死的魔頭,看見僵持不下,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帶着廷堅跳下了懸崖。”
跳下懸崖!司徒雲聽到這裡忍不住“啊”了一聲。與此同時裡屋也傳出“撲通”一聲,伴隨着小東西的驚呼:“大哥!”
司徒雲飛身進屋,看見司徒雷竟然已經從牀上摔了下來,急忙搶上去把他扶起。司徒雷臉色慘白,額頭全是細密的冷汗,顫抖着雙手一把將他緊緊抓住,虛弱地問:“他……他摔下了懸崖,後來……後來怎麼樣?”
“你全聽見了?”司徒雲情知大哥必然想到了關鍵問題,他自己都已經猜到了,雷振飛說的事一定和大哥有關係——摔下懸崖,而且也是在八歲的年紀,多麼巧合,但這應該不止是巧合。
不忍心見大哥全身顫抖的激動樣子,也是擔心他虛弱的身體是不是受得住這個,他叫跟着進來的司徒月搭把手,把大哥重新安置到了牀上躺好,然後低聲安慰:“大哥別急,聽雷老伯慢慢地講下去——真的不必着急,是不是?”
雷振飛在他們身後目睹這一切,更進一步證實了內心的猜測,大步到了牀前:“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想起來了?就算你以前不記得,現在也應該想起來了吧?”
司徒雷閉上眼,腦子裡不停迴旋着的是一聲絕望的呼叫。多少次讓他從午夜噩夢裡驚跳着醒過來的,就是從高空中急墜而下的恐懼,和這一聲長長的呼救聲,但他一直都記不起夢中還發生了什麼,只不過從爹孃嘴裡知道自己曾經摔下過懸崖,他才理解了這噩夢的起因。
至於爲什麼自己會摔下懸崖,他自己當然不記得,爹孃也從來都沒有跟他提起過,但是現在,他應該已經找到了事情的根由,徹底瞭解來龍去脈了?是這樣的嗎?
“爲什麼不回答我?”雷振飛焦躁地追問着。
“老伯你也別急。”司徒雲說,“大哥對當時的事都記不真切,更不要說是那之前的事了,你越是逼得緊,或許他就越是想不起來,容他慢慢地回憶一下,好嗎?”
“二哥,老伯,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司徒月忍不住質疑,“這事能和大哥有關係嗎?老伯說的是他的兒子……”
“三弟!”司徒雷聲音很微弱,“你別吵,聽老伯講下去,他們跳下了懸崖之後,又怎麼樣了?”
“從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雷振飛長長一聲嘆息,“我當時就像瘋了一樣,不顧懸崖陡峭危險,盡全力攀到了崖底,可只見到一大攤鮮血,觸目驚心,廷堅的兩隻小鞋子散落在兩邊,半片衣襟掛在樹枝上,但我就是看不到他的人影。因爲攀到崖底花費了我很長時間,我只以爲兒子已經死了,或者被野獸拖走,或者乾脆已經屍骨無存……你們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我縱橫江湖幾十載,什麼事都不能把我擊垮,但那一刻我是真的崩潰了。”
司徒雲看着他眸中隱現的淚光,心下不禁悽然,要讓一個不肯服輸的人傷心成這樣,那必定是掏心挖肺一般地痛入骨髓了——所以他纔會在這二十年裡對魔教這麼痛恨。
“是的!”雷振飛說,“我痛恨他們,讓我冰雪聰明乖巧懂事的兒子就這麼沒了,我已經認定了他絕不可能有存活的半點希望,一直到我碰見司徒雷……告訴我,他是你們的親大哥嗎?”
“那當然是……”司徒月嘴快想駁斥,但司徒雲又把他拉住,嘆息一聲,說:“三弟,你根本就不知道,大哥確實的爹孃撿回來認養的。”
“啊?”非但司徒月驚訝萬分,旁邊一直不出聲的小東西也直直地跳了起來,連聲問,“大哥真的不是我親大哥嗎?我和他不是親兄妹?哈,這倒好了!”
什麼叫“這倒好了”?司徒雲很不理解地瞥了小丫頭一眼,看得她立刻臉就紅了起來,吐吐舌頭不再插話。
司徒雲也就沒把她的話放心上,對雷振飛說:“可雖然我大哥並不是親大哥,就這麼說他是你雷家的骨血兒,可太輕率了點,老伯。”
“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雷振飛又開始激動,“就算他已經把以前的全忘記了,但學在骨子裡的東西卻是永遠都忘不掉的,在出事之前他每天想的練的就是那招‘陽關三疊’,後來雖然不再練了,但在危急的時刻仍然要下意識地用出來,雖然他自己說不清這招的來龍去脈,但卻至死都難以忘記,而這是我雷家的功夫,這難道還不能證明他的根源來歷?”
司徒雲看着仍在微微顫抖的司徒雷沉吟,事關重大需要慎重,他可不敢就這麼替大哥認下來。
“還不相信?”雷振飛說,“你瞧他的容貌,他的身材,又有哪一點像是司徒家的人了?還有,還有他的名字,爲什麼別的名字不取,就單單取個‘雷’字呢?”
“這個不奇怪啊?”司徒月回答,“我們兄弟幾個都是以風雲雷月雪之類的取名字,未必大哥這個‘雷’,就是你雷家的‘雷’了,二哥,你說是不是?”
司徒雲微微猶豫,而後說:“我曾經聽爹孃提起過,大哥初到桃花塢的時候,因爲傷勢過重而口不能言,等到終於能說話了,開口第一個字就說的‘雷’字,因此纔給他取了這個名的。”
“是嗎?”司徒月一聲怪叫,“那我怎麼就不知道這事,大哥你還記得的嗎?”
司徒雷不答,只是看着雷振飛胸膛不住劇烈起伏。雷振飛俯下身來握住他的手,顫聲說:“不必再猶豫了,你就是我死而復生的兒子!好兒子,你原來還活着,這真是……太好了!”
原來我是雷家的人!司徒雷腦子裡轟響着這句話,內心早就掀起了巨瀾。能不激動嗎?自從確知自己不是司徒家骨血之後,他就一直在想着親生父母到底會是誰,可人海茫茫根本無從尋覓起,讓他感到遺憾之極,而今天忽然地就有人來相認了,而且他言之確鑿。
就算證據還不夠充分,也已經能讓他欣喜若狂,何況雷振飛說的還句句在理,一時間胸腔裡盛不下決堤的情感,簡直都快要爆炸開來了。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又怎麼能這麼激動呢?很快就覺得頭腦裡一昏,眼前金星亂冒,剎時漆黑一片,手是下意識地握着雷振飛的手,但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半句話來。
雷振飛注意到他臉色異常,一探他的脈息,脈像大亂的結果讓他吃了一驚,連忙運內力幫助他調息。好一會兒纔算把他脈息平穩了下來,然後關切地問:“你覺得怎麼樣了?”
“我……”司徒雷想開口,但胸口突然又一陣劇痛,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心也跟着涼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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