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信息來了, 嗡嗡的震動聲響將原本趴在媽媽病牀邊上的徐雪一下子擾醒了。
獨立病房這時候被關上了大燈,只餘下病牀旁桌面上的小燈,淡淡的光芒在這個冰冷的地方正柔弱地散發着絲絲的暖意。媽媽還是安靜地閉着眼睛, 像是沉睡了般溫婉。
徐雪直起身子, 舒緩了一下腰身, 還是迷濛的雙眼在房子周圍搜索了一邊, 沒看到晨澈。
這燈, 應該是他給留下的吧。
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趴在這睡着了,就連他什麼時候離開也沒留意到,看着那微弱的燈光, 徐雪嘴角不自覺彎了一個美麗的弧度。
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凌晨二點多了。
順便打開了信息, 是凌凱燁回覆過來的。
“嗯。”
今晚慌亂過後, 徐雪發過信息過去說今晚不過去陪他了, 有事。她沒告訴他到底發生什麼事,只說了也許接下來的幾天都不過去, 工作什麼的就像之前那樣在家完成。
凌凱燁可能當時在忙,因爲近段時日公司接了個大項目,也許他應酬到現在纔有時間回覆她。也難怪他沒直接給電話過來,現在都夜深了,但是, 他的信息也太簡短了吧。
而且, 徐雪感覺他也太過安靜了, 這次什麼也不問, 好像也很樂意她暫時走開一下。
莫非, 他真的着手處理籟霜了?
原本清靜下來的神經又開始默默運轉,不過今次徐雪沒再深究下去了, 現今,媽媽對她而言最重要。
簡短睡了一覺,這時候的她感覺有點口渴,站起身子,她俯身替媽媽掖緊了一下被子,然後才走到桌子邊。
飲水機沒水了,水壺也像是空的,徐雪看了一下媽媽之後才提起水壺轉身。
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不知爲何,明明是夏天,但徐雪卻感覺渾身一涼。醫院的走廊上,沒什麼人,每個病房都關上了門,頭頂上的白熾燈白亮得有點陰沉,跟房內的那盞小燈截然不同。
還好,徐雪不僅不信上帝,她還不信鬼神。
去他的陰森!
徐雪拿着水壺便往走廊最邊上的轉角的水房走去。
就在她走近轉角的時候,她隱約似乎聽到了一把沉厚的聲音。
“剛纔的飯桌我都沒去,你覺得我現在還會過去?”
雖然聲音被他可以地壓低,但是徐雪還是一下子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晨澈。
他還沒走?
這時候,徐雪不知道自己應該直接走過去倒水,還是轉身回病房,畢竟聽人家的牆角不是自己的風格。
就在她猶豫着的短短時間,他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知道你行,那你們就好好慶祝,少我一個不少,何況你也知道我一向都不感冒這種場合……嗯,女人?”
感覺自己的確不應該再聽下去了,徐雪還是轉回身子準備回房算了。
“去哪呢?”
突然身後傳來更清晰的聲音,像是對着自己說的一樣,徐雪不確定地回頭。
原來不是幻覺,真的是晨澈喊住了自己,他什麼時候掛電話的?這麼快?看來他還是那乾脆利落,一點也不含糊的個性。
晨澈走了過來,瞥了一眼她拿着的水壺,視線才逐漸上移至她的臉上,也不開口,像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呃,沒去哪啊,我只是口渴了,出來找水喝。”
“水房在這邊。”微側了身子,晨澈懶懶地指了一下剛纔他走出來的轉角位置。
“我,我知道啊。”像是被人拆穿了謊言似的,徐雪瞪大了雙眼,貌似瞪得越大,自己的話語的可信度就越高。
看到他似笑非笑的欠扁模樣,徐雪心底一虛,看在他這麼晚還陪着自己的份上,決定自行在內心降火,不跟他一般見識,越過他跑去水房。
帶她打完水出來,發現晨澈還沒有離開,而是依靠在牆壁邊上,一手鑲嵌進褲兜裡,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是,從徐雪這個角度看過去,他還真的有點像以前在學校裡聽那些花癡所說的那樣,憂鬱的咖啡王子。
憂鬱?
徐雪輕笑了一下。這個詞兒用在他的身上還真的浪費了,騙騙單純小女生還是可以的,但是已經深深感受到某人的腹黑與深沉之後的她可不這麼認爲。
不過,想起他今晚的舉動,徐雪原本暗自腹誹着的心思漸漸繚繞虛無了。他,有時候的善良就真的讓她不明白。
“很晚了,有人找你很多次了吧。這裡我一個就行了,你可以放心去的。”
晨澈擡起頭,“怎麼?打完齋不要和尚了?”
原本還感動來着,看看他這副德行,徐雪無語問蒼天,“你知道我沒這個意思。”
“那就行了。來,回房,我們繼續睡。”
只見他隨意往她招了招手便往病房走去。
“什麼?”
