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突然間就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的灰黑色掩蓋了提婭的視線。
這無疑是令她很不安的。
提婭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孩子,從小到大都很平凡,平凡得甚至讓她有點兒想哭。
提婭也是一個很時常受人欺負的女孩子,從小到大都受人欺負,記憶中的每一點每一滴都充滿了晦澀。
每當遇到突如其來的變化時,提婭總是會手足無措。哪怕她上個月已經度過了23歲的生日了,也依舊如此。
23年,她這一生已經消磨了23年的時間了,可她卻好像半點兒都沒有成長一般,過得渾渾噩噩、窮困潦倒。
是呀!她從小就在美國馬薩諸塞州的一家麻瓜孤兒院裡長大,並在11歲時被伊法魔尼魔法學校招入就學,並異常艱難地畢了業。
但是,這般無父無母的悲慘身世,卻從來都沒能成爲她掩蓋自身懦弱的遮羞布。這只是因爲,和她有着同樣身世、甚至比她還要悽慘得多的孩子比比皆是,在她成長的那家孤兒院中的孩子們,不大都是這樣的嗎?
她沒有抱怨的本錢,也沒有抱怨的機會——至少她自己認爲是這樣的。
別的孤兒能依靠自己的天分和努力,換來不斷向上攀登的動力,但是她提婭卻不能。她是軟弱的、是無助的……可原因卻只出在她自己的身上。
“上天給過我機會的,只因爲我的懦弱,才讓那些機會白白流失掉。”
提婭常常會這麼想,還是麻瓜的時候就是如此,成爲了一名默默無聞的女巫之後,也仍舊如此。
她不明白,爲什麼在伊法魔尼城堡大廳中等待分院時,代表學者之智的貓豹雕像會發出嘶吼、代表冒險之魂的雷鳥雕像會振翅飛翔。
她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度過了魔法學校的學習生涯,勉勉強強地跨過了畢業及格線的門檻,併成爲了一名連餬口工作都找不到的可憐女巫。
這一次,或許是她這輩子第一次,鼓起勇氣離開那生活了整整23年的孤兒院,來到這片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土地。
最近,在英國魔法界鬧得紛紛揚揚的“吉德羅·洛哈特個人視聽會”近乎人盡皆知,哪怕提婭這個遠道而來的外國人也不可避免的聽說了。
可與那些爲了一睹“視聽會”真相、順便湊個熱鬧的巫師們不同,提婭是衝着那部分免費供應的食物而來的。
本就沒幾個錢的提婭,早在一週前就已經身無分文了,要是再不找些東西吃,她怕是就要餓死在這個陌生的國度了。
她很慶幸,居然有這麼多免費的食物和飲料供應!
那些財大氣粗的商家估計是想趁着這次的活動大肆宣傳一番,可她哪裡會懂這些。她只知道,自己終於能再多撐些日子了。
在那棟據說是視聽會舉辦現場的巨大建築物中,似乎就將會有很多有趣的活動將要開場了,但是提婭卻連看都沒看一眼。
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將這些免費的食物儘可能多地塞進空癟癟的胃袋裡——因爲這些東西只在現場供應,是不允許被打包帶走的。
然而,正當提婭坐在某個主食攤位前,拼了命地往嘴裡塞着薯條的時候,她卻發現天空一陣壓抑。
她鼓着裝滿了薯條的臉頰,一臉茫然地擡起頭,便立刻看到了空中不斷沉降下來的灰黑色雲霧。
“……怎麼了?”
