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
怎麼會想到他呢?冰冷的話語,冷酷的眉眼,完全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人。下意識的反應還是挺害人的。
記得有一次家訪,去到學生家的時候,他正和鄰居家的幾個小孩子一起玩捉迷藏。看到她來,學生這纔有些不好意思,但其他的小孩子可沒有顧慮,依舊玩得興致勃勃。原先她也只當是這些小孩子沒有別的娛樂活動,捉迷藏屬於集體又不需要花耗的活動,自然受孩子們歡迎。然而後來她問其中一個小孩子爲什麼喜歡玩捉迷藏,他說因爲有人找他。那個時候她突然一怔,是啊,之所以喜歡玩捉迷藏,最終目的還是希望自己被找到吧。她呢,現在也是在玩捉迷藏嗎?
有了那次的經歷,她也就開始幻想有一天陳喬木會親自找到她,可是……只是想想。
收回思緒,又囑咐了孩子們幾句,她才和張大叔一起下樓了。隔着雨簾,看不太清楚,只隱約看到學校大門口有七八個人,這陣仗,完全不可能是來找她的。
有點失望,又隱隱鬆了口氣,對於陳喬木,她也沒有想好是否要原諒。口頭上的大度,並不意味着心裡也不介意。不見面也好,免得要做決定。
“張大叔,他們有沒有說是我什麼人?”夏花開始探聽情況。
“說是你家人,我看他們穿着體面,好像都大有來頭。”
夏蔓找到她了?還找了些人充門面?有必要在她面前講排場嗎?一聽就更不像了。或許是僱人找的她?
人都找來了,去見見不就知道了。打着傘跟在張大叔身後,夏花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隨着那道纖細的身影越來越近,一行人的情緒都波動起來。不管是忐忑,興奮,還是終於了卻一樁心事,大家的視線都落在那個人身上。
張青深深地呼吸一口,抓着林旭陽的手才能勉強站立。林旭陽也感受到她的情緒,伸出一隻手從她身後攬過,他們一家人終於要正式見面了。
夏花對來見她的人並沒有抱多大的期望,可是在這個時候她似乎看到了陳喬木。用“似乎”這個詞是因爲看不得大清楚,也因爲不敢相信。他們已經分手了,他又怎麼會千里迢迢的來找她?心裡懷疑着,但她的步子並沒有慢下來。
而隨着越走越近,這個時候她也看到了林旭陽一家三口和幾個不認識,像是下屬的的男人。怎麼會是他們?
她加大了步伐。
“伯母,林……董事長,你們怎麼會來?”面對林旭陽以及他的家人,爸爸這個稱呼她還是無法喊出口。此刻,她的心裡也是懵的,怎麼會是他們?她一個不光彩的私生女身份,像污點一樣,撇清都還來不及,還用得着這麼大的架勢?而且陳喬木也在這行人當中,爲什麼?
“小黎。”張青抖着嘴脣,邊說邊伸出手,想要拉夏花的手。
面對張青的親近,夏花鬼使神差地避開了。
張青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氣氛一下子凝滯了,這時張大叔問道:“夏老師,這是
你的家人嗎?”
不待夏花回答,林旭陽就斬釘截鐵的說道:“是。”
算起來也的確是,夏花默認了。不過這上趕着認親的戲碼,還是讓她覺得荒誕,似乎反過來了。但就像她曾經表態的那樣,她已經成長到不需要爸爸,也並不想介入林旭陽的家庭。這是她自己的想法,跟夏蔓沒關係,也不是賭氣。她的出現,本來只會讓林氏和睦美滿的家庭蒙上一層陰影,就像完成了曾經的一個夏蔓缺憾,她知道她父親是誰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雖然張大叔覺得不大像親人相見的場面,但他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給夏花提醒,讓她帶客人進去。
這麼多人,她的宿舍肯定沒法去,現在又是上課時間,她也並不想驚動其他的老師,除了食堂,也似乎沒有待客的地方了。光在雨裡站着也不是一回事,於是她帶着他們去了食堂,她要搞清楚他們此行的目的。
聽說是夏花的家人來了,廚房的王大媽還特地拿出自己的私貨,煮了紅糖水,然後坐在食堂的凳子上拉着張青的手嘰裡呱啦的誇夏花人好云云。
一直充當隱形人的陳喬木這纔好好打量了一下夏花支教的這所學校。很普通的兩層小樓,水泥鋪的操場中間有一杆光禿禿的旗杆,連個裝飾的小花壇都沒有。食堂就更簡單了,看起來磕磕碰碰過的桌椅,已經有些年頭,還不是制式的,窗戶玻璃掉了一塊,用報紙糊住,卻沒有糊好,風一吹,報紙就拍打着噗噗作響。外面冷,裡面也冷,整個食堂冷冰冰的,像是沒有生人的氣息。
