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鄒桐豔被人發現死在偏僻的街角時,蘇文成也因爲謀殺原配韓氏而被下獄。與此同時,關於蘇雪爲報復將父親告發欲置所有蘇家人於死地的流言蜚語也甚囂塵上,惡女的名聲讓她再次威震京都。
不過幾日,坊間又傳出她趁着蘇家變故偷偷轉移財物,如今私下已擁有數家商鋪數處府邸,再次在京都掀起軒然大波。
而這一回,不只百姓間口耳相傳着她的惡名,便連官府也介入了其中,欲要追查個清楚明白,將屬於蘇文成所貪的部分如數追回。
一時之間,京都各大街上均是官兵穿梭,雞飛狗跳,但凡許雲濤和魏家人出入過的商鋪,未有一家沒有經受嚴格仔細的盤查的。不止如此,便連許家所在的江和鎮上所有與許、魏兩家相關的產業也都受到了同樣的盤查。
面對如此陣仗,魏勁鬆自能領人冷靜應對,許雲濤和魏溱卻根本無法抑制心中的怒意,好幾次都忍不住要去找蘇家人質問算帳,到了門前來的蘇文超差點還被他們二人打了出去。
蘇雪無奈,又怕他們再惹出什麼額外的事來,只得想了法子將他們二人穩在府裡,外面的事情干脆一律交給魏勁鬆和另兩個兒子去應對。
而就在這忙亂之中,朱子鈺與蘇文成約定的日子也到了。在蘇家暫住的屋子裡吃了蘇文超的閉門羹後,朱子鈺竟是一路罵罵咧咧直接帶着人找到了蘇雪所住之處,開口閉口都是要將人討回去。
如此一來,魏溱和許雲濤只覺得怒從心頭起,幾乎是同時跳將了起來,一前一後直向府外撲去。
他們沒去找他,他倒膽大包天主動找上門來了,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身上皮肉癢癢了要找人撓!
這一次,蘇雪沒有再攔他們,聽着院外不過片刻間便傳進來的呻吟怒罵聲,她只是挑了挑眉頭便裝作沒有聽見,乾脆拿起一旁几上的書隨意地翻看了起來。
她原以爲朱家會因着這次官府查她的事而主動退避,卻不想那朱子鈺竟是一點不懼,準時找上門來了。看來,他那裡也少不得得花些心思了。
“娘子,現在外面都鬧翻天了,於您十分不利,您怎麼還看得進書去?”破天荒的,這一回首次開口的竟是綠茵。聽着外面朱子鈺那殺豬般的聲音,想着這些日子衝着娘子一涌而來的所有事情,她也是心裡沒法兒安定下來。
而對於這次的滿城風雨,不只是她,便連一向沉穩的趙睿也沒法再如往日般沉住氣了。
聽到外邊的動靜,他稍一猶豫,便同着滿臉擔憂的韓秀麗走了進來:“表妹,此次之事只怕不同以往,竟是連皇上都被驚動了,還將楊尚書召去了御書房,你怎麼倒跟事不關己似的?別到最後被人弄個措手不及……”
對於前幾次的事,他覺得蘇雪的處理方法很是得當。可這一會,他竟覺得這位表妹冷靜過了頭,似乎有任由事情繼續發展下去的態勢。
萬一事情發展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那時再出手補救,只怕無濟於事,一個不慎,指不定會出什麼簍子。
總歸是自己的親表妹,他不想看着她有事。何況對於從前母親心裡所想,他多少還是猜到了些的。對於上頭的賜婚,他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心裡對於這位表妹,便也有了幾分歉疚。
對於身邊這些真正關心自己的人近日來的擔心與憂慮,蘇雪深表歉意,輕輕地拍了拍綠茵的手背,又擡頭衝趙睿彎脣一笑:“表哥不用擔心,有些事情既是遲早都要發生的,倒不若讓它們盡情地湊到一塊兒來,也省得咱們時時便操一回心。如今事情也該有個了結了。”
而彷彿是應證了她的話,她的聲音方落,青林便從外頭趕了進來,含笑道:“娘子,一切麻煩都被蕭大人解決了!”
“蕭大人?”趙睿一蹙眉頭若有所思之時,韓秀麗卻是趕緊開口問道,“當真什麼事都解決了?”
