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只得出聲道:“小姐,那身衣裙已經洗掉了。”
顧盼一怔,看向了柳芽,第一次覺得勤勞有時候也很討厭。
五妮兒已經伸手把柳芽捧在手裡的衣物取了過來,顧盼瞄了一眼,勉強選了一件淺紫色碎花的小襖。
五妮兒把小襖輕輕抖開,笑道:“姑娘真是會選,這件素雅,最襯姑娘的膚色了。”
一旁的小米突地咦了一聲,拾起一隻衣袖細細的查看,輕聲道:“這不是今年最時興的手鐲袖嗎?”
顧盼聞言,起了幾分好奇,卻見小米手裡的那隻袖子,原本應是一條廣袖,現下卻在前方收了個口子,又做成了三指寬的袖邊,穿上後,就像是手腕上戴了個鐲子一樣。
麗娘雙手托住柳芽肩膀往前一推:“這都是柳芽昨天晚上熬夜改出來的。”
柳芽害羞的一笑,臉上紅紅的,很是可愛,小米看着手裡的袖子,卻是若有所思。
顧盼上前握住了柳芽的手,朝着她一笑,柳芽知道這個小姐不擅言辭,這麼一笑已經是很大的表揚了。
五妮兒撇了下嘴巴,笑着擠了過來,抖了抖手裡的衣服:“小姐,趕緊換上吧,莫要叫兩個嬤嬤等急了。”
顧盼從善如流地把手臂伸進了袖子裡,五妮兒幫她繫好衣帶,麗娘在一旁嘀咕道:“昨日都分好了活計了,今日又搶着露臉……”
柳芽拽了下麗孃的袖子,五妮兒當沒聽見,給顧盼穿好衣服,笑盈盈地看着她道:“姑娘穿上這身可真是好看多了。”
小米笑呵呵地道:“是啊,咱們誰伺候姑娘不是一樣的,關鍵是要姑娘舒服順心。”
她這話說的叫人無法反駁,麗娘不出聲了,悶悶地扶了顧盼坐到妝臺前,因天氣晴朗,就畫了個素雅的淡妝,看着也清新可人的,顧盼一直注意着麗娘上妝的次序,用的手勁,暗暗的記在了心裡。
裝扮整齊,顧盼對着銅鏡一看,卻覺得這身衣服改的實在不合心意,她畢竟精通女紅,雖然不瞭解京城的流行,在賀大娘耳濡目染之下,眼界卻頗高。
顧盼一眼就看出這袖子的問題,按理說,這手鐲袖既然能流行,定然是穿了美觀,動作利落的,那收口前面留的袖兜就不會很大。
顧盼身上這件袖子卻是由原本的廣袖改來的,袖兜過大,顯得有些拖沓,加上顧盼生的瘦小,越發怪異。
顧盼卻沒說什麼,看向幾個丫鬟,笑道:“想必教養嬤嬤那裡一定很是嚴格,你們今天就不要跟着我了。”
幾個丫鬟臉色同時一變,小米急切地道:“那怎麼可以,小姐一個人的話,不知道的還以爲小姐不受寵呢。”
顧盼淡淡一笑,堅持道:“既然那兩個教養嬤嬤很是嚴格,定然是想磨練我一下的,又怎麼會容得了你們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呢?”
小米被她說的啞口無言,只得應了,接着幾個粗使丫鬟提了早飯來,五妮兒指揮她們把飯菜擺好,顧盼坐下後,小米已經打了一碗稀飯遞給她。
顧盼一眼認出這碗碟俱都是薄如蟬翼的青瓷,據說一等的官窯也要燒製一百套纔會得上一套絕佳的上品,一般的富貴人家不要說有了,怕是連見都沒見過。
李府的老太太就有這麼一套,卻是從來都不用,只沒事兒的時候拿出來賞玩罷了。
候府果然富貴,居然拿來做日常飲食所用,也不怕小丫鬟們失手打碎一個半個,顧盼轉念一想,怕小丫鬟們也不瞭解這青瓷的珍貴之處,沒有那麼膽戰心驚,反倒不容易出錯吧。
她卻是知道這青瓷的價值的,捧在手裡看了又看,這青瓷最妙的地方是幾近透明,便像是空手捧了一碗米湯一樣,今天做的是紅棗白米粥,幾顆圓潤飽滿的鮮紅棗子飄在一水白米之上,特別喜人。
顧盼竈上出身,一看就知道這碗看似普普通通的稀飯定然是小火熬製了三個小時以上,她輕輕拿起湯匙,舀了一勺,吃了半口,味道鮮美,帶着紅棗的清甜,裡面只怕還加了些高湯。
再看桌上的幾樣小菜,一碟涼拌溏心蘿蔔絲,紅豔豔的,一小碟糖醋蓮藕,白色的蓮藕上又點綴了幾絲幹辣椒絲,一碟醬汁青豆,鮮嫩鮮綠,最後是一碟是八寶春捲,一層擀的薄薄的金黃小餅裡包了各種餡料,有甜有鹹。
雖然不算豐盛,勝在色澤搭配得當,引人食指大動,顧盼拿起筷子夾了一口糖醋蓮藕,立刻就吃出這味道不同來了,鮮脆甜,定然是早上新摘的蓮藕,若是到了秋令時節,蓮藕大量上市也還罷了,現在剛剛春暖花開,餐桌上就出現這等新鮮蓮藕,着實驚歎。
這裡只有她一個人,自然不像昨日家宴那般拘謹,每樣菜都少許食用了一些,姿勢文雅,動作秀氣,細嚼慢嚥的看着很是舒服,幾個丫鬟看的屏息靜氣,等回過神來才發現,顧盼已經放了筷子。
雷嬤嬤過來的時候,奇怪的發現幾個丫鬟的態度有所改變,不像是昨日裡那般肆無忌憚,暗暗奇怪,卻也沒有多想。
顧盼堅持己見要獨自去見兩個教養嬤嬤,雷嬤嬤卻大是贊同,自家小姐學的定然是主母風範,怎麼能叫幾個丫鬟偷學了去。
雷嬤嬤便親自給顧盼帶路,丟了幾個丫鬟在房裡,一老一小,一前一後,雷嬤嬤有些年紀了,走的便慢些,顧盼也不催促她,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正好打量下這候府的景觀。
院落重重,卻又相互間有小門迴廊相通,每當以爲誤入絕路時,雷嬤嬤側走兩步,就又是一番景觀,彎月門上,亭榭頂上,常有各色題字,或是輕狂,或是灑脫,又有嚴謹端正的,署名不一而足。
看到顧盼豔羨的樣子,雷嬤嬤雖然也不識字,卻打腫臉充胖子給她解釋道:“咱們府裡的題字可都是皇子們的手筆呢,便連皇上也曾御筆親題過兩次。”
顧盼配合地作出了一副吃驚的樣子,問道:“哪裡的題字是皇上的墨寶?”
她卻是真的好奇,這當朝天子的字是什麼樣子的。
雷嬤嬤勉強一笑,唬着臉催促道:“趕緊走罷,莫讓那兩個嬤嬤等的急了。”
顧二抿嘴一笑,不再言語,快步跟在了雷嬤嬤身後。
片刻後到了一處安靜所在,院子甚是寬闊,卻難得空無一物,只用沙土平了地面,飛檐掛角的房子倒是修築的美輪美奐。
雷嬤嬤到了這裡以後,自然地放輕了腳步,輕聲道:“這裡原本也是個花園子,自從倆個教養嬤嬤住進來,要求填了池塘平了假山,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顧盼自然的收斂了容色,緩步地跟在了雷嬤嬤身後,雷嬤嬤上前叫了兩聲門,就見一個小丫鬟開了半扇門,看了一眼雷嬤嬤,又看了一眼顧盼,笑道:“是大小姐吧,其他小姐都還沒來,大小姐且稍等會兒吧。”
話罷,小丫鬟讓開了半個身子,顧盼自然地邁步進門,雷嬤嬤卻被那小姑娘擋在了門外,悻悻地回去了,顧盼暗道僥倖,幸好沒有叫那幾個丫鬟跟着。
進到屋子裡,顧盼自然地打量了一下,見和外面蕭條的樣子迥然不同,腳下鋪了一層錦繡花毯,迎面是個青銅古鼎,上面冒着冉冉的香氣,側面牆邊立了一個漆成紫紅色的百寶閣,另外一面用十六屏百花屏風隔開。
那小丫鬟關了門,便垂首立在一旁,任由顧盼打量,待她視線挪回到自己身上,方笑道:“大小姐請隨我來。”
顧盼這纔看清小丫鬟的樣子,生的還算可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帶了幾分聰慧,穿了身鴨蛋青的短襖,配上柔順的雙垂髻,很是活潑。
顧盼微微點頭,小丫鬟便引着她往屏風後面走,顧盼注意到這小丫鬟走起路來幾近無風,兩腿行走間自有韻律,似乎只用了腳尖着地,看着十分優雅。
顧盼默默地看在眼裡,不自覺地又模仿了起來。
轉過屏風,卻是又一番景象,幾個紫檀木的太師椅圍成了一圈,椅子上散放了些椅搭,椅子下方有腳踏,任意兩把椅子間都有同樣質地的小桌,地上鋪了雪白的羊毛毯,顧盼猶豫了下,見小丫鬟毫不猶豫地踩了上去,便跟着走了上去。
小丫鬟指着一把椅子笑道:“還請大小姐坐一會了。”
顧盼依言入座,小丫鬟福了一禮轉身沖茶去了。
顧盼見左右無人,從懷裡取出個帕子,卻是自己以前繡的,她指尖一挑,尋了個線頭,輕輕一拉,抽了根絲線出來,輕輕地把累贅的袖子提了提,把絲線系在上面繞了幾圈。
她手腳麻利,如法炮製,沒用多久,整個袖子被絲線間隔成了幾段,中間鼓起,到繫有絲線的地方又收了起來,看着卻像是手臂上戴了一串燈籠。
弄好以後,顧盼正襟危坐,片刻功夫,小丫鬟就端了托盤來,給顧盼奉上了一杯香茗。
書評區最近真是歡樂啊,每次看了笑的肚子疼,於是最近文風走向詭異的偏溫馨了。
