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古河城百里外的溧月城五龍族一個支脈的議事閣內,五龍應天在大發雷霆。
“玄天寨,我發誓一定要讓你滅在我的手上。”
五龍應天端坐在百年紫檀香木椅上,雙拳緊握,那堅硬程度堪比鋼鐵的百年紫檀香木扶手竟然不斷的有碎屑飄落。
“五龍兄,何必爲了一個小小的玄天寨生如此之氣,要不了多久,該消失的都會消失。”
雨澤眸中寒氣閃過,讓這大廳內入墜冰窖。
“不錯,在我們三方面前,玄天寨不過跳樑小醜罷了。”
風后雄語氣冰冷,話中殺意如實質般。這次可以說在他們的地盤上吃了對方的虧,這讓他心中殺氣大勝。
“對了,你們就風后山與五龍遠遇見血修羅一事如何看待?”
風后雄話語一轉,問向雨澤與五龍應天。
“這些日子一直傳聞血修羅與黎荒待在一起,五日前二人一同在古玉城現身,而今他獨自一人清晨在林間趕路,很顯然是要去古河城找黎荒碰頭,他們肯定在某一個地方分了開來,而且就在這五日的時間內。”
五龍應天分析道。
“可是,這五日變數很多,我們並不知道他到底何時與黎荒分開,有沒有用域門去其它地域。這二人身上秘密不少,目前爲止我還沒有收到他們使用域門的消息,他們身上有改變氣息或容貌的密物,他們不可能沒有用過域門。”
與血修羅打了四年的“交道”,五龍族對他了解自然要透徹。每每到差一步就能將血修羅斬殺的時候便會被他詭異的逃出生天,而且根據當初靈巖教一戰得知,血修羅懷有改變容貌的特殊物品。
“如此一來就無法根據域門來確定他們曾滯留過的地方,這樣根本無法斷定他們這幾日間接觸的人。”
風后雄皺了皺眉頭。
“不見得如此,你們不要忘了當初風后山與五龍遠碰見血修羅時的情形即可,以我們對血修羅這幾年的瞭解來說,他是一個行跡很隱秘的人,而且心思縝密,很少會犯一些低級的錯。”
雨澤眸光深邃,他抓住了一個細節。
“你是說,他被兩位長老遇見的事?”
五龍應天與風后雄同時問道,像是想到了什麼。
二人都是久居高位的王者,城府深的比無垠之海還要深,都是聰明之極的人,被雨澤稍稍點破便想到了重點。
“不錯,一個一貫心思縝密行事隱秘的人,怎麼可能會犯那麼低級的錯誤,被兩大高手迎面碰上還對自己的樣貌氣息一點都未作掩飾?”
“可能是因爲他知道距離古河城不遠,很快便能碰上黎荒等人,因此未加掩飾。”
像是想到什麼,風后雄接着說道。
“假如這個判斷成立,那他定在附近不遠處逗留過一段時間。而且是以真實面貌示人,那樣纔可能一直趕路沒有改變樣貌。”
“這個判斷不是沒有可能,但這只是一個方面。”
雨澤道。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心中有事,因而纔會忘記掩飾樣貌,還輕易的與兩位長老碰上而沒有躲開。”
五龍應天說出了另一種可能。
“不錯,這個可能性比較大,能讓他這樣一個冷靜又有手段的高手心神不寧的事,也只能是一兩日纔會發生的事,否則他定然會調整過來。”
雨澤又加上了自己的看法。
“我們可以逐步排除,按照他的速度,不急不緩一夜趕路的話大概是一千里的路程,放寬一點便是一千五百里。也就是說以古河城爲中心,方圓一千五百里範圍內的任何一個小城,村落或者有人在的地方他都可能去過,就有關於他的線索。”
一千五百里雖然乍一看覺得是很大的一個範圍,以南域的人口密集度來說,這麼大的一塊地方差不多有古城過百,村落更是數不勝數,在這麼大的一個地方找一個可能滯留過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但不要忘了,整個南域可是五龍族風后族與刀盟三方勢力的疆土,他們手中都掌控着萬萬人不止,要找一個人,只要下一道命令便有無數人蜂擁着去完成,何況這也是他們知道關於血修羅消息的唯一的線索。雖然會耗些時間,但總比一無所知要強的太多。
“如此一來,雖然要花費些時日,但肯定能知道這個血修羅的一些消息,不至於數年來對他一無所知。這幾年他們成長的太快,現在又有人庇護他們,再過幾年一定是一個大敵。”
風后雄肯定了雨澤的看法。
如他所言,雖然會耗費不少人力物力,但如果能得到關於血修羅一些重要的消息,總的來說是十分值得的。
“另一方面,一個心神不寧的人,如果早晨改變容貌使用了域門,那又怎麼可能在接下來趕路時恢復樣貌?”