“是,什麼事都解決了!”青林重重點頭,對上蘇雪瞭然卻欣喜的神情,他詳細地解說道,“奉命審查的官差們已經得到命令全數從許、魏兩家的鋪子中退去;朱家當家的主動放出話來,朱子鈺與蘇文成的約定乃是率性而爲的逼迫,算不得數,並已派了人將他押回去接受家法懲治。”
“還有呢?難道就只有這些?”見青林停頓了一下,韓秀麗立時着急地再次追問了起來,“還有那些污衊雪孃的流言呢?難道就這麼不了了之?”
“自然不是,”青林連忙接過話頭,“蘇家那些人終於有所醒悟,將那些事情的真相一一記錄下來,由着蘇明代筆蘇家所有知情人均按上了手印,如今已經交到了楊尚書的手上。這還不夠,蕭大人已經將幕後指使之人揪了出來。而這人,怕是連娘子都未必能猜到!”
“可是……蘇芝?”蘇雪緩緩而出口的一句話,讓屋內所有人都驚詫不已,青林則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由衷地讚了一句,“果然還是娘子料事如神。”
“這並不難猜,在這世上,蘇家人雖說並不待見我,卻也只有鄒桐豔和蘇芝二人視我爲死敵,時時處處欲置我於死地。而這一次,針對的不只是我,所有的蘇家人都被害苦了。想來想去,鄒桐豔早已瘋癲,也只有僥倖沒死的蘇芝纔能有這恨意。”蘇雪輕聲解釋着,眉頭卻擰了起來,“她能在短時間內將事情鬧得這般大,想必是機緣巧合下攀附到什麼權貴,否則實難有如此能力。”
說到這兒,她的腦中倒是及時跳出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來,而青林接下來的話也證明了她的猜測:“娘子所料不差,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手段,竟是在一次太子外出狩獵時用假身份混到了太子殿下身邊,藉着太子的勢才弄出這許多事來。若非她攛掇着太子殿下干涉蕭大人的婚事,只怕蕭大人還不會派人留心太子殿下的人,又有娘子那日到蘇家故意露富並拋出蘇文成所犯之事,阿木一下便揪出再次造謠生事之人,再順藤摸瓜,這才終於在太子殿下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
“原本太子殿下一怒之下是要將其處死的,她卻臨死之前咬着要見娘子一面,說有什麼重要之事。太子殿下便直接讓把人送去了蕭府,蕭大人又讓屬下來問問您的意思,說您若覺着有見的必要,便讓趙大人帶着您過府坐坐,如若不見,他就立時按着她所犯之事將其送於順天府治罪便是。”
有趙大人陪同,儘可說成是同僚間拜訪,倒也不會惹人閒話。
“還是蕭大人想得周到!”趙睿輕輕道了一聲,看着蘇雪的眸光卻亮了亮。
蘇雪卻並沒有察覺他眸中的深意,輕輕點了點頭,既是對他的話的贊同,亦算是給青林的答案。心中那個一直存在着的疑問,也確實只有找蘇芝纔能有答案。
惡狼般冷厲的目光從柴垛邊頭髮散亂衣衫髒亂臉上頂着兩個紅紅巴掌印的蘇芝眸中射出,落在人身上,猶如利刃,便是蘇雪料到了,此刻也覺得有些不適,腳下步子不由一頓。一旁的蕭瑾揚微微側頭,再次投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蘇雪淡淡地掃了蘇芝一眼,輕輕搖了搖頭,蕭瑾揚便也朝着蘇芝投去一道冷冷的警告的眼神,方纔轉身離開,卻藉着轉身之時,湊在蘇雪耳邊輕輕低語了一句。
“果然是郎有情妾有意!”蘇芝眸中的冷光更厲,直恨不得將蘇雪當場撕爛,想到方纔蕭瑾揚離去時的眸光,她更是心如刀絞,又頗多不甘,咬牙切齒間方纔壓下心底的嫉妒、憤怒與仇恨,最終嘲諷地一笑,“如今你們終於得勝了!”