上卷 從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宮裡來的教養嬤嬤第一百三十七章 宮裡來的教養嬤嬤
顧盼慢慢地啜了一口,放下了,靜靜坐着等候,眼睛也不四處亂瞄,身子亦是穩如山石,垂目頷首如同老僧入定,心裡卻默默的回想起了今日早上所見,麗孃的一雙手在眼前不住的飛舞,間或穿插了這小丫鬟優美的行路身姿。
百寶閣的牆後轉過兩個婦人來,一個高些的生的秀雅,下巴尖尖,另外一個眉目端莊,卻是個圓臉,二人行路之間幾近沒有聲音,如同貓兒一般貼近了屏風,從屏風間的縫隙眺望過去。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兩個婦人對望一眼,暗暗吃驚,侯爺夫人先前託付之時,曾經暗示過了,這個半路回來的大小姐怕是以前住在了什麼小門小戶之中,不懂什麼規矩。
兩個人也準備好了要見一個鄉下丫頭,土裡土氣,又粗魯無比,卻並不當回事兒,曾經多少小宮女經過了她們的調教,如今其中一個還成了當今的貴妃娘娘。
卻萬萬沒有想到,見到的居然是這麼一個安靜嫺雅的少女,長的雖然貌不出衆,一身的氣質卻安然若素,乍看之下不覺如何,看久了以後纔會發現這個少女周身盈繞了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很平淡,但是也很容易讓人平靜下來,如同定海神針,任他狂濤海嘯,依然沉靜如斯。
兩個人視線交流了下,面上都帶了幾分疑惑,屋子外已經傳來了嘻嘻哈哈的聲音,兩個婦人趕緊站直身體,緩步走向了門口,小丫鬟已經先去開了門,就見珏姐兒一身大紅的襖裙閃了進來,身後跟着琬姐兒和琇姐兒,同來的幾個丫鬟已經被小丫鬟擋在了門外。
珏姐兒自然認識王燕兩個嬤嬤,很有規矩的屈膝行禮,又督促兩個妹妹有樣學樣,落落大方的樣子讓面色圓潤的王嬤嬤笑着點了點頭,候府的這個小姐還是很有教養的,一旁的燕嬤嬤打量了下,暗道,這纔是千金小姐的樣子,屋子裡那個,卻是有些詭異了。
王嬤嬤和燕嬤嬤行在了前頭,如今她們遵從師徒關係,卻不是平時的主僕,珏姐兒跟在了後面,琇姐兒牽着琬姐兒走在了最後。
聞得外面人聲,顧盼便已經站了起來,珏姐兒一見她,便歡歡喜喜地喚了聲:“大姐姐。”話罷,湊了過去,如琇姐兒帶着琬姐兒一般挽住了顧盼的胳膊。
這才發現顧盼的衣衫似與平日裡見的不同,登時又放開了顧盼的手臂,細細打量,面上帶了幾分驚詫:“大姐姐這衣服款式似乎沒有見過的。”
餘下諸人也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顧盼的衣衫,見寬大的衣袖中間一段段紮緊,像是一個長長的蓮藕,看着活潑又不失雅緻。
琇姐兒已經先開了口,活潑潑地似乎沒心沒肺的樣子:“大姐姐這衣服真好看,是夫人給你新做的吧?”
顧盼但笑不語,卻讓幾個妹妹坐實了琇姐兒的話,珏姐兒回頭朝着妹妹甜甜一笑:“就算是母親給大姐姐做的,那也是應該的,大姐姐畢竟是咱們候府的嫡,長,女。”
這最後幾個字,珏姐兒故意說的極爲緩慢,又咬文嚼字的說的十分清楚,果然,她話音一落,琇姐兒臉色便變的慘白,緊緊咬着下脣不說話。
珏姐兒心中得意,這丫頭,道行不足也敢挑撥離間。
王嬤嬤暗暗點頭,珏姐兒這纔是當家主母的樣子,不聲不響的讓敵人潰不成軍。她和燕嬤嬤本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教導顧盼和珏姐兒,像是琬姐兒和琇姐兒不過是稍帶的,能學多少,能領悟多少,全憑各人機緣了。
王嬤嬤和燕嬤嬤都曾是宮裡正六品的女官,專司宮女和各級宮妃禮儀訓練,額外的,卻還知曉不少宮中的隱秘之事,比如,如何讓一個礙眼的宮女或者位分低的妃子悄無聲息的消失,又或者如何在帝王面前出類拔萃,這些都是兩個人的私貨,侯爺夫人許了高價才準備教導這兩個候府嫡女的。
也許,這兩個少女,不久的將來,會有人成爲後宮中的妃嬪中的一員?
王嬤嬤和燕嬤嬤又打量了兩眼顧盼身上的衣服,暗自點頭,不愧是候府的嫡長女,果然站在了時尚流行的最前沿。
因了顧盼的關係,兩個嬤嬤教導的第一課卻是關於坐臥起立的儀態的。
王嬤嬤說話的時候眼睛只看着顧盼和珏姐兒,認真地道:“所謂坐有坐姿,站有站姿,旁人見了你,首先看見的便是你的姿勢,一個好的坐姿能讓人由衷的起了敬畏之心。”
琇姐兒撇了下嘴巴,什麼嘛,隨隨便便的坐在那裡就讓人起了敬畏之心,像是侯爺夫人和李姨娘,兩個人坐的樣子明明是一樣的,讓旁人起了不同心思的只怕是她們的身份,琇姐兒小小年紀,卻很有幾分看清世態炎涼。
琬姐兒年紀尚幼,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懂非懂,滿面迷糊。
珏姐兒和顧盼卻聽的極是認真,珏姐兒尚分了幾分心思在顧盼身上,見她雖然半垂着頭,一雙眼睛卻死死盯住鞋尖,半晌也不挪動一下,正是專注到了極點的表現。
王嬤嬤看出了琇姐兒的不以爲然,微微一笑,卻是做起了示範,她本就生的端莊,收斂了面容更添幾分威嚴,雙腿斂緊,大腿繃直,小腿垂直,上身又是筆挺,從側面看去,恰好是兩個古板的直角。
王嬤嬤的左手搭在了右手上面,上臂收緊靠攏身側,兩手橫放腰間,不知爲何,王嬤嬤如此端坐後,她的目光看向哪個小姐,哪個小姐便垂下頭去,就連珏姐兒這自幼尊貴的千金小姐也絕不例外。
王嬤嬤見達成了效果,滿意地笑了笑,接着卻是換了燕嬤嬤來演示,她腰若無骨,斜斜地半靠在了太師椅上,兩隻腿伸長,交叉疊蓋,一隻手撐起額際,另外一隻手輕輕搭在了腿上,只露出半個側臉給候府的小姐們。
顧盼驚詫地發現自己的視線居然無法從這個半老徐娘身上挪走,這個姿勢散發着一股誘人的味道,無時無刻不在拉扯着人的注意力,只覺得此人真是美輪美奐,優雅至極。
珏姐兒死死咬住下脣,她年紀雖幼,卻已經可以領略到這兩個嬤嬤的厲害之處,此時的她是萬萬做不出這麼簡單的兩個動作的,她的爭強好勝之心被強烈的激發出來了,珏姐兒暗暗發誓,一定要在不久的將來,做的和兩個嬤嬤一樣好,不,一定要比兩個嬤嬤還要好琇姐兒也收起了輕視之心,默不作聲地看着燕嬤嬤,這個姿勢卻是有些熟悉,她曾經見過李姨娘這樣半躺過,當時只覺得煞是好看,不知爲何,現在卻突然起了一股強烈的羞恥之心,她猛地偏過頭去,不願再看。
王嬤嬤和燕嬤嬤不過是想震懾下這些候府小姐,按照以往經驗,年輕的小姐們總是仗着青春無敵,頗有些瞧不起上了年紀的婦人們,卻不知道,有些時候,是越老越有味道啊。
王嬤嬤和燕嬤嬤接下來卻是要教導諸位小姐從走路開始學起,經過方纔的震懾,幾個小姐果然聽的極爲認真,收起了輕視之心,再也不敢認爲坐立起臥這些平日的常事是小事了。
王嬤嬤站了起來,環視着候府的幾個小姐,朗聲道:“走路姿勢主要有十二種,其一端莊,其二雅緻,其三婉約,其四旖旎……”
她每說一樣,便走上兩步,果然隨着擡腳高低,步子大小,加上腰腹扭動力量的不同,便顯示了不同的韻味。
顧盼一雙眼睛如同長在了王嬤嬤身上一般,牢牢盯住了她的一舉手一擡足,珏姐兒卻也無法再分心去顧及顧盼了,她只覺得一雙眼睛真是怎麼都不夠用。
琇姐兒亦是專心致志,最小的琬姐兒雖然不明所以,卻也仿着幾個姐姐的樣子,小腮幫子鼓鼓的,憋了一股子氣。
概述完之後,王嬤嬤便從最簡單的行路姿勢開始教起,講究的是一個大方得體,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又不着痕跡,並且言明,學了這個之後再進一步學習各種改良步法。
她腳步輕移,卻是如同貓在屋樑上行走,裙襬半點不動,整個人卻向前滑行,對,就是滑行。
顧盼的眼睛瞬間睜大,這個,不是和那應門的小丫鬟走路的姿勢一樣嗎?
因她先前已經觀察了半晌那個小丫鬟,方纔又獨自坐着揣摩了一會兒,卻是頗有心得,此時再配合王嬤嬤的要領講解,只覺得茅塞頓開,腳下情不自禁地模仿起了王嬤嬤的步子。
王嬤嬤剛好迴轉了身行走,背對着她,卻是沒有注意,燕嬤嬤和幾個候府小姐的眼睛都要掉出來了,這個是什麼?
