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正身處一片神奇的空間當中。
這裡沒有天,沒有地,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東南西北,沒有近處沒有遠方,有的只是古語,無數的古語。
“這裡就是裡世界?”
諾曼沒有開口,直接把自己的話語用意念投射給了對方,而那個對方,就是剛剛闖入這片世界,此刻正站在他眼前的那位教宗大人。
或者也可以說那位教宗大人在他的身後,在他的左側,在他的右側,在他的腳下。
在這片神奇的空間中,空間已經不具備傳統意義了。
那位教宗大人沒有回答他,只是看了一眼後,用同樣的方式問道:“時空之門呢?”
類似的問題同樣在諾曼的心中響起,只是以另外一種方式。
“怎麼會這樣?!”
那是蘭斯洛特的彈幕。
即使到了這片神奇的世界之中,直播間仍然存在於諾曼的體內,只是可能受到這空間的影響,直播間似乎正在慢慢崩塌,越來越多的觀衆開始脫離、消失於直播間。
這是前所未有的狀況,以往的時候,即使有些特殊的情況會暫時造成諾曼和直播間之間的屏蔽,也不會產生現在這樣的狀況。
直播間正在潰散。
“很遺憾,無法如你們所願。”
諾曼繼續用意念投射自己的話語,表現在直播間上,卻是奇異地產生了聲音。
“你們確實可以看到我所見到的一切,但是卻無法看到其他人的,所以我用秘法通知阿翠彌希婭在製作過程中改動了空間序列。時空之門並不會出現,它只會產生無比強大的力量,有可能打開裡世界,而事實證明,它做到了。”
“……”
蘭斯洛特沉默了兩秒鐘,並沒有憤怒,反而很是平靜地問道:“爲什麼?”
這個聲音同樣出現在了那位教宗大人心內,似乎是在這個空間已經不具有傳統意義的神奇空間中,直播間這種神奇的存在也無法繼續隱藏在諾曼體內了,而是直接向這片空間內的所有存在共享。
不過那位教宗大人對此竟然沒有感到半點驚訝,面色非常平靜,像是早已知曉這聲音是什麼一般。
“這是我唯一想出來的辦法。”
是的,這是諾曼唯一想到的破解這盤棋的辦法。
“你們一路幫助我成長、強大,所做的一切都苦心積慮,爲的就是找到辦法進入大陸,而你們也確實找到了,星盤就是那把鑰匙,他爲你們指引了座標,我則是那個將要拿鑰匙打開大門的人。你們的力量雖然強大,在空間領域的力量卻似乎沒有法術體系有效,所以你們只能夠通過誘導我的方式來藉助法術力量達到目的。”
“所謂的空間序列,所謂的終極禁咒,其實就是這位索維爾大人口中所說的時空之門,一旦我打開時空之門,你們就能夠進入到大陸,達成你們的目標。”
在這片空間中的明明是父神教的教宗,諾曼卻稱其爲索維爾。
但不管是教宗,還是蘭斯洛特,都沒有爲此感到驚訝。
蘭斯洛特只是說道:“但是這對你並沒有什麼壞處,不是嗎?”
“我承認我在這件事上欺騙了你,但是我們這樣做對你只會有好處。我們可以幫助你打敗他,這樣你就不必死,我們也可以幫助你更好地建立你所想要的世界。”
諾曼反問:“你們會嗎?”
不等蘭斯洛特回答,他直接說道:“你們的到來,帶來的只會是無盡的殺戮和破壞,對於這片大陸會是新的災難。”
蘭斯洛特反駁道:“怎麼會?你瞭解我們,應該知道我們是怎樣的文明社會,我們想要的只是發展,和諧的發展,如非必要,我們不會蓄意傷害任何人。更何況,我們和你一樣,都是人類,說着同樣的語言。”
到這種時候,大家都是聰明人,蘭斯洛特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開誠佈公,希望能爭取到最後的機會。
諾曼卻對他的說話不以爲然。
“印第安人的例子已經說明了一切,你們披着文明的外衣,本質上依然是弱肉強食。更何況大陸就這麼大,你們連自己都照顧不周全,如何去照顧到我們這些原住民?或許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們待我還不錯,但是其他人就實在難說了,他們很可能會成爲下一個印第安人,被屠殺大半,最後得到你們的憐憫,僅剩的一點倖存者在你們‘仁慈’地規劃出來的小地方苟延殘喘,甚至可能一點都不剩。”
“人類都是如此,其他種族,那就更加無法倖免。他們可能會被你們屠殺殆盡之後剩下最後一點關在籠子裡展覽,而我對於抵抗你們,實在沒什麼信心。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就不要放你們進來。”
“我認爲大陸不需要你們,更不需要成爲天南星,大陸就只是大陸,大陸生靈的大陸。”
蘭斯洛特依然不放棄,“我可以向你承諾,絕對不會發生你所想的那些事!”