雨澤笑着反問二人。
“加上我們名並沒有接到下面人有關使用域門有什麼特殊的人的消息,這麼一看他很可能沒有使用過域門,只是在早晨趕路。”
五龍應天眼眸一亮。
“不錯,不過爲了不打草驚蛇,而且更加仔細,我們不妨就依據最開始的方法,直徑一千五百里範圍的地域內,嚴令搜查。”
雨澤雙目微眯,面色冷酷。
“如果不出意外,待我們出了古神洞,便有可能除去血修羅這個暗敵,甚至連帶着黎荒也一併剷除。”
殺意涌現。
若是讓司徒淼聽見了這三人的分析,怕是要驚恐萬分坐立不安了。
這個雨澤僅僅根據一個小小的細節便將他的一些行跡判斷了個大概,不得不感嘆他確實心機深沉,判斷力極強。除卻他一身實力外,他的智謀當今世上能比得過他的也不見得會有多少。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能讓這三方王者如此費勁盡力來推斷甚至佈局的人,這麼多年來也並沒有多少,他們在這大陸上無一不是聞名遐邇的高手,如今血修羅與黎荒這兩個極具潛力的敵手成長太快,已經開始讓他們注意了起來,從某些方面來說,黎荒二人的身價已經提升到很高的一個地步。
畢竟這世上能讓這幾位主宰萬萬人生死的王者們在意的人並不是很多,只是對他們二人來說,這是禍非福罷了。
夜。
星光暗淡,在層層黑雲中若隱若現。
每一次冷冷的夜風吹過,帶走幾片黑雲,乍現一彎殘月,厚厚的雲層都讓人有些壓抑。
屋頂上,兩道身影並肩而坐,看向浩瀚的星空,沉默無語。
在二人的身旁,是十數個已經空了的酒壺。
“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溫柔善良,明瞭事理,很會照顧別人。”
司徒淼終於開口,不覺間臉上竟浮現了一絲笑意。
“我們差不多一起生活了七年,雖然此後我一直在外,但每一次都期待着能回去,見她一面,吃上她做的飯菜,與她說說話。”
看到司徒淼那不經意間出現的笑,黎荒心中有些感慨。
“這些日子來無論何事都沒見過他有過什麼表情,感情一直被壓抑在內心深處,此刻卻不自覺的表現出來,他這應該是動了真意了。”
“她心靈手巧,做的飯菜是我吃過最香的;她縫製的衣服是附近百里最美的;她編織的竹籃像藝術品一般。村裡的人都很佩服她,孩子們都很聽她的話,再頑皮的孩子在她面前也十分乖巧。就連水兒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在她面前也會像一隻綿羊般溫順。”
在說到那個水兒,司徒淼竟然苦笑着搖了搖頭,但臉上卻滿是寵溺之色。
“水兒?”
黎荒問,他猜想應該是司徒淼的親人。
“嗯,是我的親妹妹,是個十足的鬼精靈。”
司徒淼此刻哪裡像是大陸上傳聞的那個殺人嗜血的血修羅,分明一個滿臉寵溺的鄰家哥哥,讓黎荒又是一陣感慨。
“我還以爲你一輩子都是這種冷冰冰的摸樣。”
黎荒打趣道。讓司徒淼自嘲一笑,很快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她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在村落裡照顧幼兒,照顧老者,村裡的人都很喜歡她,每每狩獵捕魚都會送上許多,吃也吃不完。”
“每次回去她都會和水兒一起聽我講在大陸上所見的各種奇景怪物、異域風情。每當說到一半水兒那丫頭已經聽的睡着時,她還在那裡聽,很是嚮往。”
“咕....”