王嬤嬤和顧盼一前一後,兩個人身姿優雅,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居然分毫不差,中間的距離始終不變,且擡腳的次序,落地的時間亦是一模一樣,看着,便像是王嬤嬤手裡提着絲線,顧盼便是那提線木偶一般。
友情提醒,迄今爲止,出現的各種男性角色,全部是打醬油的,女主畢竟只有十二歲,還不想太早訂終身。
即將又有各種男配出場,請睜大眼睛,勿要站錯隊,真愛只有一個,這是應某個無良死黨強烈要求,必須給女主1V1的HE結局。
上卷 從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這房間雖大,卻也有走到頭的時候,等王嬤嬤轉過身來,恰好和顧盼碰了個對頭,兩個人一起捂住腦袋蹲了下去,王嬤嬤率先叫喚出來:“你跟在我身後做什麼?”
話音剛落,王嬤嬤後知後覺地發現屋子裡鴉雀無聲,她仰頭繞過顧盼向她身後看去,見燕嬤嬤和幾個候府小姐俱都呆若木雞,登時愣住了。
顧盼已經清醒過來,卻伸出手來把王嬤嬤攙扶了起來,又掏出帕子,她身量比王嬤嬤矮了一頭,便踮起腳尖,伸出手墊着帕子去揉王嬤嬤的額頭,滿是歉意地道:“方纔不自覺地學起了嬤嬤走路,卻是入神了,嬤嬤沒有撞傷吧。”
王嬤嬤低頭看着眼前的少女,額頭上一片青紫,心裡突然涌起了一股無法言喻的情感,這孩子,果真不是在候府長大的啊。
王嬤嬤擡眼望見了珏姐兒眼裡閃過的不以爲然,伸手抓下了顧盼的手,看着幾個小姐,語重心長地道:“馭下之道,平日裡疏遠勝於親近,冷漠勝於嬉笑,因若是失了尊嚴,便得不到尊重。”
她話音一轉,強調道:“但是,偶爾體貼下情便顯得尤爲珍貴,利於收買人心。”
王嬤嬤見幾個小姐俱都聚精會神的聽着,連珏姐兒也收起了輕視之色,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否則便會奴大欺主,罔顧主子的意願,爲所欲爲。”
顧盼怔怔地聽着,恍惚間有些明白了,爲何房裡的四個丫鬟總覺得談笑自如卻難以親近,爲何她們敢擅自做主,貌似勤快卻讓人心裡極不舒服。因爲她們做的,不是自己的意願啊,她們根本就無視了自己的想法,獨斷專行。
做小姐和做丫鬟果然完全不一樣的。
王嬤嬤說完,燕嬤嬤卻是上前一步,拉過她,一邊看着顧盼,一邊壓低聲音說了兩句,王嬤嬤滿臉的不敢置信,她眨了下眼睛,對着顧盼輕聲道:“大小姐,還請你再走上兩步給老婆子看看。”
顧盼回過神來,輕輕一笑,大大方方地走了起來,那步子,那姿勢,果真絲毫不差,王嬤嬤瞪圓了眼睛,簡直要驚爲天人了,想當初,就是那個成了貴妃的宮女初初學習時,也足足用了三天,還被她誇獎爲天賦驚人。
這個候府的,鄉下回來的野丫頭,竟然,一次就會了?還是邊看邊學,王嬤嬤不信邪的揉了揉眼睛,卻見顧盼已經走到了頭,款款地擰動了纖細的腰肢,弱柳扶風一般便轉過了身,這這個轉身的動作還沒教,怎麼就學會了,天啊,這世界上真有如此聰慧的女子麼?
她卻不知道,顧盼做事向來專心,學起東西自然比旁人快上一線,何況顧盼縱只有七分的聰明,也會用勤奮補足另外三分。
琇姐兒是滿臉的不服氣,反觀珏姐兒卻是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她笑了笑,輕聲道:“讓我也來走兩步,兩位嬤嬤幫我看下如何?”
王嬤嬤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是怎麼了,難道候府裡的小姐就是比旁人家的女兒聰穎不成,她絕對不信。
燕嬤嬤一直冷眼旁觀,卻覺得珏姐兒氣度雍華,不像是說大話的,便點頭笑道:“自然省的,姑娘自便就是了,老婆子可要仔細看了。”
顧盼識趣地退了一旁,行走間,卻是用了平日裡自己慣用的步伐,王嬤嬤望見了,面上閃過一絲失望。
珏姐兒滿臉盈盈笑意,輕提羅裙,緩步上前,一行一動間,宛如一陣清風拂過。王嬤嬤和燕嬤嬤對望一眼,同時看出了對方眼裡的吃驚之色,她們二人教導宮女無數,下等者資質駑鈍,幹教不會;中等者耗時長久,方能勉強成步;上等者便如顧盼一般,學習能力出衆,又成效斐然。
卻還有那麼一兩個尤爲出類拔萃之人,能夠舉一反三,不那麼死板教條的完全模仿,而是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便如同那位貴妃娘娘一般。
這候府的兩個小姐當真都是人精啊,既然珏姐兒和顧盼都已經掌握了基本步法的要領,王嬤嬤清咳了下嗓子,準備繼續教導,琇姐兒卻不甘心的脆生生地道:“嬤嬤,讓我也試上一試吧。”
珏姐兒輕描淡寫地掃過琇姐兒,嗤笑一聲,擰過頭去,王嬤嬤左右爲難,據說候府大小姐過得幾日便要去威武將軍府上做客,這幾日內要教會她基本禮儀,莫要丟了候府的面子,自然是進展越快越好。
琇姐兒見了王嬤嬤面帶猶豫,一臉焦急地湊到了顧盼身旁,拉住顧盼的袖子,也不說話,只仰着頭,滿面哀求地看着顧盼。
顧盼一怔,這個庶妹是來求她了麼?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初來乍到,除了一個好聽的小姐身份,她有什麼權力呢?這不明擺着爲難她嗎?
顧盼心裡略有些不快,卻同樣求助地看向了珏姐兒,她生的面相老實,看上去倒真是像不知所措,珏姐兒不疑有他,哼了一聲道:“叫她試好了,左右也耽誤不了多少功夫。”
顧盼不動聲色地把手抽開,伸手把琇姐兒往前推了一下,笑道:“那妹妹就走上兩步讓咱們欣賞一下吧。”
琇姐兒知道機會來之不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兩隻小手握成了拳頭,昂頭挺胸,雙眼平視前方,開始邁步。
王嬤嬤和燕嬤嬤站到了一起,今日裡可算見到了候府小姐們的一場好戲,看來幾個小姐裡,還是侯爺夫人出的珏姐兒最是尊貴啊,那個新來的大小姐雖然聰明,天資不錯,卻有些懦弱了。
再想起初見她時,盞茶功夫紋絲不動的架勢,只怕是天性如此,膽小不敢亂動罷了。
想通以後,王嬤嬤略有些失望,注意力挪到了琇姐兒身上,見她雖然身體略有些僵硬,但走起路來循規蹈矩,卻是沒有錯處,想想她的年紀,比兩個姐姐都要小些,便殊爲不易了。
王嬤嬤正想叫上兩聲好,卻見琇姐兒一時緊張,邁出左腿的同時,左手也擺了出去,她卻渾然不覺,下一步,又是右手右腳齊出,那樣子真是慘不忍睹。
珏姐兒突地哈哈大笑起來,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捂住嘴巴,邊笑邊道:“琇妹妹的樣子好像鴨子啊。”
琇姐兒手腳一僵,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之處,她尷尬的收回了手腳,端正站好,一雙眼睛裡淚花閃現,無限委屈地低頭望着地上。
顧盼雖然惱她方纔把自己當刀使,這時見了她的可憐模樣,又有些心軟,上前兩步,抽出帕子給琇姐兒抹了抹淚,柔聲柔氣地開解道:“你開始走的幾步很是漂亮,後來大概過於緊張了,以後多練練就好了,你年紀還小,不用過於苛待自己了。”
琇姐兒眨了眨眼睛,看向顧盼,這個新姐姐雖然長的貌不驚人,心腸卻是好的,方纔也是她替自己求了珏姐兒,琇姐兒心裡難過,猛地撲進顧盼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珏姐兒臉色瞬息萬變,她猛地衝上前,行步之間雖然快捷,卻依然優雅難言,一把扯開琇姐兒,一個耳光扇了過去,惡狠狠地罵道:“沒用的東西,明明不行,非要出來逞能,失敗了又只會哭,你這樣子,以後不要做我的妹妹了”
琇姐兒捂住臉,愣愣地看着珏姐兒,見她臉上閃過一抹兇狠,知道她所言非虛,登時嚇得臉色煞白。
最小的琬姐兒還有些似懂非懂,卻也被珏姐兒的兇狠嚇到,眼淚一串串的掉了下來,又不敢出聲,看着可憐兮兮。
顧盼沒有說話,她認真地聽着珏姐兒的話,覺得很有道理,這個琇姐兒確實有些爛泥扶不上牆了,且方纔琇姐兒直接越過兩個姐姐向教養嬤嬤請求,可見珏姐兒平時對她並不如何嚴厲,這次大概是氣的狠了。
姐姐對待妹妹,固然需要親切關懷,若是犯了錯,那也一樣要嚴厲指正,這纔是真正的姐妹之道。
顧盼便不言語,也不爲琇姐兒求情,珏姐兒看了顧盼一眼,卻頗爲失望,這個大姐姐方纔做了爛好人,妹妹真有難的時候卻不肯伸手幫上一把,真是個假仁假義的。
一旁的琬姐兒哭的可憐,珏姐兒和琇姐兒對恃半天后,見她一副惶恐的樣子,比平時少了幾分活潑,卻也有些心軟,姐妹幾人畢竟一起長大,珏姐兒冷哼一聲,吩咐道:“回去以後把這步子好生練習熟練,明日若是再出錯,以後就不要來了。”
話罷,珏姐兒徑直到了琬姐兒身邊,拿出帕子給琬姐兒抹了把淚,緩慢而認真地道:“你三姐姐犯了錯,我才說了她的,你又沒有做錯事情,爲什麼要哭?女兒家的眼淚金貴的很,若不是父親母親,莫要爲旁人掉淚。”
琬姐兒怯怯地擡起頭,看着珏姐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珏姐兒伸出手捏了把琬姐兒粉撲撲的小臉上的嫩肉,一時有些想念小豆沙包,那混小子,自己不在,還不把房頂都掀翻了。
