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暮晚清晰的看到，方小倩緊閉着的雙眼裡，流下兩行不甘的淚水，滑過結滿了痂的臉龐。
這一幕，讓她覺得無比心酸。
方小倩居然以這種方式，最後表達對洛辰夜的愛意，而更讓人無言的是，洛辰夜對於她的做法，顯得相當冷淡，眼裡無一絲波瀾，似乎方小倩的這種做法，根本激不起他內心深處任何一絲漣漪。
生性薄涼，冷酷無情，說的應該就是洛辰夜這種人吧。
“好了，帶她回實驗室去。”
洛辰夜彈了個響指，方小倩頓時睜開了雙眼。
門口的兩名保鏢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方小倩，對於這一切，方小倩顯得很順從，低眉順眼的，無一絲反抗的跡象。
蘇暮晚盯着方小倩離去的背影，覺得手心很癢。
低頭一看，手心上也起了幾個類似於皰疹狀的東西。
這無疑說明她也被傳染了，只不過由於病毒變異了，她有很多症狀顯現不出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對她太殘忍了？”洛辰夜看着她，突然出聲問道。
蘇暮晚直視着他的雙眼，並不回答，但她的眼神也說明了一切。
方小倩不管做了多麼可惡的事情，得到這樣的下場，已經很悲慘了，但洛辰夜顯然並不這樣認爲。
“帶她回實驗室，纔有可能研製出對付這種變異病毒的解藥。”洛辰夜淡淡的說道，“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萬一你並不是一般的感冒，而是真的被感染了呢？我不能允許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這樣的事情。”
他的語氣裡透露出來的對她無盡的關切，只讓她覺得心慌不已。
“說到底，這一切的源頭，其實還是你製造出來的。”蘇暮晚悽婉的笑了。
若是他沒有弄這個試驗，不在方小倩的身上培育這種病毒，事情又怎麼會演變到如今這樣的地步？
洛辰夜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這個實驗是必須進行的，是我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
即使現在實驗並未完成，就已經提前被上面給知道了，他也並不後悔。
“你這麼做，會帶來多麼可怕的後果你想過嗎？”蘇暮晚以一種異常陌生的眼神盯着他，“多少無辜的人因此而死在這裡？”
“有戰爭的地方就會有犧牲，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小晚兒，即使我現在和你說，我也很替那些無辜犧牲掉的人惋惜，你只會覺得我在惺惺作態。”洛辰夜擡頭，慢慢的望着窗外的藍天白雲，“在我的認知裡，有些人的犧牲是很有必要的，是她們的歸宿，沒有人可以改變得了。”
就像方小倩，她的最終走向只能是回到實驗室，不會再有第二路可以選。
顯然方小倩也已經認清了這個事實，於是配合了他。
“小晚兒，我如今所做的這些，都是爲了你。”洛辰夜將視線轉回來，重新落在蘇暮晚的臉龐之上：“這個小鎮上的人的生死，我並不關心，我唯一牽掛的，就是你。”
蘇暮晚絕對不可以有事，所以他纔會格外的注重方小倩的自愈。
蘇暮晚苦笑了兩下，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這一次，她明顯感覺到喉間有腥甜的味道涌了上來，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洛辰夜見到好脣角的血跡，一驚，急忙上前，不可思議的盯着她：“你真的被感染了？”
蘇暮晚將雙手放在身後，搖了搖頭。
心裡已經確定了這個事實。
洛辰夜靠近她，將她的雙手強行的拉到了身前，見到血跡與手心上的皰疹之後，他懊惱的嘆了口氣。
不管他再怎麼小心翼翼，蘇暮晚居然還是被感染了。
萬幸的是，不久之後便接到了實驗室的電話，被告知已經從方小倩的身上發現了抗體所在，正在抓緊時間研製解藥。
“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萬一被我感染了不好。”蘇暮晚見洛辰夜若無其事的站在她的身邊，大手仍然搭在她的肩膀之上，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位置，輕聲說道。
“我不在乎。”洛辰夜認真的說道。
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得上眼前的事情更重要。
“但是如果你也被感染了……”蘇暮晚接下去的話沒有再說出口。
