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蒼都外別院,一大早,老管家將昨夜早已經連夜收拾好行禮放進了今早駕好的馬車裡後,便端着梳洗用具去請九公子,一入院子,老管家便呆住了,原本應該在牀上睡着的九公子,此時卻已經穿戴整齊,坐在院中那株芭蕉樹下,手中正拿着一本詞選,見老管家來時,揚起臉淡淡一笑,說不出的雲淡風輕,原本那蠟黃蠟黃的臉蛋此時卻是蒼白的嚇人,但是稱的他的容貌更顯清秀“單叔,您來了。”

他話放出口,老管家連手中的盆都端不住了‘砰,鐺’兩聲,連盆帶水,全落在了地上“少爺,您。”

老管家那渾濁的眼中閃爍着淚花,他已經記不得他們少爺多少年沒有喊他‘單叔’了,今日這一聲,竟讓他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走吧,單叔,夜姑娘不是說了嗎,這地方不能待了。”

老管家連忙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少爺今日可要去刑場看看?”九公子低頭望着手中的詞選“不了,看了,也只是心裡更堵得慌,還是別去了。”他收了手中的詞選,站起身道“走吧,早些走,總好過晚走。”他朝着前面走去,老管家看着他那身影。竟有幾分說不出的寂緲。

菜口刑場,還未曾到午時,已經有不少百姓聚集在那兒,在菜口對門的一酒樓裡,鳳逝顏此時正端坐在酒樓的二樓,偌大的二樓上,除了他與他的幾個手下之外,竟在無其他人,他此時是坐在窗邊,手中拿着一本詩集,很是悠閒;離午時還有半個時辰之時,軒轅墨隱的轎子一路上大張旗鼓的擺足了右相的架子最後停在了酒樓門口,鳳逝顏斜眼一瞟大張旗鼓停在樓下的轎子,將手中的詩集遞給身邊的清平,對站在另一旁的無岸道“無岸,下去接右相上來。”無岸領命去了,鳳逝顏斜睨了一眼桌上在炭爐上溫着的‘落霞秋色’,不禁感嘆,來的早的永遠不如來的巧的。

在無岸的接引下,軒轅墨隱上了二樓,徑直坐在鳳逝顏的對面“今兒早膳時沒見你,原來是跑這兒來了。”鳳逝顏笑着給他倒上了一杯剛燙好的‘落霞秋色’意欲堵嘴;只是軒轅墨隱是什麼人啊,他是絕對不會被一杯酒收買的,酒喝完,他繼續剛纔未完的話“你跑這兒來幹什麼?”

鳳逝顏微眯着雙眼,脣角微微向上揚起,“本王來看戲啊!”軒轅墨隱搖搖頭“你只怕不是來看戲那麼簡單吧。”鳳逝顏聳聳眉,笑而不語,軒轅墨隱也笑了笑,二人明白,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倆時明白了,可是站在一旁的人卻個個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且又不敢問,就這樣站在那兒,雲裡霧裡的看着自己的主子打啞謎。眼瞅着午時就快到了,鳳逝顏毫不客氣的對軒轅墨隱下了逐客令,軒轅墨隱看了眼還煒在火爐上的‘落霞秋色’,這可是北冥特有的貢酒,金貴着呢,一年不過是兩三壺,難得的好酒,今兒是趕巧了才得嘗上一杯,平日裡,就是富甲天下,該你嘗不到還是嘗不到。

瞧着軒轅墨隱的眼神,鳳逝顏不動聲色的將扇子放在了桌子上,軒轅墨隱頗感無趣的摸了摸鼻子,瞅了一眼天,時辰不早了,念念不捨的下了樓;

離正午時還有一刻,囚車已經押到,此次押解玖玥一族,一共派了五百侍衛押卸,就是害怕前些日子那些個賊子劫獄不成,今日前來劫法場,所以防衛格外的嚴,但是再嚴也止不住老百姓的好

奇心啊,前些個日子,這玖玥皇后才逝世,而今兒個,竟然合族都要一個不剩了,這讓世人不禁感嘆世事無常,如此大的一族,如此輝煌的一個世家,說沒就沒了,更加感嘆的是,伴君如伴虎啊!即使你是當朝國丈,即使你女兒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惹怒帝王,你的命連帶着一族的富貴,也就都沒了。

雖說已經快要臨近冬日,但今兒個老天爺心情特別好,出了太陽,臨近正午時,太陽也格外的毒辣,下了囚車跪在刑場上的玖玥一族老老小小的全部暴射在烈日下,有些個身子弱的已經開始搖搖晃晃了,玖玥景擡頭看看天,快到正午了,曾經輝煌一時的玖玥一族就要像當年的軒轅一族一樣,就要消失了.......

九公子的一行車架正要繞過菜市口時,坐在車裡的九公子問了一句“是到菜市口了嗎?”老管家看了一眼前面黑壓壓的人羣“少爺,應是到了,不過那裡的人羣太多了,咱們恐怕要繞路。”

“不,不繞,單叔,你去與夜姑娘說一聲,咱們走菜市口吧。”

老管家愣了一下,回過神時,眼裡看不出是悲是喜,“是,少爺,奴才這就去給夜姑娘說。”本與九公子分開坐在另一個馬車裡的夜未央聽了管家的話,秀眉微蹙,且瞧着那老管家一臉哀求的神情,終是不忍“那成吧,便走人羣多的地方,不過管家,你的陪好你們少爺,可不能讓殺手有了可乘之機。”