上卷 從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千金小姐也不是那麼好當的第一百三十九章 千金小姐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顧盼仔細注意着珏姐兒的一舉一動,卻覺得這個女孩不像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表現出來的飛揚跋扈,小小年紀便極通事理,對待兩個妹妹截然不同卻也各有道理,讓她心下暗自佩服,不知不覺對珏姐兒的印象大爲改觀。
琇姐兒兩隻小手再次握成了拳頭,她擡起頭直視珏姐兒,眼角還掛着淚珠,臉上卻堅定異常:“姐姐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姐姐失望的。”
珏姐兒漫不經心地掃了琇姐兒一眼,淡淡地道:“大話人人會說,到底如何,明日再見分曉了。”
琇姐兒再次被珏姐兒打擊到,小臉上漲的青紫,額頭血管也突出來了,卻咬緊牙關沒有反駁,珏姐兒反倒有些看的起她了,終於懂得收斂些情緒了,看來還不算是一無是處。
王嬤嬤和燕嬤嬤對視一眼,對長樂候府的評價卻是又高了一層,這幾個千金小姐,人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啊,就不知道將來哪家有福氣折了這金枝玉葉去。
看着天色不早,王嬤嬤喚了小丫鬟來,這小丫鬟卻是叫做宛平的,是她們出了宮以後買回來的小丫鬟,跟着伺候兩個人,倒是也學了不少東西。
宛平得了吩咐,便退了兩步去傳菜了,王嬤嬤和燕嬤嬤坐下陪着幾個小姐閒聊起來,琇姐兒卻是憋了一肚子的勁,跑到一邊練習去了,顧盼偷偷看她,見她越是認真仔細,越是容易出錯。
珏姐兒時不時扭頭就丟出來一句:“古有邯鄲學步,今有琇琇學路。”“你這樣子也叫走路?還不如四腳着地爬行算了。”
一句一句,琇姐兒臉色越來越蒼白,顧盼有些看不過去了,這孩子卻不是要靠打壓才能成才的。
顧盼站起身,笑道:“我去看看怎麼還沒有送來,肚子卻是有些餓了。”
珏姐兒不愉地瞥了她一眼,如此坐不住,又滿嘴念得都是吃食,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只是顧盼畢竟是她名義上的姐姐,她可以折騰琇姐兒,可以管教琬姐兒,卻無論如何不能對顧盼說三道四的。
顧盼看到了珏姐兒的臉色,卻只做不知,她一個窮鄉僻壤來的,不懂得什麼規矩也是正常。
顧盼站起後,便徑直向外走去,路過琇姐兒身邊時,狀似無意地道:“我不大認識路呢,萬一走失了卻是回不來,妹妹和我同去吧。”
話罷,一手牽起了琇姐兒,不容抗拒地拉着她向外走去,顧盼生的瘦弱,力氣卻是大的,琇姐兒只覺一股大力拖着自己往前走,竟然不可抗拒。
到了門口,顧盼毫不猶豫地一把推開大門,外面一片陽光明媚,回頭單手關了房門,顧盼鬆開了琇姐兒的手,卻是率先而行,嘴巴里喃喃自語道:“走路的時候爲什麼要踮起腳尖呢,小腿繃直難道更加優雅麼?”
顧盼一副困惑不已的樣子,腳下卻又再現了方纔效仿王嬤嬤行路的風姿,琇姐兒本就不笨,聞言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顧盼,見她身姿曼妙,如同行雲流水,不正是自己一直追求的樣子?
難道這個姐姐是特地叫自己出來,然後教導於她的?
再一聽顧盼口裡的絮絮叨叨,琇姐兒頓覺茅塞頓開,行路時的晦澀之處卻是一一婉轉了來,她大步追上顧盼,滿臉興奮之色。
待琇姐兒轉到了顧盼身前,卻不禁一怔,這個姐姐滿面困惑,目光呆滯,似乎是真的不解,琇姐兒登時一口氣全部泄掉,也是啊,這個大姐只怕是誤打誤撞了,看着這麼木訥的傢伙,怎麼會有那麼玲瓏的心思。
艾,只怕學步時也是因爲人比較呆,所以更加專注,學起來才快的吧。
琇姐兒又不禁有些憐憫起顧盼來,老老實實地跟在她身邊,時不時地擡頭,同情地看上顧盼一眼,心道,跟她比起來,自己真是要強上許多。
琇姐兒被珏姐兒摔了一地的玻璃心瞬間拼接完整了,她恢復自信,人也從容了許多,加上有顧盼這個標準模板在身邊,不知不覺地走起路來也像模像樣了。
顧盼一直偷偷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琇姐兒,見她掌握了要領,登時鬆了口氣,捂住額頭道:“太陽好大,我頭有些昏,咱們回去吧。”
琇姐兒不疑有他,上前一步,攙扶起這可憐的姐姐,體貼地道:“那咱們回去吧,送飯的應該也快到了。”
兩個人和和氣氣的回來了,珏姐兒見她們兩手空空,蹦下椅子,到了顧盼身邊,親熱地挽起她的手臂,打趣道:“姐姐,我肚子好餓呢,飯哪裡去了?”
一旁的琇姐兒臉上還有紅印未消,此時卻是有些怕這個二姐的,但一想到大姐的憨傻,又忍不住替她出頭道:“大姐姐有些頭暈,我們就回來了。”
顧盼立刻配合地呻吟了一聲,方纔她在日頭下走了那麼久,臉蛋曬的紅紅的,加上她本就生得有些黑,卻真像是曬壞了。
珏姐兒不疑有他,連忙攙扶着顧盼坐下,又親自倒了盞茶水給她,語重心長地道:“姐姐以後這個凡事喜歡親力親爲的毛病可得改改了,有些事情,咱們親自去做了,那叫體察下情;但有些事情,若是勞動了手腳,就是跌了份了,定然會叫那幫子勢力的丫鬟婆子瞧不起。”
顧盼心裡暗道,不錯,就是這個道理,自己昨日裡只怕就是事必躬親,才叫那幫子丫鬟輕瞧了去。
顧盼心裡對珏姐兒大是贊同,面上卻呆呆地看着珏姐兒,傻傻地問道:“那方纔妹妹親自給我倒茶,不也是跌了分了麼?”
珏姐兒被她一句話堵的心口裡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哎呦,這個大姐真是個傻的不成?
一旁的王燕兩位嬤嬤也爲之側目,兩個人暗暗搖頭,這個大小姐,只怕是教不成樣子了,看樣子還是尋機勸勸侯爺夫人,若是將來給大小姐尋親,只挑那種家裡人口簡單的小門小戶最好。
珏姐兒生着悶氣的功夫,幾個丫鬟魚貫而入,宛平趕緊指揮她們在外間放了桌椅,擺了碗筷。
按理說,王燕兩個嬤嬤雖然身份上比旁的嬤嬤要高貴些,卻也沒有資格和幾個小姐共同用餐的,只是這餐桌上的禮儀卻也十分重要,便坐了下來一一講解。
王嬤嬤端坐椅上,先從握筷舉筷說起:“吃飯的時候講究一個雅和靜,又要注意食物入口的時機,最好是主人給旁人勸酒時進上兩口,若是主人的視線看向了你,那就千萬不要動筷,若是食物尚在嘴裡,趕上主人敬酒,豈不是大爲尷尬?”
珏姐兒腦子靈活,很快便舉一反三:“那做主人的,豈不是也要時時查看客人的進食情況,儘量避免客人的尷尬?”
王嬤嬤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所以即使吃飯之時,也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她頓了下,因見珏姐兒冰雪聰明,由衷生了幾分喜愛,便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同時也要注意旁人都說了什麼,酒席之上,最是容易得到各種消息,這個卻是要以後慢慢領悟了。”
這話說的深奧了,除了珏姐兒,連顧盼也有些似懂非懂,但她有一個優點,不懂的先背下來,之後如同老牛反芻一樣,慢慢回味。
這次也是一樣,王嬤嬤的話,顧盼一字不漏的默記在了心裡,他日若有機會再驗證便是。
接着幾人準備開動,王嬤嬤又逐一指導:“喝湯的時候,手不要擡的太高,頭微微下垂,掩住脣口,以口就湯,避免湯灑出來或者被人看到吃相。”
燕嬤嬤在一旁補充道:“吃菜的時候,儘量不要夾些湯汁過多容易濺灑的菜餚,過於細小碎微的也不要吃,蔬菜葉子過大最好也不要,選擇那些可以一口吃下然後合上嘴巴,慢慢咀嚼的菜餚,這樣纔不會失禮。”
幾個小姐聽的仔細,一一記下了,顧盼卻想的更多,她本是竈上出身,卻反向思考,琢磨起如何燒製菜餚能讓客人們既滿意,又不會因怕失禮而畏手畏腳。
像是湯汁過多,便可以在上菜之前濾掉湯汁,又或者多加些澱粉,讓湯汁更濃郁些;細小碎微的不妨用小碗單獨盛放,再配上湯匙;那蔬菜葉子過大更是簡單,用連刀斬斷葉脈,只需筷子一挑,便會碎成小片小片。
見菜快要涼了,王嬤嬤和燕嬤嬤便不再言語,幾個人悶聲吃起飯來,只是往日裡都各自有着自己的用餐習慣,一下強要糾正過來,卻有些彆彆扭扭,加上還要注意夾的什麼菜啊,吃到嘴巴里的時候又要想着頭低下去多少,含在嘴巴里怎麼嚼掉。
一頓飯下來,幾個小姐都只吃了半飽,放下筷子的瞬間卻又齊齊鬆了口氣,像是從酷刑中解放出來一般。
顧盼最是不習慣,比以往吃的任何一頓飯都要累,她心裡有些懷念以前在竈上當丫鬟的日子了,這千金小姐,真不是人做的啊。
上卷 從丫鬟做起 第一百四十章 大家閨秀畢業總結第一百四十章 大家閨秀畢業總結
當天一直到了夜幕降臨時,兩個嬤嬤才許她們離去,幾個小姐都餓得前胸貼了後背,行路也沒有精神,兩個嬤嬤卻偏送她們到了門口,又在後面盯着,只得強打着精神按照嬤嬤教導的步子走着。
一出院子,就看見各人的丫鬟侯在外面,原來王燕兩個嬤嬤恐怕這些丫鬟吵鬧打攪了學習,卻是連院子也不讓她們進的。
姐妹互相道別後,顧盼再次走在了小米和五妮兒中間,兩個丫鬟手裡分別提了盞八角宮燈,地上投下了一圈昏黃的燭光。
顧盼不動聲色地舉起右手,把袖子上的絲線又一個個拆解下來,等她解完,差不多也到了淑寧齋。
五妮兒走在前面,提了聲音喚道:“小姐回來了。”
顧盼隱藏在夜色中的臉微微一沉,誰也不喜歡自己的行蹤如此被大白天下,這是自己的院子,自己就是唯一的主子,若是旁人來了,做丫鬟的喊上一聲,那是提醒,主子回來,提醒誰呢?
