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冰也算經過大場面的,這次還是嚇傻了,她本以爲南泰縣雖然土匪橫行,但縣城裡總歸是安全的,誰能料到光天化日的,兩個土匪竟然衝進城裡來搶人,搶得還是護軍使的夫人。
一行人全是女眷,丫鬟老媽子啥的,一點戰鬥力也沒有,而且事情太過突然,誰也沒反應過來,最先衝上去的竟然是小悟空,平時姚依蕾對它很好,這畜生護主心切,又抓又撓的,被甩到路邊石頭上昏了過去。
土匪來得快,去的也快,徑直縱馬衝出城門,團丁們忙不迭的從子彈帶裡摘子彈往槍膛裡填,等槍打響的時候,兩匹馬早不見了蹤跡。
陳子錕得報趕來,來不及責備,匆匆問了土匪的樣貌,當然誰也沒看清楚,只說是戴了斗笠,騎了兩匹棗紅馬。
兩個排的官軍追了出去,土匪留下的馬蹄印很清晰,一直向西北方而去,可是追到大王河卻失去了蹤跡,很明顯,土匪趟水而去,但是到底往哪個方向走,誰也猜不出,無奈只好兵分兩路繼續搜尋。
陳子錕心急火燎,後悔莫及,土匪實在太猖狂了,居然敢進城綁架,自己也是太疏忽,竟然不派兵保護夫人,哪怕王德貴李長勝中的任何一個跟在旁邊,土匪也不會走的這麼輕鬆。
這是姚依蕾第二次被綁架了,上回是在北京香山被河北土匪綁的,這回是被南泰土匪綁的,陳子錕深信,人的好運氣只能用一次,尤其在遇到同樣的劫難時,這回姚依蕾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直搜尋到夜裡也不見蹤跡,人困馬乏,大兵們怨聲載道,陳子錕看看懷錶,人已經被綁走五六個鐘頭了,恐怕已經回到山寨了,再在外面搜尋也毫無意義,不如回縣城等待消息。
一隊兵馬垂頭喪氣回到縣城,大兵們回營房吃飯睡覺,陳子錕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後宅,鑑冰迎面本來,滿臉都是喜色:“蕾蕾沒事,已經回來了。”
“什麼!”陳子錕大吃一驚,衝進房間一看,姚依蕾果然好端端的正坐在牀邊查看小悟空的傷勢呢。
看到陳子錕進來,姚依蕾眼眶裡立刻含了淚,大叫一聲撲了過去,趴在陳子錕肩頭哭了起來。
哭了半天,陳子錕肩膀都溼了,好不容易勸住了,問她道:“誰把你綁去的,又是怎麼回來的?”
姚依蕾道:“有人在半路把我救了,那人沒走,等着你呢。”
陳子錕一凜:“人在哪裡?”
“在客廳。”
陳子錕急忙轉往客廳,一箇中等身材的漢子正倒揹着手,欣賞牆上的字畫。
“這位兄臺怎麼稱呼?”陳子錕抱拳道。
那人一轉身,眉宇間英氣勃勃,臉上一道淡淡的傷疤,更顯男兒本色。
“小弟姓陳,名壽,字興武。”
陳子錕知道這個名字,南泰縣著名匪首陳壽,夏大龍的仇家,在青紗帳伏擊自己的就是他。
“哦,原來是陳大當家,我夫人怎麼落到你的手裡?”陳子錕坐了下來,不鹹不淡的問道,姚依蕾這邊被綁,那邊就被送回來,不由得不讓人懷疑這裡面有什麼貓膩。
陳壽道:?“說來也巧,今天下午我帶着兄弟們出去做買賣,正好遇到倆老夥計從城裡做買賣回來,還帶了張花票,哦,就是尊夫人了,本來按道上規矩,我不該這個閒事,可是尊夫人對我陳家有恩,我就勸這倆老夥計把人放了,怕護軍使擔心,麻溜的送過來了,事情就是這麼個經過。”
陳子錕道:“原來如此,拙荊對你們陳家有恩,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陳壽道:“我有個弟弟,叫雙喜,是夫人救了他。”
這下陳子錕明白了,原來那個小土匪是陳壽的弟弟啊,不過救他的人分明是自己,怎麼變成姚依蕾了,不過這不是問題所在,總之人安然無恙的回來了,自己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
“陳老兄,吃了麼?”陳子錕道。
陳壽一愣,隨即毫不客氣道:“晚飯沒吃。”
“沒吃就一起吃,能喝酒麼?”