老管家連連應了,夜未央對駕車的暗衛吩咐道“走菜市口。”暗衛瞧了一眼菜市口那黑壓壓的人羣,心想估計沒半個時辰,是走不出那菜市口的,正如他所想,馬車才進了菜市口,行了沒幾步,便被人羣阻了前進的步伐,堵在人羣中,是進也進不了,出也出不去。

九公子掀開車簾,視線越過黑壓壓的人頭,落在了刑臺上,那上面,玖玥一族一共三百二十一口人,全部跪在上面,曾經意氣風發的玖玥景國丈,曾經雍容華貴的尊國夫人,還有那些個表公子小姐的,此時無一列外的都是狼狽不堪的跪在刑臺上面,只等午時三刻一到,便是一刀斃命;

“單叔,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少爺,現在是午時一刻。”

“哦。”只回了這麼一聲,九公子放下了車簾,拿起放在一旁的詞選,隨意的翻開一頁,很是用心的看着;時間匆匆如流水,九公子看的正入迷之時,老管家敲了敲車廂,九公子連忙拉起簾子,正在這時,便聽得衙役高喊“午時三刻到。”

坐在高臺之上的軒轅墨隱丟下令箭,寒目一掃“斬。”

衙役高唱“斬。”

兩個扛着大刀的衙役走上刑臺,同時各含一口烈酒噴在刀上,緊接着,同時手起刀落,‘澎’的一聲,鮮血噴涌,站在前排的百姓立刻下意識的向後退去,唯恐那鮮血濺到自己身上;一共三百二十一口人,殺完之時,已經是末時,那鮮血如一條小溪似得,流下刑臺,滲透進了刑臺下的土裡;一直到殺完最後一個人,九公子方纔放下車簾,老管家頗爲擔心的喊了一聲“少爺.......”

“沒事,走吧,趁着天黑之前,趕到夜姑娘說的那個地方。”九公子的聲音極爲平靜,平靜的讓人害怕,人羣漸漸的散了,路也讓了出來,馬車快速的奔過;

坐在酒樓二樓的鳳逝顏

望着下面一片狼藉的刑臺,揉了揉額頭,喚來無岸“你將本王帶來的那一罈子‘落霞秋色’送去軒轅府,告訴軒轅右相,本王今晚不打攪他了,請他獨自一人慢慢品嚐美酒吧。”

“是,只是主子,那可是一罈子的‘落霞秋色’,您真真捨得?”鳳逝顏斜靠在窗欄上“有什麼捨不得的,不就是一罈子酒,又不是喝了就沒了,快些送去吧。”

無岸訕訕笑笑,領命去了,清平走了過來“主子今夜不回相府休息嗎?”鳳逝顏搖搖頭“清平,今日,且有一件事派你去做。”清平的眼眸裡,閃過一抹精光,而鳳逝顏的眼眸裡,則是無盡的冷漠.......

夜未央一行的馬車出了東門,朝着官道上走了沒一會兒,便轉着走向了鄉間的小路,九公子再度掀起車簾打量着外面,許久後,他開口問向身旁的老管家“單叔,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老管家笑了笑,眼睛有些通紅“少爺,聽夜姑娘說,是去一個小村莊。”

“小村莊。”九公子喃喃的念着,雙眸竟有一些迷離,“還有多遠?”老管家搖搖頭,他也是跟着走,具體位置究竟在哪兒,他也是迷糊的,只知道跟在走便對了,突然馬車停了下來,停在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前,九公子疑惑的瞧着老管家,老管家立刻跑到前方夜未央的車前問道“夜姑娘,怎麼不走了。”

夜未央跳下車,揉了揉肩膀“先休息一會兒在走吧,反正離那莊子已經不遠,天黑前便能趕到的。”老管家笑着道了聲謝,回到九公子身邊如實稟報,九公子點點頭,也下了車,坐了那麼久的車,骨頭跟要散架似得,渾身上下都酸得很,九公子隨意的找了一棵樹靠着坐下,閉着眼睛在那兒眼神,夜未央隨意掃了掃四周,看到靠在樹下的九公子時,先是小小的驚訝了一番,不過是一日不見,那人的臉色便從蠟黃蠟黃的,變成慘白慘白的了,而且今日出奇的,他沒有纏在她身邊,怪不得她覺得今日輕鬆許多,原來是沒了那個纏人的人;

老管家心疼的看着在樹下靠着閉目眼神的人,拿了水袋走上前去道“少爺,喝口水吧,一路上想必也渴了。”九公子半眯着眼,接過水袋猛灌了一大口水;“謝謝單叔了。”老管家點點頭,接過水袋;“單叔可知道,那莊子裡,可有櫻桃和芭蕉?”

“這......”老管家望着坐的離他們不遠的夜未央,心想想必剛纔他家少爺問的,夜姑娘是聽到的了,就看夜姑娘肯不肯幫忙,解了少爺這個疑問。夜未央只覺得有人似乎盯着自己,轉頭一看是老管家,她自然是聽到九公子的問題,她細細回想一番,那個村莊好像有幾棵野生的櫻桃樹,也栽的有芭蕉;“九公子,你只管放心,那莊子裡,有這兩樣植物的,公子若是喜歡,等到了莊裡,便讓人移上兩株擱在院子裡便是了。”九公子點點頭,甚是開懷,不過他沒開懷一會兒,便靠在樹旁進入了夢鄉,他的夢裡,有人反覆的吟讀着那一闋《一剪梅》。

九公子翻了個身,清微的‘啪’的一聲,有一本書從他袖袋中掉出,秋風襲來,書頁飛快的翻過,風停了,書頁也停在了那一頁,‘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瀟瀟。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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