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不染你給我銀子,讓我去看大夫。”
白淨的掌心伸過來,卻令逐云爲難:“出家人,哪裡有哪些黃白之物。”
願桃頓時掐腰:“沒有?”
那跋扈模樣,顯然失落又意外。
花解語在逐雲不遠處站着,藉着花傘擋住了自己身形,願桃沒看見她,她卻分明看個明白。
這姑娘大概是想假摔騙錢賠償,誰料竟碰見了逐雲這個小和尚,四大皆空分文沒有的。
也算是願桃倒黴。
花解語勾脣,正打算看願桃如何收場時,誰料她雙手掐腰,見逐雲沒有銀錢,改爲賴皮揩油對方。
“看你生的眉清目秀的,也不是什麼壞人,如此,沒錢便將我送回去吧,不染奴家一人受傷,行路着實危險。”
“這……”
“你還不應?”願桃翹起眉梢。
逐雲想了想,終是頷首。
花解語見逐雲竟然答應,忍不住想捂臉撫額。
這逐雲在山上久了,究竟是要多單純。
花解語此時很想立時衝了過去阻止逐雲,可再看看旁邊的願桃,又想起桃花宴上那日之事。
她的身份未知,也不曉得和五皇子什麼關係,自己貿然出去,不知道是個什麼後果。
花解語就邁不出拯救逐雲的步子,只能眼睜睜看着逐雲被願桃戲弄。
那邊,願桃得了逐雲的話,自是覺得心情愉悅。於是招了身邊的侍從,揮了揮手一頂軟轎就擡了過來,願桃被扶上了軟轎,剛要起轎。那願桃一下子掀了轎窗小簾,對着逐雲道:“小和尚,你不許跑,別以爲我坐轎子,就看不見你,你必須送我回家!”
“阿彌陀佛,小僧不跑,小僧既答應姑娘,送姑娘回家,那小僧必會完成承諾。”逐雲一臉溫和的回到,臉上神色無掛無礙,倒是像在和一隻露出爪子的貓說話。
“哼!算你識相!”說完,願桃終是揮揮手,轎子被擡了起來向前走去。花解語看見逐雲跟在轎邊,竟真的隨着願桃走了。
忖了村,擔心逐雲被人矇騙,花解語也綴他們身後,慢慢地跟他們一起前行……
花解語一直爲沒有挺身而出救出逐雲一事內疚,眼見一個清清白白的逐雲小和尚,就要掉花叢沾惹世間凡塵,花解語有些面露不忍之色,卻也無可奈何。
花解語是救不出逐雲的,她對自己這點實力還是知道的。
但也不能就此離開,於是這樣遠遠的跟在了願桃與逐雲之後,看自己是否還能有機會將逐雲帶走。
願桃自然是有心想要戲弄逐雲,從事發地回到會仙居的道路,起碼有三四條。可願桃偏偏選擇了從楊柳巷穿過,從楊柳巷穿回會仙居絕非最近的路程。
願桃做了如此選擇,可見別有用心。
楊柳巷沿途都是一些低檔的青樓妓館,四處可見穿着暴露、妝容豔俗的女子,在妓館門前、閣樓窗前,揮舞着手中絲絹,不停嚮往來行人嗲聲嗲氣的誘叫着。
花解語不知道現時逐雲是什麼神色,她用衣袖掩住臉頰,只覺自己臉上有些血色慾滴。
路邊不斷有着作風豪放的妓館女子,攔拉着街邊行人。花解語將頭努力低下,小心地沿着離青樓妓館的對街屋檐下走,一邊小心翼翼地走着,一邊仔細觀看着前面逐雲。
只見前面不遠處小和尚也走在屋檐下,並未有任何拘謹之色,彷彿周圍胭脂俗氣並不入眼……
他甚至會偶爾擡頭看看樓上,被人調笑拽住袖子時,也會溫和報以一笑。
這一笑,宛若雲破日出,反倒令那些姑娘自己覺得污穢,連忙鬆手,悻怏怏躲到了一邊。
在花解語想象中,逐雲這般乾淨的人,遇到此情此景,若不是還需看路纔可行走,估計能直接閉眼唸佛,眼不見爲淨。
誰料竟是眼前這般光景,所有人都繞着他走,一副詫異又不敢褻瀆模樣。
唯有願桃,竟然嬉笑依舊,不見絲毫退縮。
一路行來,花解語一邊詫異逐雲修爲,一邊心驚膽顫地小心躲藏着周圍姑娘拉扯,就盼着早點那會仙居。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終於看到了會仙居三個燙金大字,這一刻,花解語心中激盪,還從來沒有走一處目的地,可以讓花解語如此欣慰。
眼看願桃軟轎落下,花解語連忙藏身到離他們頗近的轉彎牆角。
願桃趴在轎子窗口位置,笑嘻嘻看着逐雲。
“喂,沒想到你年紀小小,修爲這麼深啊。”
“多謝施主稱讚。”依然是不動聲色的模樣。
某一刻,花解語覺得逐雲和傅顏有些像,就是那種萬事都不入眼的氣度。
一個是自身修爲悟透不染塵埃,一個人已經睿智成爲了蒼生局外人,前者慈悲體恤蒼生,後者卻是高高在上的俯視。
花解語走神的時候,轎子旁的小廝高聲叫到:“落轎。”
藏青色的小轎落下,會仙居樓下,驀然擁出一個笑得臉上開花的鴇媽,迎在轎前。
一旁小丫鬟連忙打了轎簾,那鴇媽伸出一手,:“姑娘回來了。”
願桃並未搭理要扶她而下的鴇媽,而是打了轎窗布簾,對着正平靜數珠的逐雲道:“小和尚,我家到了,你抱我下來。”
這要求有些過分,分明有心叫人破戒。
花解語在心裡暗罵願桃可惡。而逐雲只能無奈的合什行禮,平靜道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女施主。小僧已經依約將你送回。現下,女施主既無事,小僧就先告退了。”
“你敢!”逐雲還不及退走離去,願桃就嬌蠻喊到:“你要是走了,我馬上躺在地上,一輩子不起來,我傷了腳,如此你可要養我一輩子,哼!”