雷嬤嬤果然就迎了出來,麗娘和柳芽跟在了後面,幾個人一起把顧盼擁進了房中,顧盼微微一愣,房裡的大圓桌上一摞摞擺放了十餘匹布料,顏色靚麗又不失明朗,一眼望去,有素雅的夏紗,也有明麗的春綢。
雷嬤嬤撇了下嘴巴,在一旁說道:“這是夫人今天派人送來的,等下吃了飯,叫柳芽給小姐量個身,明天送去繡莊,過幾日,小姐就可以穿新衣了。”
話罷,雷嬤嬤意猶未盡地抱怨道:“像是珏姐兒一個季的衣服怕就有這麼多,小姐剛回來,以前的衣服都穿不得了,又剛好趕上換季,卻纔給了這麼點料子。”
顧盼聞言並不搭話,用眼睛掃了一遍屋子裡的幾個大丫鬟,見她們表情不一,五妮兒盯着那些布匹,臉上滿是豔羨;麗娘是一副淡淡地,漠不關心的表情;柳芽低頭看着腳尖,似乎沒有聽到方纔雷嬤嬤的話;只有小米,臉上的鄙夷一閃而過,卻被顧盼敏銳地撲捉到了。
顧盼心裡頓時有了些底氣,她也累極,實在沒有精力和這幾個丫鬟纏鬥,吩咐道:“擺飯吧。”話罷,有氣無力地坐了下去,連一個指頭都不想擡起來。
她往日學習東西,只恨東西不夠多,如同海綿吸水一般,今日卻異常疲憊,細細思量下來,乃是因爲昔日賀大娘教的都是些有趣的東西,做起來也十分有成就感。
今天學的卻全部都是要做給別人看的,全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顧盼不想動,自有人來伺候她,五妮兒和小米捧了水盆和麪巾來伺候她淨面,顧盼懶洋洋的隨着她們折騰。
擺飯的時候,依然還是五妮兒和小米,顧盼冷眼旁觀,這麗娘和柳芽是競爭上崗失敗了嗎?
罷了罷了,只要她們幾個別在她面前鬧起來,顧盼也實在懶得去管,反正有雷嬤嬤盯着,大方向上總不至於出錯。
吃了飯,柳芽來給顧盼量了下身段,又捧了幾套新衣給顧盼看,笑道:“奶奶思慮周全,先叫送來幾套成衣給小姐穿。”
顧盼掃了一眼,卻是鬆了口氣,明日裡不用再玩那改袖子的遊戲了,她雖然不在乎衣服華麗與否,卻也不想因此成爲衆人嘲笑的對象。
顧盼匆匆沐浴後,便上牀休息了,卻是一沾了枕頭就睡死過去。第二天早上,謝絕了雷嬤嬤的好意,顧盼堅持獨自過去。
如此幾日,連日的訓練搞的顧盼筋疲力盡,她每天回到了房裡整個人都累得昏昏沉沉,有時候吃着吃着飯人就睡了過去,什麼時候被人脫了衣服,又被攙扶上牀的都不知道,等一睜開眼睛,已經是隔天了。
她的腦子裡被填鴨式塞進了許許多多身爲一個候府嫡長女應該掌握的禮儀和技巧,而且王嬤嬤和燕嬤嬤十分嚴格,她們的目的並不僅僅是叫顧盼會了即可,她們要求顧盼能夠把這一切融入骨髓,成爲一種生活習慣,一種本能。
這天,給小姐們散了學,王嬤嬤和燕嬤嬤攜手相行,到了宅子前面,許嬤嬤就迎了出來,三個人很熟稔的樣子,王嬤嬤壓低了聲音問道:“奶奶起來了麼?”
許嬤嬤笑道:“已經起了,正洗臉呢,兩個嬤嬤不妨先在外間坐會兒。”
王嬤嬤和燕嬤嬤一起笑了下,跟在許嬤嬤身後進了屋子,許嬤嬤親自去捧了茶來,看了一眼裡屋,輕聲笑道:“兩個嬤嬤這些日子辛苦了,小姐最近來請安時,那姿勢動作,真是和往日裡大不一樣了,奶奶都說有了大家閨秀的架子了。”
王嬤嬤謙和地擺了擺手,很是實在地道:“那是二小姐自幼教導的好,底子在那裡了,人又天資聰明,稍微一點撥就能舉一反三,哪裡是咱們教的好。”
話罷,看着笑容滿面的許嬤嬤,王嬤嬤的臉色暗了下來,壓低了聲音道:“只是可惜了,好好一個嫡長女如今變成了次女。”
許嬤嬤聞言跟着露出了惋惜的表情,隨後醒過神一般警惕的左右看看,腦袋湊了過來,亦是壓低了聲音道:“以後莫要再講這種話,夫人說,如今侯爺對這個長女可是看重的緊。”
王嬤嬤嚇出一身冷汗,這候府裡面真正的主子畢竟是侯爺啊,若是得罪了長樂侯,以後甭想有好日子過了,她拍拍胸脯壓壓驚,仔細回想了下,對待顧盼,似乎也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這才放下心來。
三人又閒話了會兒,裡面就有大丫鬟出來,笑着請三個嬤嬤進去,許嬤嬤在前面引路,王嬤嬤和燕嬤嬤緊隨其後。
到了屋子裡,見侯爺夫人果然已經打扮齊整,端坐貴妃榻上,笑吟吟地看着兩個嬤嬤。
王嬤嬤和燕嬤嬤兩個人甚是有規矩的福了一下,侯爺夫人也受了,這才叫人給兩個嬤嬤看了座。
侯爺夫人先開口表揚了下兩個嬤嬤最近卓越的工作成效,“最近幾個女兒來請安的時候卻是與以往大不一樣,琇姐兒文靜了許多,琬姐兒卻沒有以前那般怕生了。”
她絕口不提自己的女兒,這兩個嬤嬤人老成精,自然接了話來誇獎珏姐兒:“二小姐最是聰穎了,但凡什麼東西一教就會,而且還會去幫助旁的姐妹,真是個宅心仁厚的。”
王嬤嬤在心裡暗自補充,幫助是幫助了,只不過主要是通過伶牙俐齒來刺激妹妹。
侯爺夫人面上只是淺淺的笑,心裡卻樂開了花,誰不喜歡旁人誇獎自己子女呢。
互相說了一通場面話後,侯爺夫人單刀直入切入正題:“我們府上的大小姐學的如何了?她那院子住的遠,我卻是免了她的早晚請安,這些日子也沒見過她。”
她頓了下,又道:“聽珏姐兒說,似乎學的還蠻不錯的?”
王嬤嬤爲難地看了一眼燕嬤嬤,燕嬤嬤自知嘴笨,卻用眼神鼓勵着王嬤嬤,王嬤嬤只得硬着頭皮開口道:“基本的禮儀差不多都學會了,大小姐人也很是聰明,一點即通,只是……”
侯爺夫人聽着前面的話突然有些不耐煩起來,聽到這個只是卻是猛地坐起,追問道:“只是如何?”
王嬤嬤斟酌了一下用詞,小心翼翼地道:“只是積習難改,一不注意就又打回原形了。”
侯爺夫人一怔,想笑,又覺得不大適合,強忍住了,追問道:“那兩個嬤嬤說,當如何是好?”
王嬤嬤大着膽子看了眼侯爺夫人,有些拿不準夫人的態度,想想方纔許媽媽所言,鼓起勇氣道:“最好是叫老婆子或者燕嬤嬤中的一個跟隨在大小姐身邊。”
“若是外出的話……”王嬤嬤趕緊又補充了一句,她好不容易從宮裡出來,還不想賣身給候府,賺上些銀子就打算回鄉養老的。
侯爺夫人細長的手指撐在額頭上,看着真是美人如畫,她細細思量着,卻覺得現在的結果真是最好的了,聽王嬤嬤的話講,顧盼學東西雖快,卻只是表面功夫到家,骨子裡還是小家子氣,那就保持現狀好了,也莫要真把她變成一個大家閨秀。
侯爺夫人心裡斟酌妥當,對許媽媽使了個眼色,許媽媽轉了出去,片刻後回來,手裡卻是捧了個托盤,托盤上墊了層紅色絨布,絨布之上金光閃閃,卻是十錠銀子。
王嬤嬤和燕嬤嬤對望一眼,登時笑的嘴巴都咧開了,卻又推辭道:“老婆子已經拿了府上的供奉錢,怎麼好意思再額外拿銀子?”
