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時間可以通過時鐘,沒有時鐘的話可以通過時砂,若是沒有時砂的話大不了還可以通過日影日位來判斷,可若是連太陽也看不見呢?那恐怕就只能依靠人類的腳步和心跳脈搏去自己計算了。
在陳杰兩人抓緊時間休息的檔口,李隨風四人還在黑暗的甬道內一步步的向前跋涉着。他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甬道坡度正在傾斜着向下;更能夠清晰的判斷出他們已經拐了三個彎道,此刻正在向他們進入墓穴的方向前進;他們更能夠清晰的判斷出“狼眼”的電量開始不穩,攜帶的食物開始不足,他們的體力和精神都開始萎靡下降……
但他們就是無法判斷出,到底過了多長時間。
剛開始時他們以爲這是一次常規的探索古城的行動,所以有些礙事的手錶手機之類能夠計時的電子工具都被存放在駱駝上的行囊裡。故而,突遭變故以來,衆人竟是沒有絲毫辦法判斷現在到底經過了幾天。
在黑暗中不斷的煎熬着,走過一段又一段,一步又一步。同伴一個接着一個的離去,災難一個接着一個的降臨。此刻他們正在向着地底前行,卻不知前方是能夠救贖他們靈魂的逃生通道,還是地底最深處那幽冥傳說中的地獄?在這樣的精神壓力下,無論是誰此時的興致都是不高。
四個人沒有站在一起,除了許一多和李隨風相對靠攏一些之外,臉色蒼白的於業和目光謹慎的史雲龍都遠遠的離開了隊伍,和衆人保持了一個相當的距離,生怕自己會在不聲不響間遭遇到不測。可因爲如此,衆人的情緒也是跟着更加的低落。
“靠!老子當初就不該趟這趟渾水,要不是爲了救你們,現在老子還騎着駱駝在樓蘭吃泡麪呢!”李隨風瞥了一眼謹慎的有些過分的史雲龍,不滿的嚷嚷了一句。
許一多嘆了口氣,卻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風哥,別往心裡去,現在接連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他們謹慎一點也能夠理解。”
“理解,我當然理解”李隨風撇了撇嘴道,忽然回頭瞪了一眼於業,將他本就蒼白的臉龐嚇得更加慘白“可是我就是覺得不舒服,媽的,怎麼感覺自己就像是要被下刀的豬!?”
雖說情緒還是有些緊張,但是聽了這種堪稱奇異的自嘲,衆人還是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片笑聲,即使這片笑聲顯得如此吝嗇和保守。不過,卻也稍稍沖淡了隊伍中的壓抑晦氣。史雲龍和於業又不動聲色的向中間靠攏了一些。
正走着,忽然許一多“咦”了一聲,停下了腳步。其他幾人也突然停了下來,神色各異的看着不遠處的前方。開始時各自都抱着一些懷疑,但是揉了揉眼在自己腰上掐了掐,又互相打量一番之後,終於確認起來,陰沉的氣氛陡然化作一片狂喜。
他們身前出現了光!
那真的是一片光,光線呈淡藍色顯得有些清冷,從拐角處只透出了一絲一縷又顯得十分暗淡。可是此刻看着衆人的眼睛裡,那卻無疑是一片聖潔完美堪比滿月的美麗光澤。於業最先發出一聲虛脫般的呻吟,進而扭動那肥胖的軀體向前衝了過去,稍後,許一多也乾脆關上了手電筒,和其他人一併小跑着衝入了那道光線之內。
衆人的臉上洋溢着真誠的細語,就像是一羣見了清水、河魚歡騰開心的鴨子。
當衝進拐角全身都籠罩進這片光芒之中時,幾人一直緊繃的神經都下意識的放鬆了起來,心神愉悅。人類的天性似乎就是如此,喜愛光明,畏懼黑暗。看到光亮就像是看見了母親的孩子,無來由的便是一片心安。
心安,即是歸處。
信奉基督的於業感慨莫名的跪倒在淡藍色的光線之中,虔誠的在身體上畫着十字,口中念念不休,好像是“神說要有光……”的那套。
但不同於於業,不是誰都相信光亮來自於神的旨意。至少李隨風不信。他有些警惕的掃視着突然出現在身前的這片光亮。眼前是一個大廳,空曠的大廳。圓拱形的洞頂,寬敞且建有立柱的空間,四下裡陳列着一些長條形的石墩。豎起的牆壁與甬道內的粗糙石牆不同,被雕鑿的光亮無比,顯然正是這些牆磚在不斷的發光。
他走到牆磚的附近,掏出後腰上的匕首在牆磚上用力鑿了鑿,卻也根本不管這些牆磚可能是珍貴的歷史文物。一片碎石落在了他粗厚的掌心上,湊到眼前依舊晶瑩而透着光澤。
“這是些什麼東西?”李隨風皺着眉頭問道。
“這些,應該是一些發光體的基體材料。你可以把它們看成是粗糙未經雕琢的‘夜明珠’”不知何時,於業已經結束了禱告,站在了他的身後單手捂着受傷的肩膀,神色變得安詳。
李隨風“喲”了一聲,故作詫異道:“沒想到您還認得這個,我本以爲,您就是個貪生怕死、疑心重重、身寬體胖外加信仰虔誠的基督徒呢。”
於業有些尷尬的咳了咳,卻又有些惱怒的道:“基督徒又不是科學的敵人,我也是考古專業的博士生好不好?你應該尊重我的專業素養。”
看到了光亮的於業顯然變得開朗起來,竟然還能和李隨風開起這種沒有笑點的玩笑。他伸手自李隨風的掌心上捏起一小撮碎石,指肚碾着說道:“所謂的夜明珠和這些碎石頭一樣,都是無機鹽類晶體中的激活晶態磷光體。
它們由最初的岩漿噴發,到後來的地質運動,集聚於礦石中而成,含有這些發光稀有元素的石頭,經過加工,就是人們所說的夜明珠。不過,有些奇怪的是,這裡的原料竟然會充裕到這種地步!而且,這些發光體要想發光的話,必須要接受外來光源的照射才行,且通常光亮的存續時間很短。怎麼眼前的這片會發光這麼久?”
