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音剛剛落下,對面的查子穆沉默了,沒有回答,他抿着脣,桃花眼看着遠處,似乎在回憶着什麼。
桃花深處,最是開的燦爛時,她站在樹下,看似清冷淡漠,眉眼裡面卻帶着於此不符的不羈,氣質清幽落落大方,便是一眼就能從一羣秀女中尋見她。
他從旁邊走過,低着頭用餘光瞥到了她,前面的大太監催促着他,他慌忙跟了過去,只是走的匆忙,一不小心就摔在了地上。
秀女們銀鈴般的笑聲傳到了他的耳中,他臉一紅,趕緊站了起來,匆匆看了一眼。
就看見她便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笑話自己,而是靜靜的看着。
大太監又開始催促,說道:“小柳子,趕緊的。”
他臉一熱,便點頭哈腰,連忙跟在對方身後,走遠以後,回頭又看上了一眼。
那時就在想,若是她做了自己的主子那該有多好。
查子穆低頭輕聲笑起來,他笑自己的天真,他笑自己的無知,要是能回到曾經,他絕對不會再生出這樣的想法,桃花眼對上沈釀,他微微欠了欠身子,對沈釀做了一個恭,說道:“娘娘,終於想起奴才我了呀,奴才真是感激的五體投地啊。”
沈釀抿着脣,看着查子穆的眉眼,當初的小柳子,是她剛入宮時配給自己的小太監,他年紀小,天真活潑,每天像是有說不完的話,若是有人欺負自己了,那人一走,他便不高興的要念叨一番,爲自己打抱不平。
自己因爲韓御醫的事情被拘禁,來真心看望自己的人少之又少,無數平日裡關係好的姐妹甚至連一句問候都沒有,還有妃嬪前來示威嘲笑,落井下石,那時候,真是體會到了所謂的人間冷暖。
當小柳子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幾乎已經麻木了,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希望了。
小柳子趴在窗口,對着她說道:“娘娘,你再等等,小柳子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她沒有放在心上,覺得就憑小柳子怎麼可能把自己救出去,癡人說夢嗎?
但她一直記得,那個時候小柳子是爲數不多真心爲自己擔憂的人。
出來以後,她就沒見過小柳子了,聽人說他去了媛粲娘娘那裡做事,過得挺不錯,自己也就慢慢淡忘了他這個人。
在自己被打入冷宮前不久,小柳子的死訊就傳到了她的耳朵裡面。
她還曾去看過一眼,無論如何,曾經他也是說過要救自己的人。
沈釀擡着頭,目光對着查子穆,她詢問道:“爲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當初不是你自己走的嗎?”
查子穆挑起眉,對着沈釀說道:“看來娘娘的記性真是相當差啊,奴才走不正就是爲了娘娘您嗎?不過娘娘成了後宮之主以後,就忘了奴才,真是讓奴才心傷啊。”
沈釀皺起眉,說道:“爲了我?”
查子穆聳了聳肩膀,笑道:“娘娘您這算是在拖延時間嗎?”一雙桃花眼含笑,笑意卻冰涼無比,“不過,我可不吃這一套。”
他將匣子提起,搖晃了一下,遞到了沈釀面前,說:“娘娘,喝吧。”
沈釀皺起眉頭,“我不是已經猜出來了嗎?”
查子穆好似覺得萬分可笑一般,說道:“娘娘,您真以爲我會就這麼放過您嗎?你以爲我來參加這個節目是爲了什麼?不就是在等現在這個時候嗎?”
沈釀看着查子穆,沉默了幾秒鐘,說道:“我對你做過什麼嗎?”