侯爺夫人心情正好,揮了揮手道:“以後大小姐出府還要勞煩兩個嬤嬤了,這些就當提前給的辛苦費。”
王嬤嬤和燕嬤嬤這才收了。
侯爺夫人素手從身邊的小桌上拿起一個請柬,遞給了許媽媽,許媽媽又遞到了王嬤嬤手裡,王嬤嬤卻是識貨的,這請柬包金鎏銀,一看就知道,身價非凡,只有最上等的豪門,纔會財大氣粗的打造這種華而不實的一次性物品。
上卷 從丫鬟做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沒有丫鬟可用的聾啞小姐第一百四十一章 沒有丫鬟可用的聾啞小姐
這薄薄一張請柬,拿在手裡卻重如千斤,王嬤嬤掂量半天,卻不識字,只得擡頭看向侯爺夫人,侯爺夫人素手拿起一粒葡萄,用指尖剝了皮,放嘴巴里吃了,又拿帕子擦了下手,這才慢條斯理地道:“後天,請嬤嬤陪大小姐去一趟威武將軍府,這是將軍府派人送來的請帖。”
威武將軍府?王嬤嬤嘴巴里能塞進個雞蛋去,誰不知道威武大將軍是皇上面前的新貴,和韋相爺一文一武,乃是朝廷裡的擎天之柱。
只是曾經耳聞威武將軍和韋相爺二人素來不和,這威武將軍又怎麼會下帖子給韋相爺?
王嬤嬤驀地想起,那威武將軍家有一子,年方弱冠,生的一表人才,難道這兩大豪門想要聯姻不成?
唔,只怕也只有這個可能了,珏姐兒雖然是侯爺夫人親生之女,終究年紀太小,大小姐年紀雖然也小了點,行事卻頗爲穩重。
王嬤嬤站起來一福,嚴肅地道:“夫人放心吧,老婆子定然照看好大小姐。”一定要叫那威武將軍府的少爺看上大小姐,這後面一句,她卻是沒有說出,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
顧盼得了消息,只說叫她去一個貴戶家中做客,叫她準備一下,隔天卻是不需要去學習什麼姿勢儀態的了,顧盼幾日來頭一次鬆了口氣,卻是早早的上了牀休息。
第二天一早,顧盼就醒了來,怔怔的發了半天呆,這些日子一直忙忙碌碌,卻是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一閒下來,平日裡忘記的人,忽略了的事紛亂的涌上了心頭。
賀大娘身體怎麼樣了,顧惜玉過的如何了,照顧大娘是否盡心盡力,懷哥收到書了吧,艾,一想到自己愛如珍寶的書籍,顧盼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還不如回去當小丫鬟了。
小米一直關注着這邊的動靜,耳朵裡聽到顧盼在牀上翻來覆去的聲音,便曉得顧盼已經醒了,她卻乖巧地沒有過來,直到聽到了那一聲嘆息,才披衣起身,進了顧盼的房間。
顧盼漫不經心地問道:“五妮兒呢?”
小米一邊幫她穿衣,一邊笑道:“我看她睡的挺香,就沒叫她。”
話音剛落,五妮兒急火火地跑了進來,連鞋子都沒穿,對着小米埋怨道:“你怎麼也不喊我聲呢,真是的。”
顧盼冷眼旁觀,這兩個丫鬟似乎確實該敲打敲打了,若她是個不分黑白的主子,只怕因爲小米一句話,五妮兒就要落個消極怠工的罪名;五妮兒也是,如此沒規矩的跑到主子的屋子裡大呼小叫,甚至完全無視她的存在。
過了會兒,柳芽和麗娘相攜而來,卻只在一旁站着,看着五妮兒和小米勞作,五妮兒就喝三幺四的支使起柳芽和麗娘來,麗娘對她愛理不理,柳芽倒是勤快,卻又被麗娘死死拽住了。
顧盼看的又好氣又好笑,真想把這幾個丫鬟都踹出去,反正一應事物她自己也都能搞掂。
就在幾個丫鬟的相互扯皮中,小米麻利地把飯菜端了上來,五妮兒又湊了上來,一邊布飯一邊笑道:“今天廚房可做的真豐盛呢,又是三鮮餛飩,又是蝦仁韭菜小餃子的,還有香菇雞肉粥……”
顧盼只淡淡地笑着,並不接話,五妮兒說着說着漸漸就沒了音,她突然覺得眼前的小姐似乎不是前些日子那個和善可欺的鄉下丫頭了,總覺得有什麼似乎不一樣了。
王嬤嬤的教導還是有成效的,顧盼用右手兩隻拈起湯匙,舀了混沌,小口小口的吃着,一旁的五妮兒看着她文靜的吃相,卻是突然起了自卑之心,覺得在她面前,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顧盼吃好了飯,柳芽和麗娘上來撤着桌子,就聽到外面小米歡喜的喚道:“許嬤嬤,那股風把您給吹來了。”
顧盼趕緊站了起來,許嬤嬤可是侯爺夫人面前的大紅人,還是不要怠慢的好。但是她也沒有迎上去,再得力的婆子也終究是個下人罷了,王嬤嬤講過,做主子就要有主子的排場。
顧盼嘴角優雅的彎起,站在原地笑迎進來的許嬤嬤,許嬤嬤微微一怔,這個黃毛丫頭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氣派了,方纔一剎那間,她還以爲看到了夫人。
許嬤嬤隨即若無其事地福了一禮,顧盼趕緊伸手攙了她起來,暗暗點頭,果然身份越高就越是守禮數,她屋子裡這幾個丫鬟相比之下,實在是太沒有教養了。
許嬤嬤指着身後幾個捧了衣物的丫鬟笑道:“姑娘明日裡要去威武將軍府,剛好前些日子做的衣服取了回來,昨兒個想着姑娘只怕已經睡下了,就沒拿過來。”
威武將軍府?五妮兒眼睛一亮,雙頰紅撲撲的,她掃了一眼其他幾人,卻見小米若有所思地看向小姐,麗娘一臉的無所謂,柳芽低着頭看不清楚表情。
許嬤嬤又道:“姑娘莫要擔心,那威武侯府請姑娘過府一敘卻也有些原因的。王嬤嬤明日會陪姑娘一起前往,到時候有什麼不懂得儘管問她便是。”
顧盼文靜地一笑,一一應了下來,許嬤嬤又福了一禮,這才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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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妮兒探頭見許嬤嬤走的遠了,歡呼一聲把自己手裡的衣服放到了桌子上,又連連催促麗娘和柳芽也把衣服放過來,然後抽了件顏色最是鮮嫩的,輕輕抖開了,歡喜地笑道:“小姐,你看,不愧是京城裡最好的繡莊,這樣式這做工。”
麗娘和柳芽湊到了一起,喋喋不休的討論起衣服的款式做工,小米稍微穩重些,卻也一臉豔羨地看着這鋪滿了一桌的新衫。
顧盼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終究完全消失,她忍不住輕嘆一口氣,自己的這幾個丫鬟,還當真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呢。
既然是她的新裳,自然應該喚她去試上一試吧,顧盼支着額頭,看着一臉興奮的五妮兒拎了一件淡綠的上裳,在身上比比劃劃,又手舞足蹈地徵詢柳芽和麗孃的意見,一時無語。
這一堆新衣卻是囊括了春末夏初兩季,林林總總不下二十餘身,幾個丫鬟鼓搗了好半天,每一件都仔細地探看了,興奮勁兒才稍稍過去。
五妮兒抓着那件淡綠色的小衫興奮地站到了顧盼面前,身後跟着一臉忐忑的柳芽和麗娘,小米跟在最後亦是滿臉期待。
五妮兒明亮的眼睛一閃一閃,爽朗地笑道:“我跟她們說,咱們姑娘最是大方,這麼多新衣,肯定會賞給咱們一人一件,是不?小姐你說呢?”
顧盼的涵養再好,也忍不住慢慢變了顏色,她面無表情地盯着五妮兒,想看看這單純的表象下是不是真的塞了一肚子稻草。
五妮兒的笑容漸漸的斂掉了,身後的柳芽小心地拽着她的袖子,小聲哀求道:“還是別要了,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就麻煩了。”
五妮兒本已經心生了退意,聞言卻回頭白了柳芽一眼,眼角瞄着顧盼,理直氣壯地道:“怕什麼,咱們只說是小姐賞的,夫人也無話可說。”
顧盼的眼裡已經是一潭死水,這個丫鬟,她是真傻麼?自己腳跟不穩,怎麼能做出讓侯爺夫人不快的事情?
顧盼冷漠的樣子讓五妮兒終於有些膽怯了,她小小的退了一步,嘟囔道:“不想給就不給麼,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顧盼定定地看着五妮兒,突然道:“好。”
未待五妮兒反應過來,顧盼已經滿面笑容,逐一打量過幾個丫鬟,笑道:“你們就一人挑上一件,夫人若是問起,就說我看在你們伺候的周到仔細的份上,賞給你們的。”
五妮兒歡呼一聲,抓着綠色的小衫,又回頭去翻揀,想再挑上一條裙子搭配一下,顧盼笑呵呵地看着五妮兒,側頭看着餘下幾個呆立不動的,柔聲道:“你們也去吧,咱們都穿上新衣服,大家歡歡喜喜的就當是過年了。”
顧盼的態度讓人如沐春風,柳芽的臉上一緩,露出了小小的羞怯的笑容,看了一眼麗娘,麗娘安撫地一笑,卻是大步向桌子行去,口裡嚷道:“五妮兒,你都已經先挑了一件了,該讓咱們先挑了。”
柳芽也隨了過去,顧盼漫不經心地看着站在她身邊,時不時瞄過去的小米,淡淡地道:“你若是不選上一件,不就顯得你和她們不同了嗎?”