李隨風忽然笑了笑,拍掉了手中的碎石道:“那還用問,因爲這裡有其他的光源唄!”
“風哥!你是說……”一旁的許一多忽然有些激動起來,不一會兒就連於業也明白過來變得有些激動,只有一旁的史雲龍還是不明所以,繼續警惕不已的看着這邊。
這裡是地底甬道,如果說這裡有其他光源的話,豈不就是意味着這裡有和外界相通的其他通道!?
辛苦跋涉了這麼久,甚至付出了血的代價,終於能夠看到出去的希望了!
一時間於業激動不已,眼看又要跪地禱告,卻被眼疾手快的李隨風一把攙了起來。他啐道:“你丫最好別和那個格力滿老頭一樣動不動就禱告神馬的,總覺得你們這些人神神叨叨的不正常。”
於業興奮的笑了笑,對李隨風說:“切,你這種沒有信仰的傢伙根本無法理解我們心中安寧平靜的來源,要知道心安,心安纔是歸處!總有一天你會理解信仰的可貴的!”
“或許沒有那麼一天”李隨風也笑着打趣,一下子所有人的精神都變好了起來,就連神經兮兮的史雲龍在聽了許一多的解釋之後,也露出了一個難看不已的笑臉。能夠逃脫大難,這件事本就讓人感到愉悅。
可是愉悅中的衆人卻也缺乏了必要的觀察能力,直到在原地笑了許久,許一多才忽然注意到大廳內那些排列整齊數量繁多的大“石墩”,他拉了拉李隨風和於業,伸手指向那些石墩問道:“誒,那些石墩子是怎麼回事啊?在這個地方出現會是做什麼用的?”
聞言,李隨風和於業也看向了不遠處在光亮下有些顯眼的衆多石墩。剛剛於業進來時便做了一個判斷,這裡應當是墓葬主體結構的一部分,已經離開外圍甬道的範圍。所以,從這裡開始,墓室的真正面目便要逐次展現在人們的眼前,那首先出現在熒光石室內的衆多石墩子,是什麼呢?
“不對!這些是石棺不是什麼石墩子!”於業看了許久,忽然興奮的說道。全然沒有發現死者棺槨時常人畏懼擔憂的神色。正如他所說,他可是考古學專業的博士生,而且還是成績拔尖研究成果衆多的優秀博士生,面對可能揭示出古代秘密的衆多石棺屍體,他本能裡的反應非但不是畏懼,反而是欣喜。這讓聽多了他嚎叫“救命”的李隨風和許一多都有些難以理解。
於業也沒有注意到他們那怪異的目光,好像發現了玩具商店的孩子一樣,他立刻挪動着已經很是疲憊的肥胖身軀衝到了一具石棺旁邊,蹲在一旁仔細的觀察起來。其他人見狀也趕忙跟了過去,只是史雲龍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大對勁,卻也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會去在意。
石棺的數量很多,整個大廳方圓近百平米,石棺就足有二十八具,以一個半圓狀排列在大廳的深處,沐浴在四周光線的最中間。以至於從於業等人的角度上看,不仔細觀察會誤認爲那是一羣石墩。
石棺呈不規則六邊形,以一種接近菱形的形狀雕鑿而成,上面刻畫了蝌蚪般的細密文字,卻是連於業也無法完全解讀出來。他在一旁蹙眉看了看,最後搖頭道:“沒用,這種語言甚至連之前找到的樓蘭帛書文字都不是,根本沒辦法辨認,所以也不知道這些棺材裡面到底葬了什麼人。不過,從棺槨的規模和位置數量判斷,這裡應當是一處陪葬室,這座大廳應當是地宮陪葬的偏殿。”
“這麼大的屋子,居然還只是陪葬?”李隨風瞪大了眼睛掃視了一下週圍寬闊無比的大廳,一時間驚得愕然無語,他不由得嘟囔道:“果然,古代的王公貴族都是些剝削廣大勞動人民的吸血鬼。”
“咦”沒有理會李隨風的碎碎念,於業卻忽然驚疑了一聲,伸手拂去石棺上的灰塵,訝然道:“這……這是……!”
“怎麼了?”許一多和李隨風連忙湊過來問道,就連史雲龍也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他們,似乎是擔心再爆發什麼突如其來的危險,可是那表情卻又像是有些貪婪的期待渴望,總之怪異之極。
於業心頭有些凝重畏懼的道:“這幅刻畫,太過恐怖了一些……”
衆人隨着他的視線把目光也落在了石棺的棺蓋上,那裡,一副刻畫清晰的呈現在了衆人的眼前:那是一個穿着袍裾裙的人,看髮式應該是個女子。女子的手中握着一柄匕首,身體以一個極爲詭異的姿勢不自然的向後彎曲着,放佛脊椎已經從中折斷一般!雙手的動作更是像極了恐怖片中的女鬼。似是正在跳舞一般!但最讓人側目的,還是那女子的眼睛。
在那女子眼睛下,有一道清晰的刻痕一直從眼眶眼角延續到嘴脣的位置,那道刻痕刻畫的很是傳神,像是女子不甘垂下的眼淚,更像是枉死冤魂流下的一道鮮血。可從嘴角的弧度上看,那女子卻分明是正在微笑。
無風的大廳裡,所有人都霎時打了一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