現在顧炎初已經來到這個小鎮上，對她來說，洛辰夜如果也被感染了，無疑顧炎初要有更大的勝算……
但洛辰夜對她的傾盡付出，又讓她心裡終於滋生出了一絲不捨。
即使她對洛辰夜從頭到尾都不可能產生愛情，但他對她的好，卻是實實在在的，在她最無助最彷徨的時刻，他曾給過她很多幫助。
這些亦是她無法忘卻的。
人這一生之中，居然要接連經歷兩次如此艱難的決擇，蘇暮晚覺得上天待她真的不簿，此前的溫文修是如此，如今的洛辰夜居然也是如此……
她眼裡的糾結與焦慮，他看在眼裡。
“你終於也開始擔心我了。”洛辰夜像個孩子般笑了，“小晚兒，多想回到以前的時光啊，那個時候，你仍然會喚我爲夜哥哥，你有心事會和我說，你不會像現在這樣萬般提防着我。”
“假如你沒有選擇這樣一條路，我們一直都可以像兄妹一樣相處下去，你永遠都會是我的夜哥哥。”蘇暮晚的眼裡，也染上了痛苦的神色，“我不懂，爲什麼你一定要選擇站在大家的對立面，你的信仰爲什麼要與我們的相悖？”
如果，他與顧炎初是真正的摯友，那該有多好？
他們可以擁有共同的追求，可以一起並肩戰鬥。
而現在，卻必須成爲敵對兩面，拼個你死我活。
“有很多事情，是命中註定的，就像我註定無法得到你的愛那樣，我註定無法成爲你想象中的那種人。”洛辰夜的語氣也滿是酸楚，“小晚兒，現在談這些，都太晚了。”
當他走上這一條路開始，便註定這會是一條不歸之路。
但他從不後悔。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爲了他的信仰以及他一直以來所追求的東西在努力。
儘管他最在乎的人，如此質疑他的選擇，他卻仍然不覺得後悔。
“我無法理解，我也不明白，你明明就是個溫潤如玉的夜哥哥，爲什麼搖身一變會成爲如此可怕的恐怖份子？我的舅舅走上這條路時，我感到無比的絕望，如今你也跟他踏上同一條路，而我已經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了。”蘇暮晚慢慢的蹲了下來，覺得身體異常虛弱，她坐在牆角，雙手扶住膝蓋，清澈的雙眼，靜靜的看着洛辰夜。
是啊，就如他所說的，很多事情，都是命中註定的。
他註定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洛辰夜了。
發覺她的異常，洛辰夜急忙上前，“你怎麼樣？”
蘇暮晚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有點累了，坐一會兒就沒事了。”
說完，她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你要撐住。”洛辰夜彎腰抱起了她，“很快就會有解藥的。”
從她的角度，可以真切的看到他眼裡焦慮的神色。
“我沒事。”她認真的說道，“既然你這麼關心我，爲什麼不可以爲了我而做出改變呢？”
她的語氣裡，帶着一抹希冀。
到了這個時刻，她赫然明白過來，她並不希望見到他與顧炎初兩個人兩敗俱傷。
畢竟從前的洛辰夜實在是爲她付出了太多，那些感動一直留存至今，她無法忘卻。
即使現在成了如此可怕的R先生，對這個人，她也無法滋生出恨意。
她的話，使得洛辰夜的動作一僵。
很多時候，他也在反覆問自己這個問題。
若有一天，他的小晚兒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應當怎麼去回答？
放棄現有的一切，帶着她遠離這些，他能做到嗎？
“你願意跟我走嗎？”洛辰夜低頭，認真的看着懷裡的她。
此刻，蘇暮晚的面容看上去有些蒼白不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美感。
蘇暮晚艱難的開口：“爲了你自己，也爲了你的家人，你爲什麼不可以做出一些改變？非要去走上一條並不適合你的路？你要明白，你現在在進行的這場所謂警醒計劃，並不會對任何人起到警世的作用，相反，你只會讓人們更加恐慌，提到你的名字，就毛骨怵然，大家記住的，只會是你的惡行，絕對不會有人理解並認可你的想法。”
她的話，讓他啞然失笑。
“你並不願意跟我走。”他的聲音聽上去痛苦之極。
“夜哥哥，我的心不在這兒，即使我的人跟你走了，我的心裡也永遠會牽掛着顧炎初，這樣的我，你確定你要一塊兒帶走嗎？”蘇暮晚擡眸，認真不已的看着他，“我知道我說這些話，會顯得我很自私，都到了這種時刻，卻仍然不願意捨棄自己的愛情，但我真的不想親眼見到你們兩個人去打得兩敗俱傷。”
“至少，你會在意我會不會受傷，這樣就夠了。”洛辰夜不以爲意的笑了笑，“你的舅舅一定也告訴過你一句話，我們自從踏上這條路之後，便再無回頭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