諾曼卻是懶得再跟他對話了。
而這時,那位教宗大人終於“開口”了。
或者應該說,是索維爾。
“你不希望他們進入大陸,我可以理解,我們的諾曼大人普愛世人我沒有異議,但是爲什麼連我也要坑?”
諾曼回答了他的問題。
“因爲你也希望他們進入大陸,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們是一夥兒的。你需要我幫助他們打開時空之門,你認爲那是你唯一的機會。”
“如果我不打開時空之門的話,你會想盡辦法驅使我去打開,我實在無法想象你會爲此作出些什麼來。這樣的你對大陸所造成的破壞,可能比他們還要恐怖,畢竟他們只是想要生存下去,你卻是什麼都不在乎。”
“面對這樣一個你,最好的辦法,無疑是使你消失。”
“星宿海無神明的新法術體系已經表明了我的理念,我認爲大陸不需要你這樣的一個父神。”
索維爾聞言,問道:“但是你認爲裡世界可以困住我嗎?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從這裡抓出去,繼續我們未完的旅程?到時候針對你的不聽話,我所做的事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恐怖得多。”
諾曼神色不變,只是道:“你曾經說過,就算是你也無法抵擋裡世界的力量。雖然你有可能在騙我,就像你曾經騙我只看到了我的十八歲一樣,但是這也很有可能是真的,所以我選擇賭一把。現在從你的反應看來,我賭贏了。”
索維爾沉默了一會兒後,笑道:“現在的你似乎比我更適合父神這個稱號。”
他非常淡定。
他又怎能不淡定呢?畢竟他擁有無盡的生命,所謂的死亡,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再一次地開始而已。
“你還挺麻煩,又讓你贏了一次。”
索維爾瀟灑地說道。
“又一次?”
終究還是有些事是諾曼所猜測不到的。
索維爾點頭,“是的,你已經贏過我一次。”
“正如你所說,我騙了你,我看到過你無數次的生命歷程,而上一世,是我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可惜的是,你就像這一世一樣固執,你甚至根本沒有動用這所謂的空間序列,在最後關頭直接拉着我陪葬了。”
“你上一世太強了,甚至超過了亞德里安,所以這一世我將時間提前,趁着你還沒有領悟精神振盪的奧秘之前就來找你,逼着你啓動時間序列,卻沒料到最終依然沒能贏你。”
索維爾遺憾地搖了搖頭。
“下一次我會吸取這個教訓的。”
直播間不斷在潰散,彈幕飛速在減少,幾百萬幾百萬的觀衆以時間順序不斷從直播間中剝離。
蘭斯洛特作爲最老的一批觀衆,依然還連接着。
諾曼的狀態,索維爾的話都讓善於分析的聖殿騎士團看出了諾曼的態度究竟有多麼堅決,所以蘭斯洛特在努力了半天之後,竟是非常光棍地放棄了。
他反而和索維爾對話起來。
“你究竟是什麼人?天南星究竟是什麼地方?”
聖殿騎士團似乎也分析出來索維爾在這片奇異的空間中能夠聽到他們的彈幕了。
索維爾灑然一笑,道:“你會問出這個問題,說明你們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不過我不介意幫助你們確認這個答案。”
“所謂的天南星,是我原本所在的文明創造出來的一片世界,而我正是創造者團隊中的一員。只不過程序似乎出了點狀況,我被困在了裡面,始終無法逃脫。”
蘭斯洛特沉默了兩秒,又問道:“這麼說,這片世界不是真實存在的了?”