查子穆呵呵的笑道:“娘娘,您做得事多了去了,難不成還要我一件一件的跟您說了。”
沈釀想要開口,卻覺得整個人都開始有點暈乎乎的感覺,她不知道查子穆到底在裡面放了什麼,只是覺得現在整個人都像是沒有了力氣一樣,她努力的穩住腳步。
查子穆將匣子整個放到了沈釀的面前,說道:“娘娘,還是別做掙扎了,這可是上百顆安眠藥融成的水,它可都是要進您的肚子的。”
沈釀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大礙的看着他,說道:“你不是說過殺人要償命嗎?這可是現代。”
查子穆笑起來,眼底發狠,一字一句的說道:“那便償命就是了。”
她知道查子穆的決心已經定了,她皺起眉頭,看了看四周,往後慢慢的倒退。
查子穆就像是老鷹看着小雞一般,笑道:“娘娘,怕了嗎?”
沈釀想了想,伸出手就要去奪查子穆手中的匣子,對方一愣,條件反射的要往回去收。
她一看,連忙用力撞向查子穆拿着匣子的胳膊,然後朝着原路返回大力的跑着。
沈釀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她覺得自己的腳不像是腳,踩着的地也像是在棉花上,眼睛出現了充盈,那高濃度的安眠藥縮液果真不是騙人的,若是真的全部喝下去,絕對凶多吉少。
她咬着自己的嘴角,嚐到了血液的滋味,讓自己的意識更加清楚一些。
查子穆站在原地,看着手中已經撒了不少液體的匣子,目光落在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沈釀身上,他的眼底有仇很恨,同樣也有悲涼,他停頓的這幾秒,不知道是給她逃跑的時間還是怎麼樣,直到後來,他才邁開了步子朝着沈釀追去。
沈釀的步子很慢,她壓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得,也許下一秒鐘就會被查子穆抓到。
這一刻,她的腦海卻很清明,本就只想在這個世界得過且過的生活,事到如今如果真要死,她本應該無所謂的,腳下的步子卻停不下來,曾經的世界她活着等於死去,而現在的時代還有人期望着自己,她想要重新過一個完全不同的新生活,擺脫過去,她不想要就這麼死掉,在這個山外,還有人等着自己。
趙興壹,莎紗,柳珍,張笙笙……
她要活着,必須要活着。
沈釀的視野慢慢模糊起來,她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她半跪着,卻沒辦法起來,她伸出手,手腳並用的往前趴着。
查子穆停了下來,沉默的看着沈釀,良久他說道:“娘娘,你這又是何苦呢?”
沈釀的眼看不清楚前面,手心被石子劃破,她卻完全不覺得痛苦,她虛弱的說道:“在這個地方……有人……等着我……”
當別人對你付出了真心,你就想要用千萬倍的感情回報他們,因爲從來沒有過,所以萬般珍惜,不再是行屍走肉,不再是爲別人而活,她是沈釀,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她的手沒了力氣,終於還是整個人倒在地上。
沈釀看着前面,意識越來越模糊,她輕輕的叫着一個人的名字。
你怎麼還不來啊。
趙慎。
……
白日,寂靜的卻只能聽見那鳥兒在樹上唱歌的聲音,然而再下一秒,旁邊的樹叢衝出來了一個人,速度很快,有力的手臂一瞬間便打在了查子穆的胸口。
查子穆反應很快,他倒退了幾步,不知何時,臉上已經狼藉一片,卻在下一秒,變回了平時的樣子。
閆尋的目光落在沈釀的身上,瞳孔一縮,深邃的眼對上查子穆,裡面是黑,是暗,是讓人不自覺發顫的怕。
正如曾經,他眼睜睜看着自己死時的表情。
查子穆的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自己,挑起眉,卻依舊挑釁着說道:“喲,您終於來了啊。”
閆尋沒有回答他,高大的個頭和迫人的氣質,站在他對面,不寒而慄。
迎面而來的拳頭和招式,都讓查子穆無力招架,能夠感受到從力量上本質的不同。
也對,在他來的那一瞬間,自己就已經輸了。
他從不是勝者。
倒在地上,查子穆看着閆尋將沈釀抱起離開。
他躺在地上,看着這天。
怕是過不久,就要下雨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