小米一驚,隨後低下頭恭謹地道:“那奴婢去了,謝謝小姐的賞賜。”
顧盼微微點頭,心中不以爲然,這幾個丫鬟,真是一箇中用的都沒有顧盼不起然地回想起了給漣姐兒做丫鬟的那段日子,她現在終於明白漣姐兒爲甚麼會對她另眼相待,丫鬟雖然多,一個好丫鬟實在是太難找了.
而身邊若是連一個可用的丫鬟都沒有的小姐,在這深門高宅之中,便如同瞎子聾子一般,很多事情,作爲一個閨秀,是沒有辦法親自去打探的。
顧盼深深地感到了一股危機感。
上卷 從丫鬟做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囂張跋扈的丫鬟們第一百四十二章 囂張跋扈的丫鬟們
幾個丫鬟每人挑選了一套合心的衣裳,五妮兒心安理得的選了一套最是華貴的,上面墜了金銀線的,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柳芽卻是選了套做工最好的,整個衣衫幾乎被刺繡鋪滿,只是選用的絲線顏色都很素雅,清麗之中透着難以言喻的華麗。
麗娘十分實在的選了一條雨過天晴色的長擺裙,這件的顏色卻是獨一無二的,映的她膚色十分好。
小米慎重地看了又看,最後選了件青紫色的大褂,顏色穩重,樣子莊重。
顧盼禁不住要笑出聲來,這幾個丫鬟真是一個比一個會選,五妮兒看着最佔便宜,卻不如柳芽爲了提高自身才藝選的那身繁複的做工,亦是不如麗娘選了身最適合自己的。
說來說去,最佔了便宜的還是小米,顧盼自幼被賀大娘調教,眼光高出衆人何止一籌,她一眼看出,那青紫色的大褂是正裝,料子用的十分罕見不說,衣服的款式卻是要出席族中婚喪嫁娶時方用的上。
等一衆丫鬟盡皆選好了心愛的衣物,顧盼淡淡的掃了一眼,便吩咐柳芽把剩下的衣物收好。
雷嬤嬤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幾個丫鬟已經藏好了首尾,她卻是不知。
雷嬤嬤一臉喜氣洋洋,拉着顧盼看了又看,神秘兮兮地笑道:“姑娘總算出頭了。”
顧盼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出頭?出什麼頭?”
雷嬤嬤卻不回答她,反問道:“那威武將軍府給小姐送了帖子吧?”
顧盼眉頭微微皺起,這件事情,她回來不曾說過,不然這幾個丫鬟聽到許嬤嬤說的時候也不會一臉吃驚,現在雷嬤嬤也知道了,這府裡傳播閒話的速度還真是超乎想象。
看來,再規矩的表象下也掩蓋不住蜚短流長。
看到顧盼皺眉不語,雷嬤嬤卻笑的越發開懷,她伸出手拍了拍顧盼的手,瞄了一眼左右,壓低了聲音道:“姑娘只管放心前去,定然有好事發生。”
顧盼原本安之若素,被雷嬤嬤這麼一說,卻是吊起了胃口,再問雷嬤嬤爲何如此說,她卻咬緊牙關,一個字都不肯說了。
顧盼只得旁敲側擊地問道:“那這威武將軍府又是個什麼樣的所在?”
雷嬤嬤滿面崇敬地道:“威武將軍在邊陲以軍功起家,最後一役連追敵寇三千里,讓敵寇聞風喪膽再也不敢輕易來犯,自此天朝方能穩定安泰。”
顧盼卻越聽越是糊塗,這威武將軍怎麼着都和自己扯不上半點關係。
雷嬤嬤推着顧盼向外走去,不讓她細想下去,笑道:“現在外面很多花兒都開了,小姐也去園子裡走走,老是坐在屋子裡怕要發黴了。”
顧盼無可無不可地走出了屋子,擡頭望見外面碧空如洗,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果真像是詩文上說的,侯門一入深如海啊。
身後傳來了嘻嘻哈哈的打鬧聲,顧盼回頭看去,就見麗娘和柳芽兩個人地一人挎了條籃子從屋子裡出來了,見顧盼一臉好奇,麗娘拉着柳芽湊了過來,笑道:“這幾日蔻丹花開的正盛,我就拉着柳芽一起,說是研磨些蔻丹汁,過些時日便可以染指甲了。”
顧盼大是感興趣,這幾個丫鬟裡,她最想親近的便是麗娘,麗娘一手上好的妝藝,實在是她一竅不通的。
顧盼笑道:“好,那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麗娘和柳芽對望一眼,淺笑道:“這些雜事,奴婢們做就行了,若是被旁人看到,還以爲奴婢們又在偷懶了。”
顧盼無語,揮揮手讓她們去了,一股悲涼涌上心頭,做小姐的竟然還沒有做丫鬟來的自由。
登時覺得意興闌珊,顧盼轉身回了房間裡,呆呆的坐了半晌,撥拉手指數一數,針線不能動,上竈是想都不要想了,讀書寫字更是萬萬不行,她不禁懷念起前幾日被王嬤嬤操練的體無完膚的日子。
顧盼忽又想起在賀大娘身邊的日子,大娘總是嗔怪地罵她:“你啊,就是閒不住的命,一天到晚的乾乾幹。”
顧盼脣角不知不覺地揚起,是啊,一閒下來真的很難受呢,她握緊了雙拳,賀大娘,惜玉,你們等着,顧盼一直在努力,從未放棄,總有一天,咱們一家團圓。
顧盼重新燃起了熊熊鬥志,她的臉上顯出幾分堅毅來,開始自發的複習起王嬤嬤教導的一舉一動,一坐一立,反反覆覆,直到滿頭大汗,直到日落西山。
晚上用了飯,她癱倒浴池之內,舒服的不想起來,不知何時卻是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時,頭昏昏沉沉地微微有些發暈,看着過來的幾個大丫鬟都有了重影,顧盼摸了摸額頭,有些熱,還好不是很燙,今天一定要去,她沒有說不的權利。
她在侯府嫡小姐這個崗位上做的越好,把賀大娘和顧惜玉接來的可能性就越大,她一定要堅持。
勉強吃了幾口飯,顧盼實在吃不下了,把碗一推,看着幾個丫鬟捧來的一堆衣服,五顏六色的看着眼暈,隨手指了件淡淡的青色,最是素雅的,換上了。
麗娘給她上妝的時候,五妮兒忽閃着大眼睛問道:“姑娘,今天誰和你一起去呢?”
顧盼微微側頭,一片模糊中,四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她不禁莞爾一笑,柔聲道:“夫人既然沒有限定人數,那就一起去好了。”
五妮兒歡呼一聲,顧盼耳邊一聲轟鳴,腦袋腫脹起來,她閉上眼睛,靜候片刻,卻聽到五妮兒歡快的聲音不停的聒噪:“我要換上小姐賞給我的那套小裙,等下麗娘幫我上下妝……”
顧盼頭疼欲裂,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看了下幾個丫鬟,輕聲道:“難得出一次門,你們也都去打扮打扮吧。”
幾個丫鬟得了令,說笑着走了出去,顧盼毫不意外小米又留了下來,她實在是不想說話了,卻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道:“你也去吧,讓我一個人坐會兒。”
小米一雙眼睛望向了隔壁閃過的裙角,隨口應道:“奴婢怎麼能留小姐一個人呢?”
顧盼臉一沉,這四個丫鬟最討厭的其實就是小米,老是一副爲你好的樣子,卻根本不顧及她真正的感受,忍不住加重了語氣強調道:“我想一個人坐會兒。”
小米這纔回過神來,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顧盼,緩緩的退下了。
屋子裡終於安靜了,顧盼呼出一口長氣,有氣無力的耷拉着腦袋,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隱約卻還記得王嬤嬤的教導,腿不要伸出裙外,後背勿要坍塌。
幾個丫鬟嘻嘻哈哈地打扮妥當,雷嬤嬤也匆匆回來催着顧盼上車了,她一眼掃到打扮的花枝招展各有千秋的四個大丫鬟,再一看素雅如同一朵小野花的顧盼,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伸出手指着這四個丫鬟的鼻子就罵上了:“你們這些不害臊的小蹄子,打扮的比主子還豔麗,想幹嗎?也不想想,人家威武將軍的少爺能看上你們這種東西?”
顧盼太陽穴突突的一陣跳,她強打起精神打斷了雷嬤嬤的喋喋不休:“嬤嬤,馬車不是候着了麼?有什麼事情回來再說吧。”
雷嬤嬤只得收了嘴,兇狠地看向幾個大丫鬟,拋下一句:“等回來再收拾你們!”
雷嬤嬤這句威脅甚是管用,上了馬車以後,幾個丫鬟俱都沉默不語,臉色嚇的有些發白,顧盼這個病人身居其中卻也毫不顯眼。
侯府的馬車卻比顧盼來時乘坐的那個馬車寬了一倍有餘,上車前,她注意到了,這馬車居然用了四匹馬來拉。
馬車裡十分寬闊舒適,一張寬大的榻,足夠讓顧盼在上面打上兩個滾,中間一條略微狹窄的過道,對面是一條細長的矮凳,四個丫鬟規規矩矩的坐着。
顧盼的腦袋昏昏沉沉,也沒心思向外偷看,就半臥在榻上假寐,行了不知道多久,吱嘎一聲,馬車停下了,車伕卻沒有喚她們下車。
片刻後,五妮兒坐不住了,她推了推身邊的柳芽:“你掀開簾子看看,外面什麼情況。”
柳芽看了眼顧盼,堅定地搖了下頭,麗娘開口勸道:“出門前,雷嬤嬤可是說過不能掀簾子的,若是被旁人看到了,有損小姐閨譽的。”
五妮兒撇了撇嘴巴,不以爲然地站了起來,伸長手臂,越過柳芽,到底被她掀開了簾子一角,隨後她一聲驚呼,車內衆女一起側目,連顧盼也睜開了眼睛看了過去。
五妮兒滿臉興奮,急切地叫道:“快看,快看,那邊那個是不是威武將軍的公子啊。”
威武將軍的公子?