這就是夏花暫時棲身的地方?他蹙眉,太委屈了。
而這邊和張青說話的王大媽也發現對方的敷衍,便識趣的打住了話頭,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一羣人。
終於只剩下自己人,張青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夏花,不,小黎,我的女兒,你受苦了。”她張嘴就定了基調。
什麼小黎?又爲什麼要認她當女兒?張青這是怎麼了?能不能來個人告訴她怎麼回事?好像睡了一覺,這個世界就變成她不知道的另一番樣子了。夏花求助的看向周圍,卻發現大家的臉色都很沉重,像是…來參加喪禮般。呸,不是,比喻錯誤。
因爲迷糊,她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孩子,回家吧。”這時候林旭陽道。
夏花甚是驚訝的看着他。張青她還可以認爲是母性氾濫,林旭陽這詭異的態度又是怎麼回事?他們居然是來接她回家的,有沒有搞錯?張清雖然對她很好很好,但夏蔓纔是她的親生母親,而林旭陽只是一個有着爸爸身份卻對她來說無關緊要的人。就像有些大人叼難小孩子,問他更喜歡爸爸還是媽媽,她根本不想站隊。她說過,維持原樣就好,他們不也是默認了嗎?還有,爲什麼要擅自改她的名字,他們是已經跟夏蔓鬧得不可開交了嗎?她就是不想面對這些才躲的,自然不可能再捲進去。
“不要,我在這裡挺好的。”夏花說道,語氣堅決。回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現在,她答應過孩
子們的事也一定會做到。
“小黎,你還在怪媽媽嗎?”
這張青伯母是不是得了什麼癔症,爲什麼突然張口閉口的喊她小黎?夏花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這時候林皓然也說話了。
“爸媽和我都來了,你還想要鬧什麼小性子?”
她怎麼了她?
“你們到底什麼意思,我不明白。”夏花不喜歡糊塗。
“怎麼,躲到這裡,你都不看新聞的嗎?”
自從夏蔓在視頻裡公佈了她的手機號,即便後來換了一張手機卡,夏花也對網絡新聞懷着一種敬而遠之的感覺。更何況既然要避開,就是徹徹底底的避開,這幾個月她的手機從來就沒開機過,也沒有興趣去了解那些八卦又說了什麼。
不過,林皓然說話的語氣還是讓她莫名覺得不爽,你誰呀,管的着我嗎?
“你千里迢迢的過來不會就是爲了訓我幾句吧,咱們能直奔主題嗎?”她道:“還有,我是夏花,不是小黎,你們認錯人了。”她沒有興趣頂着誰的身份玩角色扮演,來完成誰的回憶殺。
“小黎,你還是不肯原諒媽媽嗎?”張青捂着胸口,眼睛含淚,靠在林旭陽懷裡,像是不能接受這個打擊。
弄得她像一個惡人似的,這到底是什麼情景劇啊,夏花暴躁。
“小黎,爸媽是愛你的,你哥哥也來了,我們回去吧,一家團聚。”林旭陽全程的好說話,沒有冷臉,只有苦口婆心。
要不是她身上沒什麼可圖的,夏花都要懷疑這些人是吃錯藥了。千里迢迢的找到她,只爲演一齣戲,你太無聊了吧。不過她倒是聽出來了,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們一家三口願意接納她,可是她並不想去他們家呀。
“伯母,林董事長,我說過我不會破壞你們的家庭。”
陳喬木終於聽明白了他們四個人對話的差異在哪裡,夏花似乎對自己的真實身世根本不知情。
“你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他道。
“什麼?”夏花一怔。
其他人也怔了怔,原來並不知情嗎?
“你是張青伯母和林伯父的親生女兒,林皓然是你的親哥哥。”陳喬木說的更加詳細,卻也讓人難以接受。
自己突然由私生女變成正統,但自己的親生母親卻成了……人販子?夏花是知道張青有一個女兒的,卻萬萬想不到那個人會是她。
“你們有沒有弄錯?”她艱難的吐出一句話。
“人會說謊,但科學不會。”回答的是林皓然。正因爲人不像機器,人擁有感情,他才無法接受卻不能否定夏花是他妹妹的事實。
夏花沉默了一下,這件事事關重大,他們不會拿這個開玩笑。可是,她的生活完全顛覆了好嗎?
“我要想一想。”她慢慢說道:“你們先回去吧,過年我會回來。”
“小黎,我是媽媽呀。”張青的聲音有點急。就這樣,不跟他們回家嗎?
“請慢走。”她站起來,深深一鞠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