“女施主,你何苦……”
此時情景當真讓他爲難了,平時他都是高高在上被人膜拜的,連帝王都要禮讓三分,哪像這樣被人刁難過。
今日街上他行走道上,這姑娘就忽然側面撲來,他未來得及避讓,後面更是不知是誰推了他一把,讓他將這位姑娘給撞到在地。雖說不是他故意爲之,此事算來他也是受害之人,可他畢竟撞到了這位姑娘,所以還沒真辦法置之不理。
他是好心,但再好心,也沒辦法做到願桃所求。
即而,一時之間逐雲似不知如何處置……
“喂!小和尚,本姑娘腳還疼着!你不會準備在這裡立地成佛了吧!”
說完,願桃就伸出一手:“快點,過來抱進去!”
逐雲不動立於街邊繼續誦着佛號,一旁的花解語越看越急,恨不得立馬衝了出去拉着逐雲就跑。
花解語暗暗地估量着當前形式,細細觀察着街道狀況。突然,聽見“叩叩”兩聲敲打木質板面的聲音,一旁本來是圍着軟轎的小廝、丫鬟就向逐雲圍了過去,花解語也顧不得其他將將就想衝了過去,卻見願桃轎前,突然多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寬敞繡着暗色花紋的白衣袖,正飄蕩在轎前。
“姑娘,這位小師傅多有不便,不如在下替他抱姑娘進屋,可好?”
傅顏溫潤如玉般的笑着,在轎前輕輕伸出一手,一襲乾淨的白衣在燈紅酒綠的花街柳巷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旁逐雲聞聲看向傅顏一眼,微微頷首,而後依然誦着佛號,似萬事萬物都入不了他的世界。
“嗯?你說什麼?”
願桃似乎沒想到還有這一處,用手輕挑起轎窗小簾,看了一看轎旁的傅顏。
瞧着傅顏驚爲天人的容顏,莞爾一笑:“好吧,看見公子長得如此俊俏的分上,我就讓公子替了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和尚。”
說完,願桃就伸出一手搭在傅顏已伸之手上。
傅顏輕道一聲“得罪”輕輕一拉,就將願桃從轎中拉出,而後神色自然,當真抱着嬌嬌弱弱的願桃進了會仙居。
花解語在一旁看呆,眼見那襲白衣和願桃依偎一處,宛若眷侶。
心裡突然就有了一種道不明的感覺。
這種感覺似乎比知道宋尚設計趕走她時,還來的強烈,像是薄怒,但又不知怒意從何而來。
另一邊會仙居內,願桃因爲傅顏在身邊的原因,可謂賺足了羨慕的眼神,但凡路過她身邊的姑娘,無不詫異傅顏的美貌,願桃的好運氣。
願桃依偎在傅顏懷中正洋洋得意時,二樓和願桃一直針鋒相對的花魁含笑走了下來。
“哎喲,願桃妹妹。”
娉婷身影來到傅顏面前,嘴裡念着願桃,眼神卻直勾勾落在傅顏身上。
“妹妹這是去哪裡了?這麼長時間不會來,真讓人擔心呢。”
“是嗎?”願桃示意傅顏繞過花魁,不料對方就伸手扶住自己額頭,佯裝暈眩直接依靠向傅顏:“哎喲,奴家有些頭暈,可有嚇到公子?”
傅顏微微勾起脣角:“無妨,姑娘需要我幫你找人嗎,願桃姑娘現在也是腳上有傷,在下分身乏術,只好……”
“不必了,我只要休息片刻便好,倒是公子心善,不過面相有些陌生,不知……”
願桃早已看穿花魁過來的目的,見狀乾脆讓傅顏將自己放下:“算了,你走吧。”
傅顏含笑打量兩人一眼,微微頷首,竟然當真轉身離去。
身後明明立着兩位絕世美人,他卻是一副不爲所動的模樣。
願桃望着傅顏離去的背影,不禁眯了眯眼,而那花魁見自己沒有什麼希望,跟着轉身離去。
會仙居外,花解語躲在牆壁拐角處,愣愣的站在原地,連什麼時候傅顏從會仙居出來,什麼時候又來到她的面前,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眼前被一隻手晃了晃,那手骨節分明,乾爽溫暖,看着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