幾個丫鬟登時都來了興趣,一起湊到了窗前向外看去。
外面不遠處立了兩個少年,其中之一穿了一襲青布長袍,面如冠玉,俊秀無雙;另外一個穿了身寶石藍緞子長袍,腰扎玉帶,相貌上比第一個遜色一些,卻也生的十分俊朗,加上一臉笑意,比第一個看着還要討人喜歡些。
上卷 從丫鬟做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威武將軍的公子第一百四十三章 威武將軍的公子
身着寶藍色緞子長袍的李祈正拱了拱手,瞥到了停在一旁的四馬拉就的豪華馬車,不禁笑道:“怎麼,遠南老弟有佳人來訪,就急着趕走爲兄不成?”
那喚作遠南的俊美少年輕輕搖動手裡的摺扇,泰然自若地道:“正是正是,祈正兄還是趕緊走吧,莫要耽誤了兄弟的良辰美景。”
李祈正絲毫不以爲忤,哈哈大笑數聲,接過手下遞來的繮繩,一撩袍子下襬,飛身上馬,又一拱手道:“那爲兄我就去了,下次再約時間小聚。”
遠南只輕輕搖着扇子,笑看着他,李祈正見拖延時間的把戲被看穿了,訕訕的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調轉馬頭,雙腿一夾,胯下的駿馬得得的跑了起來。
轉過前方的彎角,李祈正一個翻身跳下馬,對着無奈看着他的侍衛做了一個繼續前行的手勢,自己偷偷摸摸地貼着牆,躡手躡腳地返了回來。
遠遠望去,幾個如花美眷依次從那馬車上走了下來,李祈正竊笑不已,這個傢伙平日裡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一玩就是一羣,果然厲害的緊。
李祈正忍不住大笑出聲,大步走了出來:“哈哈,遠南老弟果然好福氣,一箭,呃,四雕。”他的眼睛在下車的五個少女中轉了一圈,見前面四個容顏秀麗,各有千秋,最後一個卻毫不起眼,又穿的樸素,便自動歸類成了丫鬟一流。
喚作遠南的少年回頭望見了去而復返的李祈正,勉強扯了個笑容道:“正是,所以害怕祈正兄非要來分一杯羹,兄臺還是該幹嘛幹嘛去吧。”
李祈正嘻嘻哈哈地看着他,腳底就是不動地方。
另外一邊,四個丫鬟沒有得到吩咐,卻是不敢動地方的,加上對這個威武將軍的公子都有些好奇,另外一個男子的身份似乎也來頭不小,不免留心傾聽起二人的談話。
顧盼站在最後,身子半靠在馬車上,眼前一切都很模糊,耳邊有兩個嗡嗡的蒼蠅一直在飛,不勝其擾,她厭煩的擡起手,這個小小的動作卻似乎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額頭上滲出無數汗珠,本就虛弱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住,順着馬車緩緩的滑了下去。
那喚作遠南的少年一邊漫不經心地敷衍着不着調的李祈正,一邊留神注意着這邊幾個少女的情況,一見顧盼軟軟的跌了下去,他大驚失色,手裡的扇子朝地上一丟,兩個飛躍到了顧盼身邊,一把將她攬在了懷中。
李祈正登時一頭霧水,看這樣子,難道這站在最後的,貌不起眼的少女纔是遠南老弟的心上人?
他上前一步,攔在了遠南面前,打趣道:“沒想到老弟的愛好如此奇特。”話罷,有意無意的掃了兩眼被威武將軍公子橫抱在手臂上的少女。
顧盼方纔跌入遠南懷中的瞬間,他就感受到了那滾燙的溫度,知道現在是半刻也耽誤不得,登時就拉下了臉,再也不復方纔溫潤如玉的表象,沉聲道:“七殿下還是請回吧。”
李祈正一愣,這個混球每次生氣的時候就會如此喊他,貌似尊重實則在暴走邊緣,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被遠南抱在懷裡的少女,因爲發熱而漲紅的臉蛋,配上略顯青紫的雙脣,怎麼看也不是病西施。
耽擱的片刻,遠南毫無徵兆地突然出腳,一個飛踢直朝李祈正面門而來,李祈正身子一矮,狼狽地躲開了,見遠南板着臉,又是一腳踹來,慌忙退到了一邊,跑了幾步,方回頭喊道:“你個重色輕友的混球。”
遠南卻絲毫不理會他的叫囂,抱着顧盼大步向將軍府行去。
李祈正喊了兩句,見那混蛋根本不搭理自己,面色一轉,哀怨地泣訴:“若是個絕代佳人老子也認了,明明長的就很一般嘛。”
遠南的腳步一頓,頭也不回,一字一頓,凝重地道:“七皇子殿下還是請回吧,如果以後還想再跨進這將軍府的大門的話。”
這是紅果果的威脅啊,七皇子殿下斟酌半天,一跺腳,便宜這小子了,改天再套問個究竟。
七皇子方纔走掉,另外一邊,一頂小轎剛好趕到了威武將軍府,王嬤嬤一下轎,就看到了杵在一旁的四個丫鬟,回頭又望見顧盼被一個少年抱住向着將軍府裡行去,她登時急了,提起裙襬兩步追了上去,雙手一攔,抱怨道:“公子如此行事,只怕與禮不合吧。”
遠南的脾氣已經到了極限,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老婆子,厲聲道:“讓開”
王嬤嬤感到一股冰寒之氣撲面而來,不禁瑟縮了下,猛地想起,這個將軍府的公子似乎也曾經在邊陲歷練過幾年?
遠南不再顧及王嬤嬤,大步向着府邸行去,一邊走,一邊急急的吩咐迎上來的管家:“速速派人去請大夫。”
顧盼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前後左右,伸手不見五指,卻有一個聲音,低沉而溫和地喚着她的名字,很執着,顧盼忍不住想要看清楚這聲音的主人,順着聲音的方向不停的行走,霧氣越來越淡。
她的右手突然不聽使喚,似乎被人抓在了手中,那人的手十分的溫暖,顧盼忽然明白過來,這人一定就是那聲音的主人,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看清楚坐在牀邊的少年時,微微一怔,這個,這個少年不就是當初在街邊偶遇的?當時少年的俊美讓她驚豔一瞥,隨後在快到京城的酒店中又再次相遇,和陸六爺一副相熟的架勢。
顧盼的視線隨後落到了右手上,她單薄的右手此刻正被少年雙手緊緊握住,顧盼霎時大是尷尬,再次擡頭看向了少年,卻見他一臉溫和地看着自己,眼睛裡不知爲何有股異常熟悉的感覺,對了,就像是賀大娘看自己的樣子,慈祥,愛護。
顧盼微微張開了嘴巴,卻發現喉嚨乾渴的說不出話來,那少年趕緊安撫她道:“你不要動了,大夫說受涼發熱,只怕要靜養幾日。”聲音略微有些低沉,卻和她夢裡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話罷,少年臉上又洋溢着溫和的笑意,輕聲道:“你若有事,我幫你做就好了,可是口渴?可是要喝些茶水?”
顧盼狐疑地看着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的少年,微微點了點頭,少年立刻鬆了她的手,跑去倒了盞茶來,又扶着她坐了起來,把茶杯湊到了她嘴邊。
看得出來,這少年以前從未做過這種伺候人的活計,頗有些笨手笨腳,那茶水卻有一半流了出來。
少年又慌手慌腳地四處尋着面帕,最後憨笑兩聲,抓起了被子的一角給她擦了下滾落的茶水。
等他終於搞定,重新坐回顧盼身邊的時候,已經累的滿頭大汗,卻十分自然的再次牽起了顧盼的手,顧盼的眼睛落到了二人雙手相牽的地方,又擡頭看向了少年。
少年依然是一副溫和的表情,眼睛柔和地看着她,彷彿她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寶貝。
顧盼深深地困惑了,她的想法真實地從臉上顯現了出來,那少年微微一笑,輕聲道:“你叫顧盼是不是?”
顧盼疑惑地點了下頭,少年又是一笑,輕輕地說道:“好巧,我也是姓顧。”
顧盼眼裡的疑惑更甚,少年抓緊她的手,終於公佈了謎底:“我叫顧遠南,是你嫡親的表兄,你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姑姑。”
石破天驚,顧盼的眼睛瞬間睜大,表兄,自己居然會有一個表兄?
顧遠南肯定地點了點頭:“我的父親和你的母親的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他又是一笑,俊美的臉上滿是懷念之色,回憶起了往事:“當年你還在你母親肚子裡的時候,我剛巧跟在姑母身邊,每天都在盼望着你快些出來。”
顧盼一時間仍然無法消化這少年帶來的巨大沖擊,成爲侯府的嫡長女,在她心底,只不過當成了又換了一個地方工作罷了,冷漠的父親,無關的侯爺夫人,稍微有些好感的兄弟姐妹,她始終沒有存在感。
此時聽着顧遠南的娓娓道來,聽着他口裡講述的母親,顧盼漸漸有了一種真實的存在感,那是根的感覺,自己,也是有親人,也是有家的顧盼就一直精神恍惚地聽着少年的絮絮叨叨,她的面前彷彿展開了一副巨大的畫卷,裡面有未出世的她,有眼前的少年,還有一個絕代風華的美麗婦人。
自己的母親,原來是愛着她的,原來是如此的期待着她的出聲的,顧盼眼眶酸澀,自己,並不是沒人要的孩子啊。
直到少年的手指在她臉上輕柔的移動,顧盼才意識到,不知何時,她竟然已經淚流滿面。
賀大娘對她的關心慈愛,她發自內心的感激,卻始終少了一層親情的牽絆,此時此刻,看着眼前溫和的少年,她突然有了種骨肉相連的感覺。
少年的眼中滿是憐憫和心痛,顧盼看着他,再也忍不住,撲到了少年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這許多年的委屈彷彿都隨着這眼淚一起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