司徒淼灌了一口酒,濃烈的酒精讓他的臉略微有些泛紅。
他的表情有一絲無奈,又有一絲黯然。
說好聽些他是大陸讓人聞風喪膽的人,說難聽些他是一旦大張旗鼓的出現便會受到無數高手追殺的魔頭,他知道清兒對他描述的世界很嚮往,但他的身份註定讓他無法帶着清兒與他的妹妹在大陸上游歷,完成她這樣的一個願望。
聽到這,黎荒眼眸中一股傷痛之色一閃而逝,情不自禁的將右手伸入懷中,輕輕的摩挲着那個木雕。
曾經他對心中的女人說過,要帶她一起遊歷大陸,遊覽世間所有美景,流連各個風情異域。只是還未過一月便天人兩閣,永遠只能在夢中相見,在無限的思念中想念。
十幾載的相處,兩年的等待,滿懷的祈望,如今只成爲夢中花水中月,能看得見,卻又那麼的遙不可及,不可觸碰。
“原來,心真的會痛。”
心中痛楚,無人可說。
黎荒仰頭灌了幾口烈酒,似乎想借酒麻痹那如尖刀刺入了心臟一般的疼痛。
“對不起。”
感覺到黎荒的異樣,司徒淼知道自己不經意間揭起了他的傷疤。
“該說對不起的不是你。”
黎荒眸中寒氣大勝,殺意如潮涌一般,只是在剎那間又消失不見。
“你妹妹知道你們家族的事嗎?”
黎荒收起自己的心事問道。
“家族血仇,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我不希望她活在滿是血腥仇恨的世界,不想讓她承受這些痛苦,水兒應該活在開心快樂的世界裡。”
司徒淼緩緩說道。
“你是一個稱職的兄長,有你這樣的哥哥,你妹妹很幸福。”
黎荒誠然道。
一陣沉默,久久未語。
“我是過來人,我懂你現在的心情,你怕你現在的身份會爲她引來殺身之禍,讓她也活在一個滿是危機的世界裡,讓她每時每刻都擔憂你中度過。你無法把握自己的未來,可是你又捨不得她,放心不下她。”
黎荒最終開口,點中司徒淼心中的結。
司徒淼沒有答話,只是接連灌了幾口烈酒,算是默認。
“曾經我遇到和你一樣的情況,只是有人和我說過,我是一個不信天不信地,只信我自己的人,是一個要自己把握自己命運的人,這是她喜歡我的原因。”
黎荒似自語,接着反問司徒淼。
“你覺得你能把握自己的命運嗎?”
司徒淼雙眸精光湛湛,一股年輕人特有的霸氣沖天而起,透着一股桀驁,一股唯我獨尊的氣息。
“我的命運除了我自己,誰也無法掌控。”
“可是我是一個復仇者,一輩子都是存在於血腥殺戮中,這是我給我自己選擇的路。”
司徒淼眼神有些黯然卻又堅決。
“雖然我沒見過你說的那個女人,但從你的話中我知道她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女子。雖然你一切都是爲了她,但有些選擇你應該告訴她,否則她一輩子都活在你的影子裡,她會孤單傷心一輩子,而你會後悔一輩子,遺憾一輩子。”
“等出了古神洞,你應該去告訴她,把你真正的世界告訴她,看是不是她想要的。如此一來不管是否你們會在一起,都不會有遺憾,男人做事,應該徹底。”黎荒勸道。
“你可以給她一個時間,讓她去淡忘你,或者你在這段時間成爲一代高手,一個足以在五龍族風后族這些龐然大物面前保護她們,不讓她們擔憂的高手。”
沉默,一陣沉默。
司徒淼沒有回答黎荒的話,只是一直在喝酒。
黎荒沒有打擾他,他要說的已經差不多了,剩下來的,要看司徒淼自己。
黎荒轉身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有數個時辰。
層雲慢慢消散,繁辰點點,星光閃爍,月光皎潔,星光月光交錯在一起,像是一簾雙色光幕,連接着無盡蒼穹與連綿大地。
清風拂過,司徒淼緊鎖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神色說不出的輕鬆。
他帶着少有的淡笑舉起酒壺暢飲,他的心結已經解開。
“這個時間不會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