我們繼續睡?徐雪感覺自己這時候有些耳背,他大少爺不感覺這句話好曖昧麼?
“還愣着?”晨澈倒回頭,湊下頭,黑亮的鷹眸裡微弱地映着徐雪有些迷茫的神情,“還是,你想到了什麼?”
“想到什麼……”順着思路,她想到了牀上翻滾着的妖精在打架。
“哄”一下子,徐雪被自己頭腦中極度不和諧的畫面給染紅了臉蛋。
“我纔沒想到什麼呢!”一把推開還在訕笑着她的晨澈,徐雪忙跑回房。
後來,徐雪才知道,原來在她趴在媽媽病牀邊上睡着的時候,晨澈一直沒離開,就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闔眼養神。不可否認,她還真的有點點的感動,但是當時的她只顧着羞怯,哪有這麼空隙的時間去理清這其中的奧妙?
接下來的幾天裡,徐雪都在家裡和醫院兩頭跑。
媽媽還是一直昏迷着,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纔可以醒過來。徐雪除了每天都在她牀邊念念叨叨地講述着以前的快樂時光,盡心盡力地照顧着媽媽,幹着替她擦身子,量體溫之類的小事。
這時候的徐雪,卸下了職場上的幹練,沒了面對外面世界時的武裝和魅惑,剩下的就是一顆單純的作爲女兒的想照顧好媽媽的心。
晨澈有時候會過來,坐一會,也不常開口說話,就簡短問幾句媽媽的狀況。
有時候,就真的什麼也不說,就安靜地坐在一旁,那種眼神看得徐雪有點不自在。
這天已經是第五天了,晨澈也是平常來的時候出現在病房門口。
“情況怎樣了?”
“還不是一樣。”
像是每天循例一樣的對白,徐雪說話有氣無力,連個臉蛋都沒給晨澈露一個。
不知道是因爲照顧媽媽的累意,還是這幾天因爲擔心而休息不好的緣故,此時的徐雪滿臉的倦容。
晨澈皺眉,走過去拉起了她,“回去好好睡覺,這裡我來看着。”
“嗯?”沒莫名拉扯起來的徐雪像是還沒回神過來他在說什麼。
“回去睡覺,乖。”
“哄小孩呢你,不去。”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煞到了,徐雪只能用這種語調掩飾過去。
晨澈知道她的神色變化,笑了一下,“去照照鏡子,可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徐雪在他懶懶的目光下半信半疑地走進洗手間。
不一會兒,裡面便傳來了一聲驚嚇般的叫聲,接着便是水喉的水聲嘩啦啦地響了起來。
過了半會,徐雪才捂着臉出來,感覺沒臉見人了。只不過幾晚的睡眠不足,嚴重的黑眼眶真的讓她嚇了一跳。
說到底,徐雪還是一個注重儀容儀表的女人,還是在這個男人面前。
這次可真糗。
像是聽到了晨澈的逸出嘴脣的笑意,徐雪雙手一收,看着那個男人,“不準笑!紳士風度哪去了?”
只見晨澈用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指了指病牀上的人。
徐雪忙閉口,都是他,讓她的音量前所未有的高,差點忘了這裡還是病房。
既然開口不行,那好,徐雪邊向他做了個鬼臉,邊走至他的身旁,狠狠地踩了那男人一腳。
滿意地聽到晨澈悶吭了一聲之後,她才感覺舒心很多,完全沒留意到頭頂上的男人望着她如此孩子氣的舉動後滿眼都是笑意。
“雪塵。”
突然一聲微弱的叫喚,熟悉到讓人心驚的聲調,讓兩人的所有感官都停了下來。
徐雪有點難以置信地轉過頭,望向了病牀上的人,還會是自己的幻覺嗎?
“怎麼?不認識媽媽了?”
牀上的人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雙眼,有點吃力地撐起頭看着他們兩個,蒼白的臉上有着點滴慈愛的笑意。
“……”
徐雪嘴脣動了幾下,但是感覺自己像是發不出聲音一樣,有點哽咽,更多的是驚喜感動所帶來的衝擊讓她頭腦一下子短路了。
晨澈向着徐雪媽媽點了點頭,然後雙手擱在徐雪的肩膀上,小推了一下她,語氣輕柔溫和,“還不過去?”
這時候,像是就來哭出來的小女人腳步卻遲疑了,久久不敢邁出去,最後機械地轉過頭,看着晨澈,瑩亮的水眸裡滿是不穩定的無助。
晨澈撫弄了一下她的頭髮,“過去吧,這次是真的了。”
在他的肯定下,徐雪才慢慢移步走過去。
只是幾步的距離,她卻感覺自己已經走了半輩子一樣的漫長。
時間多長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