索維爾搖頭,“存在既是真實,只是在文明次序上有差別而已。你可以理解這裡是第一重文明,我原本所屬的世界爲第二重文明。”
蘭斯洛特又問道:“那我們是第幾重文明?”
索維爾搖頭,“我不知道,可能是第二重,也可能是第三重,”說到這裡,索維爾狡黠地一笑,“當然,也有可能是第一重,同樣是被你們之上的文明所創造出來的。說不定你們文明的創造者正在俯瞰你們。這很有可能,因爲這已經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了。”
蘭斯洛特沉默了一秒後,問道:“那你爲什麼一定要來地球?如果地球也只是第一重文明,你只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去到另一個牢籠,並無法重返你的文明。”
索維爾搖頭,“我並不想去你們的世界,也不想重返我所屬的文明,我只是想要看到另一個世界的力量介入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麼樣的反應。我身處這個世界,所做的一切都被這個世界的規則桎梏,只有藉助外力纔有希望產生超出這個世界規則的變化,那樣或許才能讓我解脫。”
索維爾說到這,似乎猜到了蘭斯洛特心中的困惑,勸解道:“其實你不必糾結自己究竟是幾重文明,因爲就算是我原本所屬的文明,同樣也可能是被更高級的文明所創造出來的,追究自己是否是最高級文明在我看來其實並沒有意義。我們所所需要做的,只是去做自己認爲對的事就是了。我是這樣,諾曼也是這樣。”
蘭斯洛特不說話了,沒有再追問下去。
正如索維爾所說,追究自己的文明究竟是第幾重文明並沒有意義,當世界成立,它就已經是真實的了。他們這些生活在世界內的生靈,如果無法逃脫,那所能做的也只是繼續在各自的文明生存下去,爲自己的生存意義努力而已。
“那我們還有機會。”
蘭斯洛特語氣堅定,又帶着些許遺憾,“只是那時的我們,已經不是現在的我們了。”
通過索維爾的話,蘭斯洛特聽出了很多信息來。
“希望下一世的我們,能夠有所長進,不要輸了這盤棋,更希望下一世的我們不要再讓事情發展到如此惡劣的境地才知道要去尋找出路。”
隨着裡世界的無數古語在飛動,直播間剝離得越來越是徹底,只剩下最後的三千多萬觀衆還連接着了。
“重新認識一下吧,”
蘭斯洛特趁着這最後的時間,對裡世界中的兩人說道:“我叫熊近堯。”
諾曼的身體也抵抗不住裡世界的力量了,大腿以下已經化爲了無數古語散落在這片空間中,但是意識依然存在。
“諾曼。”
索維爾比諾曼稍好一些,只是膝蓋以下的部分化爲了古語融於這世界。
他灑然一笑,吐出了他的真名。
“李長風。”
……
福爾福斯堡中,恐怖的空間亂流已經平息下來,天地重歸平靜。
失去了索維爾的強力支援,人龍聯軍在同樣的慘重損失下,不敵荊棘谷軍隊,已經丟盔棄甲而逃,荊棘谷最終贏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
但是這場勝利是慘痛的。
整個福爾福斯堡已經毀於此戰,四處狼藉,想要重新恢復往日的榮光,怕是要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行,人員損傷更是慘重,城內無一處不是屍體,無數精銳力量在這場戰鬥中失去了他們的生命。不過這一戰的勝利意義是重大的,荊棘谷憑藉這一戰在大陸上站穩了腳跟,有力地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倖存者們在城內各處清理屍體,打掃戰場,恩格爾、雅各等尊貴的上議院成員也在其中——現在人手不足,他們也只能加入進來了。
全城只有一個人無所事事。
西部城牆有一段長達十五米左右的城牆沒有倒塌,這也是整個福爾福斯堡唯一殘存的城牆了。
阿翠彌希婭正站在城牆上,身形已經從之前的四五米高變作正常的兩米出頭。
真理之牙就插在她身邊,她則是仰頭望着天空,一動不動。
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