“從來都是你們母女一味地針對謀害我,我不過被動迎戰不想讓自己死得太慘而已。”蘇雪看着她冷聲道,“我知道你根本沒什麼重要事要說,不過是想騙我來聽一聽你的歇斯底里而已。如此也正好,我倒有幾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正好想問問你。”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來向我顯示你的聰明睿智,來嘲諷我有多麼無能、即便來一次也躲不過你的算計嗎?”蘇芝眸中的陰狠光芒猛然爆漲,緩緩地從牙齒裡一個字一個字迸出。
“重來一次?也?”蘇雪抓住這兩個字眼細細咀嚼着,眸光漸漸眯起,心底也同時涌起了驚濤駭浪。果然,她果然是……
“是,當我逃出那座破庵堂後卻同着母親一同被害死時,我只覺得滿腔的恨意都無處寄託,恨老天竟是如此對待我們母女。卻不曾想,再次睜開眼睛,我竟又回到了蘇府,躺在了自己的牀上。”彷彿是被蘇雪驚駭的神情所取悅,蘇芝竟是得意地勾起一縷笑意,但旋即卻又臉露怒容,猙獰的神情配着臉上的紅手印,顯得越發駭人,“可是那又怎麼樣?我搶在你回來前趕去蘭陽鎮時卻尋不到你,刻意在蘇府門前演了一聲戲亦沒能將你阻在府外,反而賠上了翠香的一條胳膊。再然後,無論我再如何費盡心機,率先謀劃,暫斷一切隱患,那些該發生的,還是一件件先後發生了,甚至來得更爲猛烈,讓我更措手不及。即便我拼着一死將你拖下懸崖,之後又大難不死得遇太子,可結果還是……便連他也成了你的囊中之物。這是爲什麼?我不甘心,我怎麼能甘心……”
蘇芝突然瘋了一般,揮舞着雙爪撲上前來,直衝蘇雪的臉頰。蘇雪眸光一利,右手迅速握緊了袖間藏着的利器,卻在此時,一道身影先他一步擋在她的身前,一個揮手,便聽得“嗵”的一聲,蘇芝整個人猶如脫線的風箏般,重重地摔在柴垛間,一根凸起的木柴恰好刺穿她的喉頭。
“我……恨……你們……不得好……死……”蘇芝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嚅動嘴脣衝着蘇雪和蕭瑾揚發泄着心中的恨意。許是因爲不甘,她那一雙眼睛竟是圓鼓鼓地瞪着,到死都沒有合上。
原來本尊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麼無能,前世竟也是個聰明睿智的人,否則,怎麼可能避開鄒桐豔母女的迫害,而最終逆襲反將鄒家和鄒桐豔母女拿下呢?
假若沒有她的到來,由着本尊對上重生逆襲的蘇芝的,卻不知會是怎樣的結果。
望着蘇芝的慘狀,蘇雪心底寒意四起之時,心裡又不免生出疑問與猜測來,一時愣怔間忽覺一隻溫暖的大手先是握住了她微微泛冷的小手,緊接着她便跌入了一個更爲溫暖有力的懷抱中,耳邊傳來蕭瑾揚安慰的話語:“不用怕,只要有我在,誰也別想傷害你!”
明明是一樣的話語,從魏溱的嘴裡說出,沒來由讓人覺出幾分幼稚來。可從他的嘴裡吐出,卻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信任之感。
因着這個念頭,蘇雪忍不住笑了笑,閉緊了雙眼,雙手緩緩擡起,從後圈在了那道蜂腰之上。
感受到她的主動,蕭瑾揚心底一喜,雙手圈得越發緊了,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揉進自己的身體裡,醇厚的聲音裡滿是激動:“雪娘,我明日便再去蘇家提親,儘快將你娶回府中,可好?”
這一天等了將近十四年,他再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好!”蘇雪伏在他的肩頭,緩緩吐出一個字後,竟聽得蕭瑾揚失笑出聲,好奇之下忙從他懷裡退了出來,仰頭之際對上的便是一張眉眼飛揚笑意盎然的臉。她忍不住便擡起雙手,捏起他兩側臉頰輕輕往上一提,抖了抖道,“嗯,還是這個樣子比較好看。想當初你明明也不過**歲,那冰山似的臉卻看上去跟個小老頭似的。顯老,不好看!”
遠處,悄悄縮回腦袋的衛國公蕭磊捋了捋鬍鬚,搖頭嘆了一聲:“臭小子,竟然欺負到頭上去了也不敢還手,一看就是個妻綱不振的。這以後的日子,只怕比我當初還慘!”
藏在另一側的阿木沒料到自己竟然偷聽到老太爺這樣的秘密,臉上一愕的同時,又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默默地替他嘆了一聲,又將身子縮了回去。
盼望等待了這麼多年,是苦是甜,這都是郎君願意的,他一定能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