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快步走進來,卻見裡面早已候着不少人。
顏美人探着身子張望,雙手絞着絹帕,兩眼泛着淚光。她有些自責,如果當時七公主不是爲了救自己,抓住太子的腿,便不會被太子踢開。如果不被踢到,那說不定,傷勢會減輕不少。
莫漣辭見狀,站到葉裴風身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見他冷着臉,心中頓時明白,他很着急。
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的相處,莫漣辭對他的表情和心思,已經能夠開始慢慢揣測了。他在人前表現得越是冷漠,心中卻往往越是擔憂。此刻他兩眼盯着葉棠梨不放,卻一副冷漠的樣子,分明就是心中緊張。
玄夜走到牀頭看了看,見君梓言滿臉嚴肅,便沒有多說。此刻他正在緊張布針,不宜受到任何打攪。
牀上的葉棠梨,渾身上下扎滿銀針,卻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似乎已沒了任何知覺。
“皇上皇后,暫時不要擔心。”玄夜離開牀邊,走到葉蕭遠面前,見唐素茹面色慘白,皺了皺眉,“皇后娘娘,是不是身子不適?”
“不要緊。”唐素茹卻是強撐着道,“本宮沒什麼大礙。”
“娘娘要是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說。”玄夜卻是叮囑一句,“您現在的身子,可不比從前,畢竟有身孕了。”
“嗯,多謝真人關心。”唐素茹點點頭。
玄夜見她不再多說,便退到葉裴風身邊。師徒兩並肩而立,他快速地抓住葉裴風的右手。葉裴風頓時一愣,驚訝地望着他。
見玄夜微微搖頭,暗中給自己把脈,葉裴風也不多問,只是心中奇怪。
足足過了一盞茶功夫,玄夜方纔鬆開葉裴風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卻仍舊沉默。
葉裴風心中奇怪,自己明明沒事,爲何師父還要把脈?
不過屋內的氣氛十分壓抑,他只想着,等回去之後,再仔細詢問。
約莫過了足足兩個時辰,君梓言方纔稍微鬆了口氣,手上的銀針終於停下來了。而他貼身攜帶的布包內,只剩下了最後一枚銀針!
唐素茹見到,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別人不知,可她卻十分清楚。這九九八十一根銀針,乃是師尊獨創的秘法。每一根銀針,敵得上旁人十根!
平時若是有什麼病,君梓言也頂多只是給
那人扎一兩針即刻可。如果病得厲害,也絕不會超過四十根!就連他給自己扎針,也最多用了五十六根罷了。可此番,卻給棠梨紮了整整八十針!
“好了,你們都回去吧。”君梓言收起自己的藥箱,淡淡地說了句,“她需要好好休息,不能有人打擾。”
公孫篤立刻扭頭望向葉蕭遠,沒有皇上的命令,他們哪裡敢動?
“沒聽到君大夫的話嗎!”葉蕭遠壓低聲音,卻仍舊壓制不住裡面的怒火,“一羣廢物!”
衆太醫方纔匆匆退出去,如獲大赦。
“你們也都回去吧。”葉蕭遠又對着顏美人和玄夜等人道,“皇后不如也隨朕一併回去吧,朕會加派人手巡邏,有秋水在這裡看着,不會有事的。”
唐素茹猶豫片刻,點了點頭,扶着葉蕭遠的手站了起來。她掃了眼君梓言離開的背影,心中沉了幾分,此事,絕對不簡單,她一定要找君梓言仔細問問。
顏美人帶着幾分不捨和擔憂,又望了眼牀上的人,方纔回宮去。
玄夜與葉裴風一前一後走了出來,莫漣辭跟在後面,三個人一路上都沉默不言。
直到走到御花園分道,玄夜方纔對莫漣辭拱了拱手:“莫姑娘,天色已晚,你回去萬事小心。”
“多謝。”莫漣辭福身行禮,又不捨地看了眼眉頭緊鎖的葉裴風,方纔在一羣宮女的陪同下往玉禧宮而去。
偌大的園子裡,便只剩下玄夜師徒二人。
“說吧,你想問什麼。”玄夜卻是先一步開口,天色黑暗,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師父,您剛剛,爲何要給徒兒把脈?”葉裴風開門見山,疑惑不解。
“沒事。”玄夜思忖再三,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實情,“爲師就是想檢查一下,最近這段時間,你的修爲如何了。爲師覺得,你最近有些心神不寧,是不是有什麼事?”
“嗯。”葉裴風點點頭,“師父,今日我看到太子殿下,似乎,特別不正常。”
“太子?”玄夜擰眉,頷首,“嗯,照理說,他不應該對七公主下這樣的毒手。爲師會親自走一趟東宮的。”
“還有,那個顏美人。”葉裴風卻忍不住說出心中的懷疑,“徒兒覺得,她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
“你無事便好,其他的事情
,我們一步一步調查,總會水落石出的。”玄夜卻是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說了一句,“爲師先去一趟上陽宮。”
話音剛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葉裴風望着他離開,腦中卻一遍又一遍反覆迴盪着他剛剛的話,越發奇怪。
他獨自在夜風中站了良久,卻沒有回紫宸殿,輕功而起,朝着絳雪軒奔了過去。
絳雪軒內燈火通明,門外守夜的太監侍衛,站了滿滿一圈,卻都默不作聲,生怕影響到葉棠梨休息。
葉裴風小心翼翼地落到房頂上,揭開一片瓦,望了下去,卻見秋水正一邊抓着葉棠梨的手,一邊抹着眼淚,萬分傷心。
他從懷中掏出一支食指大小的竹子,對着裡面吹了口氣。片刻,秋水便打起哈欠來,睡了過去。
葉裴風小心地繞到屋後,趁着巡邏的侍衛交替的空檔,翻窗躍了進去。
牀上的人滿身都是銀針,雙目緊閉,呼吸微弱,似有若無,一動不動。像是一個瓷娃娃,一碰即碎,讓人心疼。
他輕輕地一步步走過去,越是靠近,越是覺得心痛難耐。好像渾身上下,被千萬只小蟲子啃食一般。
“棠梨。”他終於走到,在牀沿上坐下,握住葉棠梨無力的柔荑,不由自主地放在自己心口處,“風師兄陪着你。”
他木訥地說了句,便目不轉睛地盯着牀上的人,死死地搖着牙齒,一直咬出血來,方纔覺得胸口處的疼痛稍微緩解一些。
牀上的人兒變得安分,完全不像平日裡活蹦亂跳的那個樣子。既不嘮叨了,也不蹦躂了,規規矩矩地躺在那裡,任憑他喚多少聲,都不肯睜眼看他。
葉裴風不禁擡手,輕輕撩開棠梨額頭的髮絲,那張熟悉的面容,越發清晰深刻,只是慘白如紙,讓他心中一窒。
“你一定要醒過來,好起來,活下去。”葉裴風喃喃唸叨,對着棠梨碎碎道,好像她能聽到一般,“我會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他說着,眼角滑落兩滴淚珠,看着牀上的人不肯眨眼。生怕一閉眼,牀上的人就會消失似的。
他握着葉棠梨的手,當初在洞穴內,被她悉心照顧的場景,不自覺地浮現在腦子裡。良久,他微微俯身上前,在棠梨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兩顆淚珠,也滴落在她白皙的額頭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