她那懵懂不堪的腦瓜子裡,只閃過這麼一個疑問,緊接着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周圍原本擁擠的人羣消失了,耳邊不斷迴盪着的嘈雜叫賣聲也消失了,就連她嘴裡塞得滿滿當當的薯條也一併消失了。
似乎……連整個世界都消失了。
她又如以往那般蹲在了原地,哆哆嗦嗦地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將略有些髒兮兮的臉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臂彎。
“……別、別欺負提婭……提婭知道錯了、提婭知道錯了……”
在提婭的潛意識中,當遇到危險的時候,一切反抗都會引來更粗暴的對待。是以她從小時候開始,就再也不會爭辯了,甚至連解釋都沒有。
她只懂得求饒,只懂得認錯,只懂得告訴別人……自己是一個懦弱而無趣的女孩兒。這樣的話,至少,她就不會被欺負得太久了。
可是這一次,卻和她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沒有那些愛欺負人的麻瓜對她踢打、拽她頭髮;也沒有那些壞巫師用魔法讓她長出膿包或是別的什麼令她痛苦的東西。
她的耳邊,似乎隱約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提婭悄悄睜開死死閉着的雙眼,畏畏縮縮地擡起了頭來。頓時,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竟身處在一片空曠而靜謐的田埂之上。
綠油油的田野沐浴在晨露之中,閃爍着晶瑩的光輝;細密的土壤溼潤鬆軟,隱隱散發着清新的氣味。
這周圍的一切,都彷彿在煥發着勃勃的生機。
“……嘚噠嘚噠嘚噠。”
馬蹄聲自提婭背後由遠而近,她忙回過頭去一瞧,立時便看到一輛馬車在往這邊輕快地馳來。
而在她背後不遠處的馬道邊,一座造型奇特的農莊就坐落在一片果林中間,有一條平整的土路蜿蜒而來,延伸到了馬道上。
“唏律律——”
牽引着馬車的兩匹棗紅色駿馬被車伕往旁邊一勒,“咯噠咯噠”小跑了兩步,在那條土路口停了下來。
“洛哈特老爺,到家了。”
“好的,辛苦你了……在這路邊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在提婭迷茫的視線之中,馬車的簾子被掀開,緊接着,一個身姿挺拔、容貌英俊的男子輕鬆地躍下馬車。在與那車伕道別之後,他便邁着穩重的步伐朝那農莊走去。
那馬車伕朝着他的背影點了點頭,這才一抖繮繩,驅馬靠在了路邊。
提婭看了看正往那農莊走去的洛哈特,又看了看坐在馬車駕坐上的老車伕,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們……都看不到我在這兒嗎?”
她明明就蹲在距離馬道不遠的田埂上,可不管是洛哈特、還是那老車伕,都根本沒往她身上瞧過一眼。哪怕視線都在她附近掠過了好幾次,卻依舊視而不見。
提婭雖然學習成績並不算好,但她至少也是一名已經畢業的女巫了。這會兒,她終於遲鈍地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陷入到了某個奇特而又詭異的魔法之中……
“……又是……誰在戲弄提婭嗎?”
她緊緊地環抱着膝蓋,輕咬着下嘴脣,怯懦地想着這個令她恐懼而又不安的問題。
即便她常常會受到別人的戲弄和欺侮,可她卻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是誰在用一個這麼強大而可怕的魔法欺負她呢?
這……值得嗎?
“……提、提婭知道錯了……不管是誰,求求您,請放過提婭吧……”
她怯生生地求着饒,但卻沒有一個人理會她。周圍依舊是一片寧靜,只有田間的野蛙在輕輕鳴叫着,野趣盎然。
時間在一點點地過去,馬車上的老馬伕打着盹兒,兩匹棗紅色的駿馬也是異常地乖巧安靜。
提婭一動都沒有動,她不敢動,生怕只要自己一動,就會引發什麼可怕的事情。
一直到洛哈特又提着兩個行李箱從農莊出來,放好行李登上馬車,往那前路嘚嘚行去的時候。卻見那馬車在行駛了一段距離之後,驀然騰空而起。
就在這時,周圍的場景突然一陣模糊,待提婭又一眨眼,卻見視野中的一切都變了一個樣。
“……這又是哪裡?”
這是一片青翠的草地,似乎時常有人修剪,使得它們看起來平整極了。
一扇高聳的柵欄門就立在她身前不遠處,往門裡遙遙望去,在一條蜿蜒向上的坡道盡頭,坐落着一座令人驚歎的古樸城堡。
這座城堡線條粗獷自然,大塊的灰黑色牆磚堆砌得嚴絲合縫,使其看起來厚重而又紮實,彷彿堅不可摧一般。
在提婭的眼中,這是一座比她的母校——伊法魔尼城堡,更加宏偉壯闊的古堡。
在她正愣神間,又是一連串的馬蹄聲自她背後響起。待她回眸一望,仍是那輛載着洛哈特的馬車自空中落下,小跑着停在了校門口。
“吱呀——”
提婭一驚,連忙再回過頭去,隨後便嚇得又將臉埋進了臂彎之中。
那扇高大的柵欄門開了,是一個面色陰冷的男子打開的。剛纔明明還沒有人的,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是幻影移形嗎?還是……
提婭很害怕!非常地害怕!她最怕的就是一臉冷漠、目光尖銳的男人了!
“哦——您就是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嗎?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我是吉德羅·洛哈特,前來任職霍格沃茲的黑魔法防禦術課教授……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同事了。”
“……你好。”
一個是歡快而從容的聲音,一個卻是冰冷而無情的聲音。若是過去,提婭肯定會更傾向於前者,至少這麼陽光的男人不會輕易就來欺負她。
可不知怎麼的……
提婭突然擡起了頭來,再次向那面容陰鬱的男人偷偷看去……