“能。”
“來人呀,擺宴,拿兩罈好酒來。”
片刻之後,酒菜俱全,時值夏日,不用炒菜燒菜,全都是現成的下酒涼菜,滷驢肉、醬肘子、炸金蟬,拍黃瓜、涼拌花生米,酒是南泰名酒透瓶香。
陳子錕把姚依蕾也叫了出來陪坐,席間姚依蕾講述了發生的事情。
土匪將她綁架之後,徑直出城向西逃竄,中間有一段是在河裡走的,想必是爲了掩蓋蹤跡,在經過苦水井的時候,遇到了陳壽的杆子,南泰的土匪們各有勢力範圍,但是縣城的買賣,誰都可以做,陳壽本來打算放他們過去,但恰巧雙喜認出姚依蕾來。
雙喜在縣衙後宅見過姚依蕾,當時是在高燒之中,恍惚間還以爲是上了天庭,見到了仙女,現在見到救命恩人被人綁了,哪能袖手旁觀。
陳壽也不含糊,聽弟弟一說,當即把人攔下,都是一條道上混的,他也仗着人多欺負人少,親自上陣和對方比試,比槍法,比拳腳,比臂力,終於險勝,贏下了姚依蕾。
這段故事從姚依蕾口中說出,雖然語言貧乏不夠生動,但陳子錕完全可以想象當時的場面之激烈。
“敢問陳大當家,劫走我夫人的,是哪路人馬?”陳子錕很想知道,究竟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陳壽卻道:“我是認識他們,但我不能告訴你,這是江湖道義,請陳大人海涵。”
陳子錕點點頭,並不勉強。
酒足飯飽之後,陳壽起身告辭:“陳大人,咱們之間的賬兩清了,從此誰也不欠誰,告辭。”
陳子錕道:“且慢,賬還沒結清。”
陳壽眉毛擰了起來:“陳大人還想留人?”
陳子錕道:“來人啊,把禮物擡上來。”
一隊大兵擡來十個長條木箱子,陳子錕親自拿撬棍撬開一個,裡面填滿刨花,一支漢陽造步槍靜靜的躺在箱子裡,槍機上塗滿了黃油,槍筒閃着藍幽幽的光,槍托和護木是棗紅色的,嶄新透亮。
陳壽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唾沫。
“這十杆步槍,是我酬謝陳大當家的,你要是還看的過眼,就請收下。”
陳壽焉能不要,他目前最缺的就是快槍,就算是老掉牙的土炮他都當成稀罕物,何況是這種嶄新的傢伙,在南泰,槍比什麼都重要,有了槍,就有了一切,糧食、大洋、女人。
“陳大人,謝了!”陳壽一抱拳。
“不客氣。”陳子錕回了一禮。
雖然天色已晚,但是現在守城門的團丁們已經被陳子錕喂熟了,護軍使一聲招呼,還不顛顛的開門,十杆步槍裝在馬車上,連同滿滿一箱子彈被運出城去,陳子錕親自護送着走了二里路,小樹林裡鑽出一夥土匪,領頭的正是雙喜,顯然已經等了很久。
“恕不遠送了。”陳子錕拱手道。
“後會有期。”陳壽也一拱手,命人卸了車上的箱子,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縣衙後宅,天又開始落雨,陳子錕猶豫了一番,還是敲響了姚依蕾的房門,小丫鬟來開的們,低眉順眼道:“老爺好。”
“你下去吧。”陳子錕打發了小丫鬟,進了屋,看到姚依蕾和衣半躺在牀上,手邊放着一把雙筒獵槍,看來這回她是真留下心理陰影了。
“你怎麼來了,大半夜的,也不怕人說閒話。”姚依蕾的臉有些紅,雖然她頂着一個護軍使夫人的頭銜,其實到現在還沒圓房呢,三個人各有臥室,名義上是分開睡的。
陳子錕坐到了牀邊,拉着姚依蕾的柔荑道:“我來看看你,都是我不好,讓你受驚了。”
“我沒事,被土匪們綁啊綁的早就習慣了。”姚依蕾故意這樣說,還側過身去,把後背亮給陳子錕。
“我陳子錕對天發誓,絕對不讓你再受任何委屈,有違誓言,天打雷劈……”話沒說完,姚依蕾急忙轉過身來,掩住陳子錕的嘴:“別說這些不吉利的。”
“那你相信了?”
“嗯,我沒事了,你去陪鑑冰吧。”
“哪有,我這些天都是自己睡的。”陳子錕徒勞的狡辯着。
“哼,別以爲我不知道,那個狐狸精夜裡**的那麼響。”姚依蕾撇嘴道,臉更紅了。
陳子錕驚道:“你還去聽牆根了?”
“哪有,是小翠去聽的,回來告訴我的。”姚依蕾把頭深深低下,很難爲情,小翠是她的貼身丫鬟,很聰穎秀氣的一個小女孩。
“小翠才十三四歲,你就讓她幹這個?”陳子錕誇張的瞪大了眼睛,一口吹滅了蠟燭,屋裡一片漆黑。
“不要過來哦,我有槍。”
“我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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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姚依蕾一上午沒起牀,午飯都是送到房間裡吃的,鑑冰親自前去探視,她是過來人,頓時明白昨夜發生了什麼事,雖然知道這是早晚的事情,但心裡還是有些不舒坦。
“姐姐,聽說你生病了,妹妹特來探望,給你帶了兩個西瓜,在井裡冰鎮過的,吃點解解暑氣。”鑑冰讓丫鬟搬出兩個大西瓜,切開來一看,紅瓤黑子,熟的剛剛好。
“我不愛吃西瓜,讓小悟空吃吧,這小畜生忠心着呢,比人強。”姚依蕾一擺手,猴子竄了過來,抱起一片西瓜跑到牆角大快朵頤起來。
鑑冰知道姚依蕾是在譏諷自己,土匪搶人的時候應對不力,可那種環境下 ,自己又能做什麼。
一陣尷尬,正要起身告辭,忽然陳子錕進來了,道:“都跟我走。”
兩位夫人來到院子裡,只見遠處擺着一排小西瓜,桌上放着兩把手槍和一大盒子彈。
“今天不把這盒子彈打光,不許吃飯。”陳子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